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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 不說再見

衣女士就是祁拾憶本人。

這對母女是那麽的相似。

相似到即便白歌也一度將她們兩個人認錯。

相同打扮相同妝容並不能完全掩蓋一個人的下意識習慣。

可她們的個人習慣都十分接近,這就證明她們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特別是當時間旅行被證實後,這不單單隻是一種可能,而是確切的現實。

白歌靠在床鋪上,半閉上眼睛,然後深深歎了口氣。

“我以為我已經死了。”他問:“你是怎麽把我從死神手裏找回來的?”

衣女士坐在床邊,輕輕削著蘋果皮。

“是夏蘿莉,她用掉了第三個提問的機會。”

“……好吧。”

白歌立刻明白了緣由,苦笑道:“她的確討厭悲劇的結尾故事。”

他看向已經是樣貌成熟的女子,問:“具體是怎麽做的?”

衣女士將蘋果切成塊,遞到白歌眼前:“倒也並不複雜,隻是將你的骨骸從三十年後帶到三十年前,隻要那一具骸骨確實存在就可以欺騙時間。”

白歌猶豫了一下,張口咬下蘋果塊:“難道我當時沒被毒死?”

“巨獸的生命力比較強,雖然快死了,但沒有死。”衣女士說。

“在這之後呢?”

“在這之後,時間線歸束統一。”衣女士撐著下巴,回憶道:“因為時間坐標的偏差,我並沒有回到現在,而是返回到了十八年前。”

白歌問:“十八年前,也就是說……”

“嗯,祁拾憶才剛剛出生,而我已經成了衣詩琪。”她輕聲說:“最開始的那段日子也是挺辛苦的,不過好在等到我二十多歲的時候,見到了六歲的祁拾憶,那時候開始倒也不會太寂寞了。”

白歌提出疑問:“我一直有個疑問,你到底是從哪裏出生的?還有那塊銀色懷表。”

衣女士輕輕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那塊銀色懷表,一共有兩塊;第一塊銀色懷表是我們使用過的,但我回到十八年前時,它已經徹底損壞;第二塊銀色懷表,是五歲的祁拾憶帶來的,她失去了過去的記憶,所以關於這塊懷表和她的來曆都無法解釋。”

白歌默然。

衣女士安慰道:“沒關係的,現在的兩塊銀色懷表都已經消失了。七星都市的存在基石已經不複存在,這裏已經是正常的都市。”

白歌揉了揉眉心:“後來的事,就和我們知道的一樣?”

衣女士抽出紙巾擦著指尖:“是的,一切發展都和預料的一樣,我把祁拾憶撫養長大,然後遇到了你,之後卷入了七星的騷亂裏,再然後便是時間線的融合和重啟……”

她經曆的時間是這樣的。

五歲的祁拾憶→十八歲的祁拾憶→七星都市→桃源村原點→童話世界→時間線跳躍→十八歲的衣女士→七星都市→時間線融合→現在。

換而言之,衣女士經曆了兩次時間,第一次是作為女兒,第二次是作為母親。

她既是衣女士,又是祁拾憶,隻是將相同的時間按照不同的身份經曆了兩次。

最終都能殊途同歸的抵達同樣的終點,也就是時間線融合後的現在。

白歌揉了揉眉心。

“我忽然有了個猜測……”

“嗯?”衣女士問:“說說看。”

“時間線融合發生後,你先是經曆了一次時間線的跳躍,返回了七星都市,停留了足足十八年,之後等待十八年後的時間線融合後才抵達了這裏,對吧?”

“嗯,有什麽不妥嗎?”

“時間線融合,卻唯獨把你排除了出去,而且它的融合是存在一個固定的時間點,我懷疑融合的時間線和七星都市的時間線是平行關係,換而言之……”白歌緩緩道:“五歲的祁拾憶可能是由你自我分裂出的個體,就當做是一個平行世界的理論;當時間線融合發生的同時,你被排擠了出去,有的你成為了衣女士,而有的你被迫退化成了五歲大的女孩。”

衣女士微微思索:“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是變成了五歲大,很多記憶都遺失,也必然要將以上的事再度經曆一遍,相當於重複勞動。”

白歌說:“隻是推斷罷了,沒有任何的證據。”

“嗯,我也不在意。”衣女士歪著腦袋,慵懶的說道:“送走了自己後,這裏也隻剩下我了……仔細回憶,還真是漫長的時光啊。”

她靠在床邊,輕輕貼近。

白歌現在明白衣女士為何一直都給他一種奇妙的感覺。

對自己而言是第一次見麵,而對她來說,已經是見了很多很多次。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現在實際年齡是多少?”

衣女士想了想,不以為然的回答:“三十七左右吧?”

她托著腮幫,拋來個wink:“但實際上隻有二十七歲。”

白歌了然:“時間糖果,十年份……難怪當初看著你都覺得實在是過分年輕。”

“嗯,我才二十後半,還很年輕還能行,做些什麽都來得及。”衣女士認真的看向白歌:“雖然養大了一個女兒,但是我自己,現在才終於掙脫那些束縛,將來還有大把時光……”

“沒有了。”白歌說。

“……”

“已經沒時間了。”他又一遍說:“即便把我帶到了這裏,我的時間也一樣所剩無幾。”

【開放世界活動結束倒計時——0:29:22】

最後的半小時。

衣女士抓緊了被褥,肩膀繃緊,然後緩緩放鬆:“我知道的,她告訴過我了。”

白歌摸著她的頭發:“我們也才認識了三十天,並沒有那麽久,還沒有久到無法割舍的地步。”

“……哪有這麽容易。”她已經不是可以輕易流淚的年紀了,僅僅是神色感傷。

“即便我走了,也有人會留下。”白歌說的是這個開放世界的自己,他隻是借用了身體。

“他又不是你。”衣女士苦澀的說。

“區別未必有那麽大。”白歌搖頭。

“很大的,我看得出來。”衣女士重複了一遍:“我看得出來。”

她每次都付費約會,重複了不知多少次,怎麽會看不出來,每一次都期望能見到期望裏的那個人,可每次見到的都不是他。

雖然一模一樣,但截然不同。

白歌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靜靜的看向窗外。

忽然間,衣女士抬起頭,她說:“還有一件事。”

白歌:“是什麽?”

“跟我來就知道了。”

她拉住他的手,走出家門,一路驅車行駛,道路旁的風景和記憶中倒是沒多少分別。

車輛停在一座校園門口。

“這還得來領畢業證?”白歌都忘記自己身份是個高中生了,哭笑不得。

“不是。”衣女士拉著白歌的手:“你是不是忘記你第一次來學校發生了什麽?”

白歌頓了頓,然後恍然大悟:“噢,是這麽回事……可不對吧,時間線融合了,她為什麽還想著。”

登上老舊的教學樓,踹開了大門,走到屋頂。

下方有教師提著喇叭喊著話。

‘好死不如賴活著’‘沒考好沒關係’‘人生路還很長,將來指不定誰輝煌’……

天台風有些喧囂,七月份的太陽仍然熱辣。

兩棟樓之間的犄角隻相隔著五六米的距離。

另一棟樓頂的天台欄杆上坐著一個穿校服和白裙的女孩。

她靠在天台邊緣的欄杆上,沒去理會下方扯著嗓子喊話的教師和看熱鬧的同學,而是靜靜的靠在欄杆上,嘴角揚起,輕輕哼著歌。

那悠閑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要跳樓自盡,而是跑到無人角落獨自吹風聽歌。

她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抬起手遮著陽光,風吹起中短發。

他站在了對麵的樓上,神色帶著少許無奈。

“這麽巧?你也來天台吹風啊。”

女孩打了個招呼,語氣清爽的仿佛在某處遇到了好朋友。

白歌吐槽:“你又在搞什麽鬼。”

陳雪梨露齒一笑:“吸引注意?”

白歌好氣又好笑:“那你的確是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陳雪梨輕聲說:“我都記得呢,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包括我死掉之前的那些事。”

白歌不以為意:“記著做什麽,忘了多好?你過的還好吧。”

陳雪梨點頭:“母親現在很好,父親母親都很好,我的家裏都很好。”

白歌挑眉:“那還來跳樓?信不信下麵已經打電話叫家長了,這次你父母會急瘋了。”

陳雪梨吐了吐舌頭:“那就讓他們來好了。”

她按著跳動的心口:“我經曆了隻有我自己才記得的故事,也不想在意旁人如何想法。”

翻過欄杆,她往後拉開幾步距離,蹲下身開始壓腿。

白歌:“你想做什麽?”

陳雪梨起身活動身體,然後深呼吸:“我要跳過去!”

白歌:“……”

他看向祁拾憶:“這就是你說的另一件事?你們商量好的?”

衣女士將頭發撩至耳後:“我也不知道她想犯這種傻,不過也挺可愛的嘛。”

白歌說:“這要是掉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那就拚盡全力跳過去!”陳雪梨深呼吸:“我準備好了。”

“為什麽要這麽拚命啊?”

“戀愛本來就是要拚盡全力不惜生命的啊!”陳雪梨用盡全部勇氣大聲回應。

尚未成熟的少年少女的戀愛觀就是如此,總是如此。

不成熟和青澀的觀念裏,愛情總會大於世俗乃至一切。

或許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人生難得瘋狂一次,再不瘋狂就老了,老了的人無法瘋狂的。

瘋狂是年輕人的特權。

陳雪梨開始奔跑,三十米的助跑距離,呼吸急促,全心全意,眼裏看著正前方,心裏隻想著一件事。

她是第一次這麽瘋狂,心底毫不懷疑自己一定能跳過去。

僅僅相隔五六米的距離,天台與天台的夾角,女孩踩踏著欄杆邊緣,她將全部力氣灌入,縱身一躍,下方的人群仰起頭看去,在陽光正午仿佛有白色的飛鳥劃過蒼穹。

她跳了過來,撞在了白歌的身上。

後者被迫在地上滾了幾圈卸掉多餘的衝擊力,回過神來時,已經躺在地上,正仰麵看著青藍的天空。

一雙手緊緊抱著他,一隻腦袋貼著他的肩膀。

不止一隻,旁邊又擠進來一個,一左一右,強硬的占據了他的自由空間。

耗盡體能的喘息聲裏,悄悄響起了一聲話語。

“——我喜歡你。”

“——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喜歡你。”

不知道是誰說的。

他的心跳稍微加快了些。

遲鈍的想起自己進入的好像是一個都市青春戀愛題材的開放世界遊戲。

本不該有那麽多複雜的連續劇情,最初目標僅僅隻是談一場不會後悔的戀愛。

直至最後一天,直至一切塵埃落定的現在,直至結束前的幾秒鍾,終於了有了些許真實感。

出生入死的冒險隻是邊角點綴,真正珍貴的是……不離不棄的等待,舍生忘死的真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白歌凝視著天空,眼前隻剩下機械的倒計時。

【5……4……3……】

玩家悄然閉上眼睛,此時此刻,不必說再見。

“謝謝,我很榮幸。”

【活動已結束,玩家請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