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爺後院背了首詩

第14章 講一節清末曆史課

四爺艱難地捋了一下大孫女穿來時的局勢,過了一百年,皇室的權力結構真是嚇死世宗爺了!

伊尹桐宮放太甲是商朝的事兒!如今在我大清複現了!

武則天收拾李旦是準備武周革命,什麽時候太後囚皇帝成為十年間朝野默認的政治常態了?!

太後死都死了還能死之前給皇帝下毒把人一波帶走!這命令也有人敢執行?!

這已經是末世之象,結果一天之內死完皇帝死太後……

四爺轉念一想,這光緒皇帝改革能被慈禧太後反殺,說明也不是啥能幹子孫,來個新皇帝說不能還能勵精圖治一把。

四爺和十三爺倆人直愣愣盯著淩霄瞅,快說,新帝是誰,才幹如何,心性如何,和官員勳貴們關係如何,有什麽政治理念。

列祖列宗在上,來個靠譜人救一救啊,救一救!

淩霄麵對祖宗的祈求目光,幹笑一聲,新皇帝啊,你們也不用知道他叫溥儀,知道他芳齡三歲就行了……

四爺的臉扭曲了:“三歲??!!”

國賴長君,這風雨飄搖的滿清朝廷,選個三歲皇帝是真不想過了嗎?!

淩霄艱難解釋:“這是太後老佛爺定的新君……就,她老人家可能覺得自己還能活……”

暴怒四爺:我他媽也覺得自己還能再活五百年!

十三爺拚命抱住了他四哥要拔劍的胳膊!自己的眼也是通紅的。

國,可以亡,但不能這麽亡!

噌,四爺還是把劍拔出來了,拔劍四顧心茫然,最後頹然把劍往地下一扔,告訴十三:“日後……第一件事,葉赫那拉全族不準選秀!”

淩霄看看四爺,欲言又止,這就把你刺激成這樣,接下來得破防多少回啊。

她揣摩著自己的人設,斟酌著說:“其實,老佛爺已經盡力了。沒有老佛爺維持中央政府的權威,大清早就亡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圓明園你知道吧?你的園子。後來你登基之後包括你兒乾隆一直在修,修成了萬園之園——然後被英法聯軍燒了。

英法聯軍燒了圓明園那年,鹹豐皇帝逃到熱河避暑山莊,又死在那裏,當時他隻有一個兒子,就是慈禧所出的同治帝,年方六歲。

胤禛:“……”

胤祥:“……”

這不就相當於唐玄宗死在馬嵬坡,唐肅宗才六歲嗎?

四爺勉強整理思緒:“皇帝幼小,太後聽政?”

淩霄搖頭:“鹹豐爺遺命有顧命八大臣。”

八大臣裏為首的是當代怡親王,咳,這就不用說了。

胤禛胤祥點頭,這個他們熟,康熙爺幼年登基,也是索尼為首的四輔臣。

“鹹豐帝八月死,九月太後就把八大臣通通逮起來了,都沒等到過年。”

胤禛:“……”

胤祥:“……”

雖然但是,如果當年孝莊太後處置朝政有這樣的本事,汗阿瑪還韜光養晦除什麽鼇拜啊……

十三爺猶豫著說:“這葉赫那拉太後能重返京師,也算有功了。”四爺聽了也勉強點頭。

君不見,唐肅宗最大的功績不就是收拾了安史之亂的爛攤子嗎?

淩霄:額,這兩位爺代入的還是傳統的中原王朝戰爭的思路,帝國主義打殖民戰爭的邏輯跟唐朝地方造反能一樣嗎?

兩位祖宗爺看她麵色不對,不由問:“難道還有隱情?”

淩霄繼續說:“同治帝無子而死,老佛爺另立光緒帝兼祧二宗。光緒帝被軟禁的第五年,八國聯軍打進了北京城……”

世宗怡王:??!!

四爺勉強鎮定,對上淩霄觀察他們承受能力的眼神,咬著牙問:“太後皇帝又跑了??”

淩霄輕聲描述:“一路逃到了西安……”

四爺冷笑三聲,不再操心軟弱無能的子孫,追問:“八國聯軍是哪八國?”

“英吉利、法蘭西、美利堅、俄羅斯、德意誌、意大利、日本、奧匈帝國。”

十三爺把這八個國家和淩霄重複一遍,沉靜點頭。這些國家裏,有些早有交往,有些從未聽聞,兩人默記下恥辱,已打定主意要再和淩霄把每個國家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清楚楚。

淩霄接著往下說:“第二年和洋人簽了《辛醜條約》,兩宮還京。因為條約裏沒有要求廢太後由皇帝親政,太後簽得很爽快。”

信息量太大,淩霄眼睜睜看著沉默的倆祖宗爺cpu已經幹燒了。

四爺已經冷笑都笑不出來了,簽一個條約就能讓人家把國都還給你,這得是什麽稱臣納貢列土分疆的條約?

十三爺雙眼迷茫,他已經不糾結什麽國都淪陷兩宮西逃的事兒了:“洋人為什麽會要求廢太後、要求皇帝親政?”

自古以來,頭鐵勇敢上書諫皇帝親政的都是最忠君的臣子啊!洋人打北京是為了讓皇帝親政??八竿子不挨著啊,太後腦子有毛病吧?你是滿族人還是杞國人啊?

倒是四爺想通機竅睜大了眼:“難道洋人打仗不為侵吞土地?不為入主中原?”

淩霄冷笑一聲,他們倒是想,義和團不允許,中國人民不允許。

淩霄簡短解釋道:“洋人統治不了中原,退而求其次,便要讓朝廷做它統治中國的工具,太後能做這個工具,他們自無不可。”

十三爺小心翼翼問:“……你說的這個太後有實權嗎?”

“有。”

四與十三:啊?實權太後是洋人工具?是不是洋人不懂傀儡倆字怎麽寫啊?

淩霄看著兩位已經完全不能理解課堂內容的老封建,把特製的板子上什麽太後皇帝都擦掉了,寫下了兩個大字“殖民”,想了想,又把這兩字擦去,重寫下兩字。

工業。

你們熟悉的淺顯宮廷故事已經講完了,現在該認識新世界了。

禁止葉赫那拉氏選秀不能救末世,在康熙年間搞懂這兩個字,可以。

這門課足足講了七天。

從文藝複興講到工業革命,從殖民統治講到帝國主義,從鴉片戰爭講到辛醜條約,從君主立憲講到明治維新。

門外大雪紛飛,一片白茫茫。

四爺和十三爺靠在炭盆旁邊烤火,火力再足都不能燒透一點點曆史的沉重壓力。字紙慢慢在火光中扭曲,官紳一體納涼、攤丁入畝等等字眼依稀可見,是當時淩霄來時寫下的四條改革綱領,緊貼著胸口的愛物如今被輕易焚化了。

淩霄的黑板上曾寫滿了一條條清世宗的改革綱領——成立會考府查賬,設立軍機處集權,改土歸流定西南,密折製度強人事等等,可聽完了淩霄所講後世,抄家皇帝再看自己日後當政的措施,每一條都切中肯絮,每一條都無用至極。

淩霄把黑板上的內容都認真毀屍滅跡了,也湊到兄弟倆身邊烤火,四爺微微給依然神氣滿滿的少女挪了點兒地方,壓根不想理她。

如果大孫女沒來,他也是個精神滿滿勇奪嫡儲的大清好王爺,現在大孫女給他轟轟衝過曆史下遊的滔天洪水,他沒出家就已經是金剛不可奪誌了。

“其實雍正爺,風評不是太好。”淩霄用手肘拐一拐雍王爺,“以往大家都說臣子是奸佞,但皇帝是明君,到您這兒是反過來的。”

雍正爺白她一眼,不接她的俏皮話。倒是十三爺勉強打疊精神問他四哥的風評,“怎麽,還能反過來。”

臣子人還行,皇帝不怎麽樣?

淩霄笑嘻嘻的:“說明雍正爺是個好主公好君王,絕不讓屬下背鍋,一切得罪人的措施都是朕的旨意。這才叫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

她邊說,邊給四爺比了個大拇指。

四爺哼一聲,扭頭,淩霄便也扭身,再把大拇指舉到他眼前。

十三爺看如此情態,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像是一個出口,把多天積攢的憂怒都顯化了。

“官僚、地主、讀書人,”淩霄挨個數,“封建王朝最有話語權的人您都得罪完了,還指望有啥好評,康乾盛世都不帶您的大名呢!”

四爺回首怒瞪她,他破防太多次,如今在淩霄麵前是徹底擺不出來祖宗爺爺的架勢了。

“但也沒罵多久,待我來時,隻有說起雍正爺,大家的話最軟和。”淩霄還是笑嘻嘻的,“畢竟經濟基礎一變,讀書人換了書讀,地主都是要被打倒的保守派啦。”

她隻當沒看見兩個老封建扭曲的麵色,正色問他們說:“難道兩位爺有辦法讓手織土布打得過機製布的價格和質量?”

十三爺脫口而出:“我們也造機製布!”

這不是反駁,而是佐證。

“工業革命由哪個國家先完成,世界市場由哪個國家主導,都不影響封建經濟的消亡。封建經濟的崩潰形勢是不以人力為轉移的。先進生產力的偉力無可匹敵。”

淩霄輕聲總結:“世界大潮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十六字一出,連四爺都要打一個抖。

大清的雍王爺無比清晰地明白,這隻是淩霄在百年後的政治主張,就跟他如今主張整頓旗務收繳欠款相同。可這一套理論太明白太縝密,他既往的所有學識經驗在這樣更新了的時代的知識麵前隻有一敗塗地的下場,毫無還手之力。

“我來時,有一位梁飲冰先生做有《少年中國說》,號召少年起來救中國,老太後老大臣是不能指望的。”淩霄緩緩背誦其中的語句,“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兩年內,洋人不來,強盜不起,我已快活過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則割三頭兩省之土地奉申賀敬,以換我幾個衙門;賣三幾百萬之人民作仆為奴,以贖我一條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難辦?”

她望著看過來的胤禛胤祥一笑,“更不要提如今,還有百年的好韶光,隻把我也圈禁了,再不然砍了頭,扭過頭照舊過日子罷了。”

她不待兩人答話,用盡畢生演技,悲憤的眼淚簌簌而落:“但天幸我來此,不求一求世宗怡王,我心難安。國破家亡如此,我怎麽能安心在後院做一富貴閑人?”

世宗怡王聽她說到尾句切齒咬牙,幾要流血淚,聳然動容。

淩霄見火候差不多了,忙壓上最後一根稻草,給四爺帶上終極高帽:“什麽康熙乾隆,後世公認,我大清唯有世宗,方是中原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