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大夢
修補天地，重組河山。
莫缺做完這一切後，方才回到地麵，立於山河塚前，如一塊石頭，一動不動，久久不語。
天地仍在，昔日那些故人，卻幾乎都已不在了。
他再次體會到了何為大道殘酷。
他就這麽靜靜站在山河塚前，任夕陽西垂，影子拉長，始終一動不動。
不知何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他身邊，沒有安慰，隻是陪著他靜靜站著，寸步不離。
許久之後，又有第二道身影，第三道身影……
所有人都安靜的站在莫缺身後，無人出聲，隻是和莫缺默默吊唁這些為天地而死去，以血肉鑄成如今山河的人們。
莫缺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幾日，當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滿了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母親！”他回過頭，對站得離他最近的葉青瑤，勉強露出一個笑臉。
“好些了嗎？”葉青瑤上前，像對孩子一樣，輕輕替他拍去這幾日站立時沾染的塵土。
“嗯！”莫缺點了點頭。
葉青瑤沒有讓他不要悲傷，也沒有叫他忘掉那些犧牲的人，隻是站在他身後，默默陪伴。
“無論何時何地，不要忘了，你身後還有母親。”葉青瑤輕聲道：“天塌下來，母親或許無法替你頂住，也替你分擔不了什麽，但你若支撐不住時，身後，永遠會有我在！”
莫缺的眼眶瞬間濕潤。
從小葉青瑤便是如此，無論他要做什麽，是對是錯，她都會在他身後默默支持。
若他做的是對的，葉青瑤自會以他為傲，若他做的是錯的，葉青瑤也從不責備，而是會默默和他一同承擔後果。
她從不要求莫缺做什麽頂天立地，鐵骨錚錚的男兒，會允許莫缺有脆弱的時候，也允許莫缺有驕傲的時候。
無論是榮是辱，是悲是喜，她都會和莫缺一同麵對。
“坐一會吧！”葉青瑤拉著莫缺坐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道：“那麽久了，你也累了，也是時候，該歇一歇。”
莫缺真的很累。
自修為被莫殤廢去，他獨自一人，麵對了太多，背負了太多。
從被葉家拋棄，入劍樓，爭星辰榜，百州爭鼎，他一路逆境，舉步維艱。
從青州回雲州那一路，他受到莫家多次攔截，八萬裏路，經曆生死。
修武道歸來，他為仙盟不容，舉世皆敵。
再到獨自一人負起武道，戰仙盟，被莫玄逼死，以及如今的六域之亂，斬莫玄，戰玉無塵，守天地，護蒼生。
他這一路，走得實在太累了。
“風也清，月也明，清風逐月向西行。”
“蟲也鬧，鳥也叫，春夏秋冬常歡笑。”
“雲也閑，鶴也閑，悠然自得又一年。”
“不求人，不求仙，逍遙自在樂無邊。”
……
葉青瑤輕撫著莫缺的頭發，在他耳邊輕輕吟唱起一首輕快的歌謠。
這一刻，莫缺仿佛回到了孩童時代，耳邊那熟悉的歌謠，不知曾在多少個夜晚，伴著他進入溫柔的夢鄉。
他聽著歌謠中熟悉的字句，不覺之間，卻讓淚水打濕了葉青瑤的衣裙。
“不求人，不求仙，逍遙自在樂無邊……”
口中輕吟著這首歌謠，昔日的莫缺懵懵懂懂，不解詞中之意。
這一刻他才知道，歌謠中每一句，都是葉青瑤對他的期盼。
她不求他萬人之上，求得仙道之巔，隻盼他能如清風明月般淡然，四季歡笑，閑雲野鶴，逍遙自得。
“睡吧，睡吧……”
葉青瑤輕輕拍著莫缺的背，這一刻的莫缺，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孩子，在母親熟悉的歌謠聲中，感受到了久違的寧靜與安心。
他眼中帶淚，枕著葉青瑤膝蓋，沉沉睡了過去。
“他這一路，到底經曆了多少！”軒轅明空看莫缺像個孩子般沉沉睡去，似乎能感受到莫缺這一路經曆的種種苦難。
到底背負了多少，才會讓一個擁有毀天滅地之能的人，顯得如此疲憊，隻有在母親的歌聲中，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安心。
“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孤獨劍神一聲歎息，先行遠去。
餘下之人，也知道莫缺這一戰之後，身心俱疲，都不忍打擾，默默離去，隻留下葉青瑤一個人，陪著莫缺。
這一覺，莫缺感覺睡了很久。
他做了很長一個夢，夢中仿佛回到了那段已經模糊的記憶。
那個時候，莫止還未從莫家出走，葉青瑤也仍在他身邊。
有父親護著，他在莫家不受任何人欺，有母親寵著，他做什麽事母親都會支持，無憂無慮，什麽也不用背負，逍遙自在。
若是沒有天上人送到仙域的祖血，若是沒有寧太虛和莫玄背後的動作，或許他可以永遠如此。
隻可惜，終究隻是大夢一場。
他又夢到了以前經曆的種種，在夢中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
“我如此對你，亦非得以，生於莫家，你我，都沒有選擇。”
他夢到了莫殤，生於莫家，融合祖血，他和莫缺從出生就受莫玄擺布，走上互相吞噬之路。
天上人將莫玄當成棋子，莫殤和莫缺，又何嚐不是任莫玄擺布的一枚棋子？
“天地，是座牢籠，唯有跳出天地，才能躍出棋局，否則，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
莫玄也在他夢中出現，他將所有莫家後人都當成棋子，最終自己亦是局中之棋，且被天上人無情舍棄，當成了一枚死棋。
可悲可歎！
“師弟，我相信你定能續上武道，隻可惜，我未能親眼見到武道鼎盛之日。”
東方出月，一襲粗衣，對著莫缺淡淡微笑，飄然遠去。
“你的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前半段我能與你同行，但後麵的路，卻隻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魔主長發飄飄，仰天大笑，向著天外，大步遠去。
“我身雖死，武道不滅，有你，足矣！”
武尊出現，留下一語，灑脫淡然，似乎生死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故人，在莫缺夢中出現。
赤凰、獨孤無雙、龍潛、曲落仙、武祖、六道仙祖、鬼老……
他們一個個出現，又一個個遠去。
最後出現在莫缺眼前的，是藥老的麵孔。
他輕輕拍了拍莫缺的肩膀，道：“我有你這個弟子，此生，有缺，無憾！”
說話間，藥老遠去，隻留下一陣驕傲的笑聲，在莫缺的睡夢之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