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殘帖（中）
“靜、靜、靜……夜？秋、秋、秋……深……葉……妒……花？”
台下一片朗讀聲，讀得比蝸牛慢，時常卡殼。
“什麽字體？筆畫欲斷不斷、上下連成一片？”
“讀得頭疼。字體飄逸得過頭了！”
“全是漢字，我為啥不認識？”
“好像是幾首詩，除了詩名處稍有空隙，其它地方一句接一句，像一篇沒有標點符號的文章。”
“古人寫詩為啥不排版？為啥不加上標點符號？”
“懂的人讀一下啊。”
石皓龍眉頭緊皺，仔細辨識著字帖上的內容，鳳言等人正細細品味著詩句和書法。
江楓隻得起身通篇朗讀一遍。
台下眾人隨著江楓的朗讀，對照字帖，搖頭晃腦的品鑒著。
字帖字數不多。
兩首詩外加一句。
右半部分保存較為完好，左上角少了一大塊，左下部分像被什麽**腐蝕過，末尾隻留下一句詩文與幾個落款印章。
有一句話，江楓沒有讀出來。
“天福三年元月，共赤峰道長雅賞，楊凝式。”
天福三年大概公元九百三十年左右，距今一千多年。
落款說是那年正月，和一個叫赤峰道長的家夥寫文共賞，寫帖人楊凝式。
楊凝式……
“楊凝式，在書法曆史上具有濃墨重彩的一席，他的書法深深影響了黃庭堅、蘇軾等宋四家，被視為承唐啟宋的轉折人物。”
石皓龍艱難辨識完詩文，瞧見末尾落款，說起楊凝式來。
“楊凝式，號虛白，字景度，曆史上有名的楊瘋子！流傳最廣、也是學習書法的人都會學到的三篇《盧鴻草堂十誌圖跋》《韭花帖》《神仙起居法》。外行人可能不知道這三篇書法對後世的影響力，這麽說吧，有人將楊瘋子與王羲之並稱，認為楊瘋子不下於王羲之。”
馮三好半天緩和過來，麵色無比激動。
“王羲之我知道啊，書聖啊！有人認為楊凝式可與王羲之相比，那豈不是說，這幅字帖是曆史上超級牛人寫的……我的天呐，王羲之作品以億為單位的無上寶物，這幅作品……成百上千萬？”
石皓龍一臉鄙視道：“傻子，聽不出來我話中反意？楊瘋子何等人物？晚唐書風最重要的傳承者，他的名字代表著一個重要的書法流派！他的每一部書法被後世人反反複複觀摩學習，作品數量屈指可數，早已成為定數，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不明不白的字帖，隻有一個可能，假的！”
鳳言道：“李瑞清、董其昌、王文冶論書、宣和書譜、邵氏見聞錄、東觀餘論、寬夫詩話、黃庭堅、蘇軾、米芾、王欽若、蘇頌、李西台題壁、唐詩外傳、五代史本……都對楊凝式大加讚賞。有的說楊凝式字體如橫風斜雨，落紙雲煙；有的說楊凝式書法有二王風姿，有的說楊凝式書法賽過顏柳，連晚清變法的康有為都歎服說楊凝式深得王羲之真髓，將王羲之書法真意化為己用。”
“楊凝式的《韭黃帖》更被尊為天下十大行書之一，排名第五！”
馮三睜大了眼睛。
“臥草！這麽牛逼？天下書法不計其數，楊凝式一篇行書排到了第五？”
馮三痛聲疾呼：“完了完了，我明白過來了。真的是仿品！張大麻子我了解啊，他能拿出什麽好玩意，值幾萬塊頂天了，超過五位數指定玩完。唉，張大麻子說物件超過一萬塊錢，分我一半的，這下泡湯了。”
張大麻子的殘帖屬於疑難物件，連雄州與萬錦年正在細細鑒別，孔修德與遊水明側身觀看，江楓距離遠，無奈地看著他人品鑒。
石皓龍與鳳言匆匆一瞥，自以為全部看完了。
主持人周玲道：“我聽石皓龍稱楊凝式為楊瘋子，比喻楊凝式寫書法時的瘋癲狀態？現代有很多‘書法大師’寫書法時瘋瘋癲癲、手舞足蹈，有人用拖布寫、有人閉著眼睛寫、還有人將筆插進鼻孔裏，用鼻子寫。楊凝式是此中一員？”
鳳言道：“主持人說的是前一段時間流行的醜書，現在已經被全國上下一致貶斥，書法協會正在治理此等亂象。”
“楊凝式行書草書別具一格，尤工‘顫草’，就是現代被行內稱之為的‘雨加雪’，在行書中時時加入一些草書，行書草書天真縱逸，融匯一體，無跡可尋。或重心偏移、或頭重腳輕，字體構勢攲側險勁又力求中正。”
“這樣開創性的書法源於顏真卿，被楊凝式發揚光大，在書界自成一派，學習書法到高深境界的人都仔細研究過，其特殊的美感被全世界認同，與現代醜書不可同日而語。”
周玲疑惑道：“那楊瘋子指的是什麽？”
“指的是楊凝式本人！”
鳳言道：“楊凝式出生於唐朝末年的五代十國，那個時期有多亂，各位心中有數，亂世中，名望越高，官當得越大，官當得越大，死得越快。
楊凝式的父親曾任兩個朝代的宰相，楊凝式本人官至太子少保，享年八十二歲，官又大又高壽，很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在後頭。
楊凝式是唐昭宗時進士，朱溫滅了晚唐，楊凝式投了後梁，後梁被滅，楊凝式投了後唐。
後唐被滅了，楊凝式投了後晉。
後晉和契丹開戰，失敗被滅，後漢建立，楊凝式再次投了後漢。
後漢末年，郭威當了皇上，楊凝式因為一直閑魚沒幫上忙，見機辭官，郭威賜了他一個顯要官職榮歸故鄉。
歸鄉不久，郭威病死，後周建立，下詔讓楊凝式回朝任職，楊凝式又投了後周，升了大官。
就這樣，唐朝末年的楊凝式一路投降，曆經後梁、後唐、晉、漢、周五代，越投官越大，一路幹到了太子少保。
誰當皇上投降誰，這份投降的本事和先前的錢代善太公有一拚。”
台下傳出陣陣哄笑聲。
“整個五代十國時期，隻有這麽一個奇葩，楊凝式之所以能反複投降，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他具備直才實學，富有文才，名望非常高，當時他的書法已經被很多人大力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