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案三)糾纏的悲劇開幕(上)
束清暉這一去,就照顧了整整兩天金雲鴦,他那兩天都是清晨出門,夜裏宵禁了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他的眉頭總是皺得很深。
直到燈火節前一晚,唐青柳剛把大廳裏的花燈掛好,就聽見束清暉推門而入的聲音。這幾日他對束清暉的腳步聲已然熟悉了,所以他頭也沒回、很自然的打了聲招呼:“清暉兄你明天還去照顧金小姐嗎?”
“去,我昨兒就將事情起末寫好發回去給我娘親了,大概過個幾天她就會帶族老過來幫我們擬和離書了,”束清暉給自己斟了杯茶,今晚他看起來輕鬆了不少,“我同雲鴦都講開了,她也覺得我們不是良配,分開也好。”
“講開就行,”唐青柳拍拍手從梯子上一躍而下,“明天燈火節我約了姐姐一起去放河燈,藍墨同唐迎唐送三個都在店裏,你若不出門就跟他們一起打打麻將和葉子牌。”
“我才不同你們打牌呢!你們幾個都是從小玩牌玩到大的,我可贏不了,”束清暉笑道,“再說了,明天我還要去和雲鴦吃飯呢。”
“不是都說開了要和離了嗎?還約什麽飯啊?”唐青柳很是疑惑。
“雲鴦說想謝謝我這兩天的照顧,所以定了席麵。”
“看不出來這位金小姐還挺講禮數啊?”
“怎麽說話呢!”束清暉斂了笑容,語氣裏藏了點小小的責備,“雲鴦又不是什麽壞人,她隻是被嬌慣得脾氣大了些,我同她成親前,她可是南州出了名的仗義女俠呢。”
“……脾氣大就可以隨便打人砸東西了嗎?我看你真是色迷心竅,”唐青柳撇下了嘴角,顯然對金雲鴦之前的行為還十分介懷,“反正我對她沒甚好感。”
唐青柳的話音剛落,頭上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隻見夏寶珠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你少說兩句!人家畢竟五年的夫妻,金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束公子不比你清楚多了?”
聽夏寶珠這麽說,唐青柳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嘿嘿嘿,姐姐教訓的是。這都宵禁了,今天你怎麽還沒去休息啊?”
“我是來約束公子的,明天晚上整個鎮子都挺熱鬧的,不如一同去燈會啊?”夏寶珠十分誠心的邀請道。
唐青柳瞬間不開心了,他瞪圓了眼睛:“姐姐!你怎麽能當著我的麵邀請別的男人跟你一起去逛燈會呢!”他的話叫一旁的束清暉直接被茶水嗆到咳了起來。
“嘖!你啊!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啊?明天藍墨和我二妹妹也去的!我聽大哥他們說衙門的林知縣辦了個猜謎攤子,有獎競猜,”夏寶珠隻覺得自己太陽穴都被他這句話說得突突跳了起來,“大獎有十二兩銀子呢!我倆又不擅長猜謎,那不得多找點肚子裏有墨水的隊友嗎?”
“……哦,”唐青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那清暉兄你明天快些吃席,我們一起去贏獎金啊!”
束清暉微笑著應允了下來:“好,明兒個散了場我就盡快去找你們,到時候獎金可得分我一些。”
“束大公子,清暉兄,清暉哥哥!你又不缺錢,忍心跟我這個窮鬼搶獎金嗎?”唐青柳刻意將聲音放得很嗲,瞬間叫夏寶珠和束清暉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束清暉起身的同時也收起了他當武器的扇子,在唐青柳的頭上一敲,瞬間上樓回房間去了。離開前還不忘補上一句:“那我可太忍心了!”
“你!哼!等婷伯母過兩天來了我要告狀!告狀!”唐青柳捂住腦袋,“淚光漣漣”地望向夏寶珠:“姐姐你看他!人家的頭好痛哦!”
然而他這次的撒嬌卻沒起作用,夏寶珠仍然以一種無奈又埋怨的眼神盯著他:“就算你跟束公子感情好,也不能當著人家麵說金小姐的壞話吧?禍從口出懂不懂?你以後說話要多過過腦子,不是人人都跟束公子這樣不記仇的。”
“……可是,這是清暉兄啊……再說了,那個金雲鴦我反正不覺得她是個好人……”唐青柳眼看夏寶珠又要敲自己額頭,他趕緊抓住了夏寶珠的手腕湊了上去將她摟住了,“好姐姐別氣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剛剛講的我都記住了,別敲我頭了嘛!本來就不聰明,再敲兩下我就更笨了……”
“哧,你啊你,”夏寶珠無語的笑了,她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人都是很複雜的,你呢,少說多看,以後不管是自己講話還是聽別人講話,多注意些總是沒有錯的。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唐青柳紅著臉湊過去親了一口夏寶珠剛剛刮自己鼻子的手,“時候不早了,姐姐你快去休息吧!明天我們還要逛燈會呢!”
夏寶珠此時正坐在望江樓的一樓宴會廳裏麵昏昏欲睡。
這是第二天的晚上——攔江鎮燈火節當晚。
不止她,在場的還有唐青柳和唐藍墨。這是金雲鴦為束清暉擺的宴席,原本他們是準備去宴會的,但金雲鴦托了束清暉帶話,說是請他們一起來吃飯,全當是她對自己之前行為的道歉。看在束清暉的麵子上,夏寶珠他們隻得放棄了猜燈謎的活動也來到了這裏。
“這些天我因著舟車勞頓加上舊病複發,所以心情不好,給各位添了不少麻煩!”金雲鴦舉著酒杯大聲地說,“還請各位多多包含。”
“姐姐你覺得她是真心道歉的嘛。”唐青柳湊到夏寶珠耳邊悄悄地說。
“……喝酒喝酒,人家道歉不管是不是真心,總歸是個心意。”夏寶珠舉著酒杯,小聲回應道。
金雲鴦訂下的席麵在一樓最大的包廂,這個包廂打開窗正對著外麵的江水,因而有些風總會時不時灌進來一些。冬天的江風很冷,不過好在屋內設了火盆,人數也不少,因此溫度還算得上十分適宜。
“嘖,假惺惺。”
一句很小的聲音突然順著風飄進了夏寶珠的耳朵裏。夏寶珠一下就鎖定了來源是李寒玉,隻不過包廂外其他客人們的聲音並不小,再加上風聲,她這一句話除了坐在她旁邊的夏寶珠外能聽見的大概就隻有坐在她另一側的李望舒了。
“你不應該這麽說。”李望舒笑著敬了杯酒,坐下的瞬間小聲道。
李寒玉先是一頓,隨後麵上泛起一層紅色,她偏過頭看著李望舒:“兄長,你難道不這麽覺得嗎?”
“覺得什麽?”
“難道你不覺得雲鴦今天這個席麵設的怪假的嗎?”
“哦,是嗎?我沒這麽覺得。”李望舒舉起酒杯同她碰了一下小聲地說。
“切,你也假得很。”
“寒玉,我看你是有點醉了。”
“醉了?”李寒玉忽然笑了,隨後將手裏的酒杯一飲而盡,“這個席麵讓我覺得惡心。”
此言一出,夏寶珠瞬間瞪圓了眼睛,她忍住驚訝不把視線投向這兩個竊竊私語的兄妹。
“你到底想說什麽?寒玉。”李望舒放下了酒杯問道。
然而李寒玉卻沉默了,她看向對麵正在推杯換盞、不知聊了些什麽笑得很開心的金雲鴦和束清暉,隻是冷笑。
“他們是要和離這不假,但即使做不成夫妻,兩人能做回朋友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如何談得上虛偽?”李望舒順著李寒玉的目光望去後說道。
李寒玉隻是目光冷冷地說:“我也沒說他們不能做朋友啊。”
“寒玉,你不會——還愛慕著束清暉吧?”
“不是的。”李寒玉平靜地說。
“妹妹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擅長說謊。”
“我知道,”李寒玉又為自己斟了杯酒後說,“隻是我喜歡誰都是沒有意義的。我知道自己的相貌同雲鴦比起來連她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小時候我苦惱過,但是現在已經習慣了。我從來都比不過她,畢竟她那樣高雅美麗又有錢,可我不是,所以我喜歡誰都沒有意義,誰也看不上我。”
“李寒玉!”李望舒提高了點聲音說道,“我看你真是喝多了!”說完他還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好,你說我喝多了就是喝多了吧,”李寒玉露出了溫和的笑,“兄長啊,你心裏現在應該很高興吧?”
聽到這話,李望舒瞬間變了臉,他沉下嗓音說:“我看你真是不可救藥。”
說完他就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向著金雲鴦和束清暉敬酒去了。李寒玉隻是嗤笑著搖頭,獨自在席間喝著悶酒。
“小師叔,我們還要呆多久啊?這邊的菜可沒我做的好吃呢。”就在夏寶珠還在消化李寒玉和李望舒話中的信息時,唐藍墨忽然打了個哈欠問道。
不知是酒水還是溫度的原因,唐青柳此時臉都紅了。他先是給夏寶珠又拈了一筷子菜,隨後又向束清暉舉了次酒杯。
然後他才打了個哈欠有些無奈地說:“這誰說得好呢?請客的主人沒說話,咱們也不好就這麽直接走吧。”
這時唐藍墨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奇地問:“小師叔,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外衣背心哪兒去了?”
唐青柳也趕緊環視了一圈:“你是不是今天根本沒穿背心啊?”
“當然不是!今天風大,我出門的時候專門披的,剛剛有些熱,就放在椅子上了,”唐藍墨扭過頭在地上和凳子上胡亂地找了找,“真是奇了,我也沒離席啊,這可是我師娘給我做的,到哪兒去了啊?”
“別急,”唐青柳也幫他找了起來,“許是掉地上,剛剛被送菜的小二撿走了,一會兒走前我們去問問。”
坐在一旁鄰桌的仆人們也幫著唐藍墨在桌子下找了找,還是沒找到。
不知何時有人閉上了一扇窗,屋裏的溫度漸漸爬升了上來,不少吃完飯的仆人便向主人金雲鴦告退後回去休息了。
已經吃完席的主家和客人們則開始了打牌。唐青柳、唐藍墨、金雲鴦和央央組了一桌,李望舒、李寒玉、申力和鄒平則組了另外一桌。
不擅長打牌的夏寶珠同束清暉兩個人,則在靠窗邊的一張小桌子那兒喝茶聊天醒酒,兩人都十分困倦的樣子,哈欠連著一個又一個。
李寒玉是第一個離席的,她輸了兩把後便沒了繼續的興趣。於是起身道謝後便準備回房。
在經過夏寶珠和束清暉的座位時,她停住腳看了眼束清暉,最後眼神落在了夏寶珠臉上。夏寶珠見她盯著自己,便禮貌地站起來,忍著困意準備給她行禮。
李寒玉一把扶住了她說:“夏掌櫃的,你確實長得風情萬種。”
“啊?”夏寶珠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有些茫然地看著李寒玉,不知對方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句。
“金三哥回去後一直誇你,我也知道了你是個很聰明的人,”說著她露出了一個十分滿意的笑容,“怪不得她特別討厭你,真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夏寶珠眨了眨睡意蒙矓的雙眼,她已經被李寒玉的話說得昏了頭,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應了。李寒玉也沒多說什麽,隻禮貌地點了點頭後便離開了。
這時一旁的束清暉又打了一個嗬欠,他用手撐著額頭,頭一點一點的,此時的他已經困得連眼皮都要撐不起來了。不知是不是困意會傳染,夏寶珠此時也覺得自己更加睡意朦朧了。她掃視了一圈還在打牌的人,又看了一眼因李寒玉離開而散桌的李望舒那一桌,此時時間已晚,不止包廂,就連大廳都隻剩下他們幾個人了。
想著大概是快到宵禁時間了,夏寶珠主動提出了告辭,唐青柳原本也想跟他一起走,但夏寶珠示意他束清暉還在這兒。畢竟是舊友又是遠客,定要好好照顧的,不如等他醒了酒,他們三個一起回來。唐藍墨此時贏了好幾圈牌,也正在興頭上,不願散場的他也懇求唐青柳再玩一會兒。
見狀,洗著牌的金雲鴦主動提道:“央央,你去送送夏掌櫃的,望舒哥哥你過來打幾圈。”
央央領了命令便趕緊起身,她扶住了犯困的夏寶珠。
“麻煩你了央央。”
“看來掌櫃的您今天喝了不少酒,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央央的聲音依舊十分柔和。
夏寶珠笑道:“對啊,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酒量這樣淺。”
“也有可能是溫度原因,”央央主動說道,“少夫人畏寒,火盆總是點的特別多,房間裏一熱就做什麽都容易犯困了。”
“估計也有這個原因吧。”
兩人出門的時候才發現街上的燈會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走著,望江客棧和無事客棧都在同一條老主街上,所以很快就走到了。見唐迎唐送在門口等他們回來,央央便鬆開了扶住夏寶珠的手。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靜,和之前稚氣又冒失的聲音變得有些不同。隻是她低著頭,眼神望著青石板路,顯得有些僵硬。
忽然,央央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她說:“晚安好夢,夏掌櫃的。”
“天冷,你快回吧。”
夏寶珠淺淺和她對視了一下,僅僅隻一刹那。這時的她並沒有注意到央央眼神裏藏著的一絲懇求意味。
直到第二天她回想起了這個眼神,夏寶珠無比後悔自己當時沒注意到這一點,以至於直到很久以後,她還是會想起這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