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爺後院背了首詩

第54章 立功名兮慰平生

康熙五十二年十二月,立雍親王皇四子胤禛為皇太子,昭告宗廟,頒詔天下。

雍親王側福晉西林覺羅氏淩霄,晉皇太子側福晉,翌日以功勳改封雍國夫人,一應輿服禮儀同親王、親王福晉,衣繡五爪金龍有四。

淩霄捧著冊封國夫人的聖旨,看上麵駢四儷六文采斐然、熱烈真摯地讚美她德比古聖、智如諸葛,不由挺直了脊背,自感渾身發光。好家夥,再來三炷香就能直接當悼詞使了!

就,四爺,你用你爹的名義這麽吹我,老爺子沒意見嗎?

朝堂上下都沒啥意見。原本都準備把這位娘娘供著了,如今和雍國夫人行個平禮,並不為難。再換句話說,誰敢受這位太子前妻的禮啊!

雖然一個國夫人逾製至此實在離譜,但你看看把自己封號都送人的新太子,再看看被這麽偏愛照樣離婚的淩霄格格……這樣的大離譜人還差這點小事兒供人編排嗎?以博士的排麵這都不值得茶館八卦的。

“博士。”鄔思道鄭重前來歲榮軒拜訪淩霄,方一會麵,深深一禮。

淩霄莫名其妙,把他扶起來:“今日這麽客氣?”

“博士該當一拜。”鄔思道說:“玉露曾聞古之仁君子讓天下,今朝見博士所作所為,方知上天確降聖賢,不與我輩凡俗等同!”

淩霄:……嗯,如果大餅從貴妃換成皇帝,我也說不準怎麽選……

鄔思道的確是被淩霄“讓天下”之舉刺激大發了,語調激昂一通狂吹:“陳思王詩雲,巢許蔑四海,商賈爭一錢。從前博士嗬斥我等圖慕名利,玉露還有所腹誹,今日屬實是拜服了!”

淩霄被他誇得臉紅,連忙倒了茶堵他的嘴:“喝茶喝茶!”

鄔思道也不客氣,喝了半杯茶潤潤喉嚨,放下茶盞立刻換了新話題:“博士既跳出了後院,可想過後事?”

“後事?”

“如今王爺,哦,如今東宮膝下三位阿哥,博士可看好哪一位呢?”

大家共事長久,鄔思道也不跟她繞彎子,當初大家都挺你生繼承人,如今你不生了,可得對“世子”、“太孫”有點打算。

淩霄細一思索,笑道:“玉露這是來為我分憂啊。”

“貴妃”是王朝固有的角色,從生到死,俱有禮製。一個逾製的、罕見的、孤零零的“雍國夫人”,能不能善終,都要打個問號。

淩霄豎起兩根手指:“二十年,起碼還要二十年才能輪到吳傘六吃肉停不下來‘太孫’掌權,玉露以為二十年之後,我能做到什麽地步?”

“博士欲做什麽?”

“種更多的糧食,織更多的布。”淩霄略一停頓,繼續說:“找尋新的能源,在新能源的基礎上開啟一個新世界。”

“既如此,”鄔思道起身整理衣冠,肅然一拜,“玉露願為博士謀!”

淩霄坐在椅中,看著麵前“納頭就拜”的鄔思道,想及當日直入前院書房被這位先生嗬斥的情景,悲喜交集。

新太子舉家搬入東宮,留下淩霄在前雍王府、今太子潛邸、未來雍和宮居住。

(淩霄:雍和宮器靈竟是我自己。)

臨走之前,雍王府熱熱鬧鬧開最後一回夜宴。

四福晉把手頭的事兒都放下,親自指揮座椅擺放,年側福晉親手給欄杆係上紅花,李側福晉和二格格一道兒在廚房盯著,格格們各有分派。連四爺都破天荒地大中午就離宮回府,負責陪兩個小阿哥玩兒,不許給女人們搗亂。

紅紙鋪在地上,淩霄拿著蘸足了金粉的大毛筆,勤勤懇懇寫宴會廳標語。九歲的三阿哥弘時乖乖在一旁為她伺候筆墨。

弘時長期以來被教育西林覺羅側福晉和她未來的子息是自己勇奪世子的最大敵人,如今博士一朝離婚,弘時整個少年的人生觀都受到了巨大衝擊!

又兼四爺升職,弘時被康熙爺召見了幾回,恍恍惚惚之際聽著阿瑪額娘和姐姐苦口婆心的教育,倒也聽懂了幾分。——雍國夫人不是凡人!

“你幹什麽呢?”二格格的聲音從弘時身後傳來,弘時轉頭看去還沒叫一聲姐,二格格已經嫌棄地把他往外扒拉,“給博士壓紙的活兒還輪得到你?你快去幫幫額娘。”她把弟弟的活兒搶了。

淩霄不理他們姐弟拌嘴,老神在在寫自己的字,祝福語滿是金玉富貴、歡喜吉祥字樣,多好,看著就喜慶!歡歡喜喜過大年!

她自金玉富貴中抬起頭,看著滿堂煥然光彩,還沒開宴便已經微醺了。

這場宴會,一賀喬遷之喜,二別淩霄分居。姐姐們也說不好到底是開心多一點還是傷心多一點,結果看著淩霄大吃大嚼、酒到杯幹,快樂得像隻小豬崽,年側福晉氣得用棗子砸她!

淩霄一把摟過小姐姐,睜著一雙醉眼往小姐姐臉邊湊,委屈控訴她:“你幹嘛砸我。”

年側福晉恨得捶桌子:“一點良心都沒有!”

四爺第一個點頭,福晉格格們紛紛讚同,群起而攻之。

淩霄鬆開年側福晉,拍拍通紅的雙頰,在起哄聲中離座,她繞著一旁護衛的鬆嶽轉了三圈,在眾人注目中拔出了鬆嶽腰間的寶劍。

“丈夫處世兮立功名。”淩霄格格劍尖向前,手腕翻轉,緩緩地舞劍,且舞且唱,“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將醉。”

“吾將醉兮發狂吟!”

四句唱完,淩霄眼睛一閉,仰天便倒。

眾人正專注看她起舞,猛然見此情形,急得滿屋子人衝上來扶她。

四福晉親手取下了淩霄持著的寶劍,交還給一旁熱鍋螞蟻似的鬆嶽,看那寶劍鋒利,恨得在醉酒人肩上狠捶了兩下。

“好了。”四爺略攔一攔四福晉,主持局麵,宣布這宴席便玩樂到這兒,要眾人都散去。

眼瞅著天色已晚,淩霄醉意昏沉,眾人嘴上都應了說散,卻個個都圍著不走,硬生生把被抬上肩輦的淩霄一路送回歲榮院。

“唉。”耿格格低聲說,“進了宮裏,往後還不知是什麽情景。”

年側福晉眼裏望著福晉用熱毛巾給淩霄擦臉,難得接話說:“宮裏也自有爺和福晉做主。”

“可是往後沒了淩霄……”

眾人都不言語了,福晉照顧完榻上的祖宗,轉頭看見她們個個悵然若失,沒好氣說:“沒了淩霄日子還不過了?……她又不是不進宮,你們多念著她來!”把依依不舍的女人們往外趕。

四爺耳朵裏聽著她們的話,往淩霄臉上望了一眼,囑咐侍女將白水在爐子上溫著,四下看過一回,背著手走了。

淩霄第二日醒來,聽聞侍女說她醉酒高歌,嚇得一口水噴到地上。

“我唱什麽了?!”

臥槽!淩霄腦子裏飛速劃過幾首危險至極的曲目,就算不是這幾首,哪怕唱的是《北京歡迎你》,那場麵也很精彩啊!!

——好在不是。幾個侍女七嘴八舌把事情一描述,淩霄狠狠鬆了口氣,想給老三國劇組上香了!

她洗漱拾掇好了,難得有些難為情,鼓足勇氣去正院看福晉。

正院卻已經空了,幾個最後留下灑掃的人殷勤地解說道:“福晉已經帶著格格們進宮了。哎呦打嘴,現在是太子妃娘娘了!”

淩霄正悵然若失,忽聽有人叫她:“格格!”

蘇培盛氣喘籲籲:“格格也走忒快了,爺還在前院等著您呢。”

前院還有人。

四爺站在廊下把人等了來,細細囑咐她說:“鄔先生他們不方便入宮,留給你,我倒也放心。守宅子的護軍兵丁我已經親自吩咐過了,都叫聽你的命令,若有事便使喚他們,留下鬆嶽做個領頭的。還有王府的產業……”

“等等等等。”淩霄揉著腦袋,“鬆嶽青年才俊,不跟著你走?你問過他了嗎?”

四爺反問說:“跟著你就不叫前程遠大了?”

“跟著我的前程是另一回事兒。”

“已經問過了。”四爺說,“他願意跟你闖一回。”

淩霄一怔,肯定說:“好小子,有眼光!”

四爺:“……”

淩霄一條條跟四爺把事項交接了,一點悵惘被豐厚創業資本衝得沒了蹤影,喜笑顏開。

——幕僚、護衛、雍和宮,我怎麽不算離婚暴富呢?

“你多去東宮轉轉。”四爺最後叮囑說,“福晉她們都惦記著你呢。”

“爺放心!”一朝暴富的淩霄拍胸脯保證:“東宮就是我永遠的家!!”

四爺:“……”

我信你個鬼!

“我說真的嘛。”淩霄說,“大清挽狂瀾計劃還遠遠沒有成功,我輩還需要多多努力。太子爺您就是我發展生產力的最大依靠啊!”

四爺:學會了,明兒我就這麽忽悠汗阿瑪。

“爺。”蘇培盛進來說,“車架在外麵等著了。”

四爺嗯一聲,舉步往外走,淩霄殷勤把他送到府門。

“這大概就叫反客為主吧。”四爺忍不住揶揄她一句,來迎駕的眾人一起跟著笑。

胤禛左右環顧一圈兒,擺手叫旁人退遠些。他對淩霄說:“你既自雍和宮來,想來此處必有神靈庇佑,是你的福地。”

淩霄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些,也正了神色。

“你在此立下功業,當可慰你我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