第五百五十九章
白歌循著燈火通明的暗道進入了異奴拍賣會的後台。
小廝在前麵引著路,來到了這邊,指著一個鐵籠子。
“這就你的籠子了……進去吧。”
小廝的聲音很輕,語氣放的很低,有點尊重的意味,也有些古怪。
對方是先天高手,小廝已經是知道了。
先天等同於大妖,雖不及天位,但亦是尋常妖怪終其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天資卓越或吃苦耐勞者方能踏入,況且他還如此年輕,這樣年輕的天位為什麽來當異奴?
這位夥計百思不得其解,偏偏話事人還答應了。
他們之間不知道聊了些什麽,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結束了交談。
堂堂先天高手就成了異奴,老老實實的鎖上了鐐銬,還滿臉高興。
……這人肯定是別有用心,或者是哪根筋不對。
小廝一邊給牢籠上鎖,一邊瞅了眼白歌手腕的鐐銬。
可這鐐銬哪怕施加了相當的封印術,但根本不足以鎮壓先天高手。
迄今為止,拍賣會從未出現過先天或是大妖。
往往這個級別的高手都有自己的關係網,很容易招來仇恨,埋下禍根。
因此異奴拍賣會場隻針對奇特、罕見、弱小者出手,這也是它能存續至今的道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異類會被群體排斥,哪怕受到點欺壓,也幾乎不會有誰為之出頭。
弱者,欺辱便欺辱了……對方也不能如何。
如果不是對方主動開口,再給拍賣會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把先天高手當做異奴來售賣。
要說起為什麽話事人會答應,小廝大概也明白。
一來,是判斷了此人的實力雖強但距離無敵還差了很遠,哪怕鬧出什麽事也能控製得住,畢竟控製黑市的那位大人可是百眼魔君,名震黑白兩道,而異奴貿易便是那位大人很在意的產業之一。
二來,是需要對方來幫忙吸引眼球,畢竟先天高手的拍賣,哪怕隻有個別例子,隻要傳出去還不被報複,也能證明這裏異奴貿易的紅火。
妖國這麽大,黑市自然不止這麽一出,這種買賣也當然不止一處。
同行是冤家,想要脫穎而出,總需要點新奇的異奴來抓人眼球,平庸不如奇特,奇特的或許是外貌、身份、種族甚至是修為。
這麽個打響名聲的機會,浪費了未免太可惜,哪怕對方真的別有用心,並且真的失控了,這也是他主動來的,死在這裏也是壞了規矩先。
“拍賣會將持續幾個時辰,您好好休息先。”
小廝將籠子鎖好,彎了彎腰,態度恭敬,巡視了兩圈後,從這裏退了出去。
白歌坐在籠子裏,一手托腮。
如果要賣他,不是壓軸就是大軸,時間肯定放在最後。
倒是這裏的異奴們都是被關押在大大小小的籠子裏。
光線有些昏暗,但依舊看的很清楚。
各式各樣的都有,有的是人,有的非人,有化形不完整的蛇女,有泡在水缸裏的鮫人,有全身堅硬甲殼的殼族,還有一個反複巨大扇貝的種族,貝殼打開,裏麵躺著一個近似於女性的軟體生物,到底是什麽,倒是看不出來……白歌沒有選擇浪費大智若愚去觀察。
他細致的掃過了整個異奴會場,大多的異奴都是普通異奴,沒什麽特殊的地方。
除了外側被完全封裝的箱子,根本見不到內部情況之外,隻剩下一個不斷咳嗽的背影。
此人的頭發是青灰色,皮膚蒼白似紙,一襲玄色長袍,雙手雙腳都鎖著鐵鏈。
他時不時咳嗽好幾聲,似乎都咳出了血來。
“你這是……”
白歌好心好意的問:“兄弟?回個話?”
“咳咳……”
對方咳嗽兩聲,扭過頭,青灰色的長發下露出一張深邃且疲憊的眼睛:“打擾到了你麽……抱歉,我這病一時半刻好不了。”
“的確現在還沒有特效藥,但隻要頂一頂就能撐過去,不要放棄治療。”
白歌繼續騷話:“但問題不大,找個時間吃點中藥,或者學著中世紀放血療法。”
“咳咳,兄台說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這不是小病小痛。”
青年側過身來,他指著自己的心口:“我是中毒了,這毒蛟之牙已經感染了血液,每時每刻都在發作,疼痛難忍,也幾乎沒有特效藥可治。”
“我覺得你可能需要一把格蘭芬多寶劍和一隻會流淚的鳳凰。”
白歌摸著下巴:“倒是你傷得這麽重,居然隻是咳血……看來原本修為不低啊。”
“修為高低又有什麽區別,一樣成了階下囚,還要被當做異奴販賣。”
青年發出歎息:“作為冥地住民,前來行走人間,卻一著不慎,火中取栗,被算計到這一步……”
“懂了,你也被二五仔背刺了。”
白歌打量了他幾眼:“話說回來,你倒是挺鎮定啊。”
“我隻是比較隨遇而安,反正事態不會更加糟糕,所以很冷靜。”
青年搖頭表示:“憤怒和衝動也不能帶來什麽,在籠子裏多待幾天自然就明白了。”
“不……我說的是鎮定不是冷靜。”
白歌翹起二郎腿:“你眼中既沒有衝動也沒有殺氣,大多曾經的高手落入這個田地,如果不是靠著仇恨支撐自己,便是雙眼灰白大腦放空,不知該如何麵對明日,再不然也會有那種‘我沒有好結果你也別想有好下場’的瘋狂,譬如某些得了病還要四處浪的賤人。”
“而我從你的身上既看不到歇斯底裏的殺意憤怒,也找不到一丁點放棄希望的自我放逐,更別說瘋狂了……這份鎮定從容,就像是……”
他斟酌著言詞,一拍大腿:“就像是明明知道了考了零分要回去吃皮鞭炒肉絲還偏偏義無反顧的直奔街機廳網吧的小屁孩們。”
“你這比喻……很奇妙,有點超綱。”
青年又咳了兩聲:“但我似乎能大概聽懂那種意思……你想說的是視死如歸的勇氣?”
“不,我值得是隻要作不死就往死裏作的頭鐵。”
白歌攤手:“說正經的……你也不算很頭鐵,那麽剩下的隻有從容了。”
他抱著雙手,微微後仰:“這種從容,我隻在貓客作者身上見到過……那種明明一個字都沒碼,卻能直麵催更讀者的從容……恰如你此刻分明身負重創,注定要被賣出去當半輩子的人型角先生,可你卻毫不在意。”
“……”
青年沉默片刻,這份沉默既有對後半句話的忽略,又有不知該如何作答的莫名。
他微微頓了頓:“你的觀察很仔細,但我不予置論,你為何這般在意我一個陌生人的事?是因為好奇嗎?”
青灰色的長發間,他灰色的眼睛裏流露出銳利的審視和猜疑。
“不。”白歌搖了搖手指:“因為我很閑,閑了就想找人聊聊天,說兩句騷話,有何不可?”
“咳……噗!”青年捂著嘴,當場嘔血。
“還是第一次見到別人被我聊到嘔血三升。”白歌發出‘哇哦’的驚歎,宛若一隻不要臉的牧狗:“原來言語的傷害真的可以這麽大。”
“我快被你聊的毒發身亡了,請你安靜一會兒……”青年低沉的喘息了幾聲:“倒是別隻顧著看我,閣下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既沒有受傷,又沒有中毒,堂堂先天,竟也會被當做異奴售賣?誰抓了你?你又惹到了誰?或者結下了什麽仇家?”
他似乎能推算和腦補出一大堆的幕後故事。
然而現實總是比想象要骨感很多,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這個嘛。”白歌老實的回答:“是我自己賣我自己。”
“咳咳咳……”青年的咳嗽加重了:“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因為我窮啊,我莫得錢。”白歌一拍雙手,兩袖清風。
“堂堂先天高手會缺錢……”
“先天高手買菜可以打折?先天高手氪金不用刷卡?先天高手就不用恰飯的嗎?”白歌給出三連質問,搖頭感慨:“賺錢不容易啊。”
“你這簡直沒道理……噗……”對方又開始咳血了。
“是真的,我缺錢用,所以把自己賣了,有什麽問題嗎?”白歌撓了撓臉頰:“有人賣腎,有人賣頭發,有人賣照騙,都屬於販賣身體……我把自己打包賣了,這很合理啊。”
“很合理……你真是個天才。”青年捂嘴的手微微顫抖:“不,鬼才。”
“我也這麽覺得。”白歌哈哈一笑:“在下白歌,敢問閣下姓甚名誰?可是外國來人?”
“我是冥地居民。”青年擦拭著掌心血跡,他歎息著說:“我名為冥河遠,冥地住民……倒是沒想到名聲冠絕人界的甲天下,竟是如此玩世不恭者。”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白歌試探出了點結果,顯然對方認出了自己,他不慌不忙的說:“傳言不可盡信,也算是給你長長見識。”
“好詩。”冥河遠拱手:“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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