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3.那之後,他開始想活
聽到這些,沈離有點驚。
她張口,半晌隻擠出來一句:“那他……知道您為什麽趕他走嗎?”
大塚主緩緩搖頭。
“啊這……”
沈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塚主道:“我當時並不覺得需要多言。我與他師徒緣分已盡,沒必要再留他,他該走,如此而已。”
沈離默了默,“您覺得這想斷就能斷的幹淨,可是他……不一定這麽覺得吧?”
大塚主無言。
如果沈離這時看他,就會發現他有些怔愣。
大塚主心想,他確實不那麽覺得。
他將他趕走後,他沒有離開,苦苦哀求他留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可當時的靳洲並不在意,哪怕那小孩在山下跪了幾天幾夜,他也沒有下過山去,最終聽說是有人經過見其昏迷,好心帶走,他才安然無恙。
靳洲知道後也隻是沉默了會兒,就去做別的事了。
“總之那之後,他走了。”
“我一個人過了數年。”
“再聽到他的消息,便是他誤入歧途,無惡不作,人人得而誅之。我遊曆時聽到很多人恨他入骨。”大塚主道。
沈離疑惑:“那他真的入了歧途嗎?”
“不知道。”
“??”
“我不該管他的事,便未曾打聽過。況且,我又為何要為一個凡人停留,耽誤我修煉的時間?”
沈離沉默了,隻好問道:“那最後,為什麽會是您親自了結他?”
“因為他行惡無數。有我教他的本事,能殺他的人也極少。”大塚主平靜的說,“我一直未遇境界鬆動,沒有尋到法子,我便再算了一卦。這一卦表明我還有未盡的因果,我算出是他。”
“他作惡,有違天道,也枉我教養他數年,我應該去了了他的因果。所以我去了。”
最後,也是他親手殺了他。
他就倒在他的懷裏,說著恨他這個師父的話。
沈離不禁問:“那之後呢?殺了他後,您有遇到渡劫的契機嗎?”
大塚主點頭,“遇到了。我注定的一劫已過,大道圓滿,天道允我渡劫飛升。”
沈離卻想起大塚主一直未曾渡劫的事。
“可您那時最後沒有真的渡劫,您還說自己一直拒絕渡劫,為什麽?這不是您一直求的嗎?”
大塚主低低的歎了聲,坦然道:“因為在渡劫前,我去了些地方,見過不少人。臨到了,我道心不穩,不願再渡劫。”
便也從那時起,他一直滯留世間。
其實一開始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滯留,隻是覺得渡劫也那般無趣,於是也拒絕了第二次渡劫飛升。
第三次的時候,他已經活了太久,卻發現,他開始時不時想起一人,他有點想對方。
那些莫名而陌生的情緒終於一點點積累到讓他承受不住,他開始想盡一切方法去尋回,並早這途中建立了十一塚至今。
“我於修道一途甚有天資,其他方麵,卻是不折不扣的愚鈍,用了近千年才參悟透某些事。”
“百年前,我其實已經放棄了,想著下一次渡劫的時候,我或許可以順應天道,湮滅在天雷中就好。”
“但那一年,我遇到了一個人。”
“他是曾經我那個徒弟身邊人的後代,他交給我一個東西,是我那蠢徒弟留下的。”
“那之後,我開始想活。”
沈離好奇:“什麽東西?”
大塚主卻沒再說下去了,他看向前方,道:“該出去了。”
沈離也看向前方,走廊的盡頭正是黃泉客棧的出口。
此刻,卻有無數異物在那兒,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若日後他真的成功出去了,還記得本塚主的話,你可以問他,他或許會告訴你。”
“若沒有,就讓它被永遠的埋葬吧。畢竟,是本塚主太蠢,花了那麽多年才堪堪參悟。但晚了就是晚了,再存在也沒有必要。”大塚主語調平緩。
沈離不住問:“如果他真不記得,您……真的甘心?”
大塚主聽到這話,竟然笑了一下。
“那便是本塚主的幸事。”
“這因果,本塚主也便算真的還清了,可以放心走了。”
他這才再度邁步,往前走。
入口處的異物死魂見狀,朝他們衝來。
大塚主這次真的出了手。
沈離頭一回見,卻連他怎麽出手的都沒有看清,隻看到金光怒綻間,無聲哀嚎尖叫被淹沒。
待金光散去,前麵已然清出了路。
大塚主還在往前走去,從容淡定,步子不變。
入口處的那些東西生出了畏懼,躊躇半晌,終歸還是硬著頭皮衝過來。
這次動手的成了沈離。
沈離揮去道結界擋住它們,在它們停滯的瞬間,散魂的術法悄然而至,不過片刻便抹去數個。
沈離快步跟上了大塚主,同他往那邊走去。
“如果可能的話,”沈離真誠的說,“大塚主,您還是活下來吧。我相信如果您想活的話,還是有辦法的,是嗎?再不濟,真的渡劫飛升,去往他界。或許日後有一日,您能在那兒得償所願。”
大塚主低笑著搖了搖頭,狀似無奈,又似釋然。
“這裏,是本塚主注定的歸宿,本塚主挺滿意。”
“至於所求,本塚主已然得償所願,可以了。”
他們臨近了入口。
外麵果真有數不勝數的異物死魂,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也許是意識到了麻煩性,它們極其躁動,連帶著周遭的陰煞之氣都不斷翻湧,不斷的擠壓著他們,想蠶食他們的魂體。
隻可惜,它們碰上的是沈離和大塚主。
大塚主壓根不為所動。
沈離如今的修為也已深厚到足夠抵擋,陰煞之氣再無法侵蝕影響她。
突然,一個巨大的金色法印輪廓在地麵浮現,瞬息間擴大數倍,將所有異物死魂都籠罩在了其中!
刹那的工夫,它們都靜止了。
一動不動。
沈離愣了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揉揉眼睛。
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
她和大塚主還是能動的,自它們當中穿行過去,隻它們如被按下暫停鍵般停滯。
沈離驚奇的看著大塚主,目中帶著求知欲。
大塚主腳下也有一個縮小版的法印若隱若現,證明著是他所為。
“不必驚訝,這隻是本塚主這些年來所參悟的秘術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大塚主漫不經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