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案五）家宴（五）
夏老太爺說完這話後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他站起身指著夏若明，還未開口竟然直接暈死過去。場麵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看著這些人慌亂的樣子，夏寶珠心裏毫無波動，甚至還同唐青柳碰了下酒杯後繼續吃飯。
這時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帶著濃烈情緒的視線，本以為是江方思，卻不想一抬頭看見了夏承嫻正惡狠狠瞪著自己。
等那邊的大人們手忙腳亂將夏老太爺抬走後，大廳裏隻剩下了個把仆人，夏承嫻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她衝夏寶珠道：“氣暈祖父，把這場家宴攪和得亂七八糟，你很開心嗎？”
夏寶珠笑了：“我隻可惜沒把他氣死。”
“你究竟想怎麽樣？你明明也姓夏，為什麽一回來就要把我家搞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夏承嫻漲紅了臉，她是真的不明白夏寶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夏老太爺難道不也是她的親祖父嗎？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話，我把你家搞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這說明你也並不把我當成是夏家的人不是嗎？”夏寶珠垂下眸子，“與其在這兒問我，不如問問你爹，你哥哥，還有大伯大堂哥，他們不說你去問幾個老的仆人婆子，自然就能知道我爹娘的事。我隻問你，若是你遇到同我一般的事，你會怎麽做？等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了，再來同我講話吧。”
說完夏寶珠便不再理會她，隻自顧自地繼續吃飯了。
酒足飯飽後，夏寶珠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便想著回房間休息。唐青柳怕她吃多了就躺下會積食，於是挽著她的胳膊道：“姐姐不是說要帶我去看看老丈人和丈母娘以前住的院子嗎？這會子他們可忙著呢，我們正好躲個清淨。”
夏寶珠笑道：“雖說我是講了你是我夫婿，但到底我倆還沒正兒八經的拜堂成親呢，你這一口一句老丈人丈母娘的倒是叫得順口。”
“早晚的事，我提前叫叫嘛，”唐青柳拉著她，“走嘛姐姐，帶我逛逛你家嘛。”
夏寶珠拗不過他，隻笑著起身道了句好，領著他向記憶中的院子走去。
她爹娘的院子比起進出最方便的二伯一家的花苑和離夏老太爺最近、裝潢最好的大伯院子來說，可以算得上偏遠了。繞過夏老太爺的院子，又穿過一片小池塘，再是一道七彎八拐的回廊後，終於才到了一處光是看起來就荒蕪了許久的小別院。
這會兒冬天才過去沒多久，野草枯黃還未長起來，也不擔心有什麽蛇蟲鼠蟻。夏寶珠拎著燈籠牽著唐青柳的手走進了那間久未人住的小院。
院裏隻剩下些許斷壁殘垣，隻依稀看得出這裏曾經是有幢小樓的。規模比起之前的院子來說也小得可憐，甚至還不如夏寶珠她現如今家裏的那個院子開闊。唐青柳看著地上的腐木殘磚，心裏有些難受，這地方偏僻又小便罷了，十九年來竟然無一人打理這裏。
夏寶珠倒是徑直走到了院落的中央，看著一個大木樁出神。唐青柳也跟了過去，見那是一棵粗壯的柳樹樹樁，問道：“姐姐，你們院子裏還種了柳樹啊？”
“是，原本是種了兩棵呢，”夏寶珠有些懷念地說道，“另一棵後來害了病，枯死了。這兩棵樹都是爹爹種的，他和娘親都喜歡柳樹，說它們是報春樹。看到柳樹綠了就知道他們又一起度過去一個冬天。”
說到這裏她想起什麽似的笑道：“對了，我們家以前屋簷下還有燕子窩，嘰嘰喳喳的很可愛，就是鳥屎會很煩人。好幾次爹爹出門的時候，鳥屎都落在了他肩上。爹爹煩了，一怒之下把燕子窩連夜搬到了另一側屋簷去了。”
“你別看我們院子小，我小的時候隻覺得這兒真的很大，和大哥捉迷藏的時候我怎麽也找不到他，”夏寶珠走到了下樓殘存的地基那兒，“娘親喜歡坐在靠窗的地方做針線活，她手藝可好了，打得纓絡、繡的荷包總是能賣出很好的價格。我和大哥在院子裏打鬧，娘親就隔著窗戶看我們，我現在都還記得娘親看我們的眼神。”
見夏寶珠慢慢陷入了回憶中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唐青柳也跟了過去，卻不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發出一聲“哎呀”。
夏寶珠此時正在說以前過年時爹娘一起下廚熬糖的事，聽到唐青柳的動靜後趕緊回了頭，拎著燈籠走過去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被什麽絆倒了？沒崴到腳吧？”
“沒事沒事，就是被一些草藤纏到了，”唐青柳伸手去扯掛在褲腿上的枯藤，卻意外摸到了一根極細的線狀物，“咦？這是什麽？”
他使勁拽了拽，竟拉出一根半米長的透明魚線來：“這哪兒來的魚線啊？”
夏寶珠將燈籠湊近後仔細觀察了一番，笑道：“這種魚線很輕但是很結實，我們這兒經常會用它來綁風箏，小時候我也有個這線紮的風箏。想來是誰拿來做風箏線的時候斷了吧？”
唐青柳笑著歎了口氣，將那根線收了起來，準備拿出去扔掉：“真是的，風箏線斷了也不收一下的嘛，白白絆我這一下。”
還沒等他收好斷線，夏寶珠後退一步時也踉蹌了一步，還好唐青柳扶住了她，兩人低頭看去，竟然又是一根風箏線。這回的風箏線更長，落在草裏相當不顯眼。
“這人的紮風箏技巧不好啊，老是斷線。”唐青柳道。
可夏寶珠卻皺起了眉頭，她拉起那根絆到自己的線，順著線走到了小院的一處後門那兒，那是她院子裏的柴房，風箏線的斷掉的端頭就落在那兒。
“怎麽姐姐？是有什麽不對嗎？”
“這線，不像是自然斷掉的啊，”夏寶珠拈著線頭道，“斷的地方太整齊了，看起來像是被割斷的。”
唐青柳也湊了過來，確見線頭處格外整齊。他撓了撓頭：“這倒是奇怪了，難不成是這人自己剪斷風箏線好玩嗎？”
“算了，別想太多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吧？”夏寶珠想著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發生，自己糾結個什麽勁呢？
兩人正出了院門，才走到回廊，就聽見有一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從池塘那邊傳來。唐青柳一下子臉色就白了，他抓住夏寶珠的袖子：“誰大晚上的唱戲啊？嚇人得很。”
“我也不知道。”夏寶珠心下也覺得奇怪，這會兒整個夏宅都因為夏老太爺暈過去這事手忙腳亂的，除了他兩還有誰會這麽有閑情逸致的唱戲呢？
“去看看嗎？”夏寶珠見唐青柳緊張的樣子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問道。
“別了吧姐姐，”唐青柳連忙拒絕，“還是回去吧！我、我困了，回去早些休息了吧！”開玩笑，他才不想承認自己剛剛想到了各種鬼故事都跟唱戲有關。再說了，這大晚上的還是不要沒事找事了。
說完他拉著夏寶珠就走了。
那唱戲的聲音則一直飄出去很遠，夏寶珠聽著那癡男怨女的唱詞，心裏隱隱生出許多不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