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是你,一直都是你
江知年不在地牢,被關在宗人府,她拿著令牌,也沒能見他一麵。
應不染懷著忐忑的心,在公主府等了三日,終於等來了太子解禁的消息。
皇後偷偷命人傳了令來,說過幾日,江知年就可以回來了,讓她放心。
應不染心中的大石頭,這才倉皇落下。
她盯著空****的書房,嘴唇張了張,最後又閉上。
棉兒將來稟的嬤嬤送出去,再回來時,已經不見應不染。
孟修儒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應不染。
仍舊是在這個肮髒的地牢裏。
他淡淡一笑。
臉上的血汙讓他的笑容變得有些陰森。
應不染看著他哽咽道:“老師,孟知恩曾經找過我。”
孟修儒一怔,他看到應不染無助驚慌的眸子。
在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應不染在害怕什麽。
她將導致這一切結果的原因,都歸咎在自己身上。
她在後悔,後悔沒有去見孟知恩,後悔沒有阻止他,後悔沒有當即命人將孟知恩抓起來......
孟修儒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樣摸摸應不染的頭,舉起手,又遲疑了。
他覺得自己的手,太髒。
應不染此刻蹲在地上,微微低頭才能與他對視。
他嘴角噙著笑,無奈道:“原來你們都長這麽高了........”
應不染痛苦地看著孟修儒,眼淚刷一下就掉了下來。
“你看怎麽又哭了?”孟修儒又笑了起來,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麽沉悶,“知年還未學成,皇上不會就這樣殺死老夫的,你放心的回去,再過幾日,你也別想著跑去皇後那裏躲懶!都得過來禮學。”
孟修儒收起笑意,像往常一樣板起臉看向應不染,“若是再敢逃學,老夫定然還要打你掌心!”
應不染在孟修儒的斥責聲中離開地牢。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孟修儒。
她沒能等到孟修儒回來禮學,沒能等到孟修儒打她掌心。
等來了太子遞來的孟修儒,自戕的消息。
應不染走後的第二天夜裏,那個斷了雙腿的老夫子脫下自己肮髒的上衣,吊死在了牢門半腰高的鎖扣上。
她趕到地牢的時候,孟修儒的屍體,還掛在那破舊囚衣上。
死不瞑目。
這件事在後來,幾乎成了應不染每個深夜的夢魘。
她覺得孟修儒在最後的時光裏,該是怎樣的自責心痛。
定然是將所有的過錯歸咎到了自己身上。
他覺得自己無顏再麵對皇帝,無顏麵對太子,更是無顏麵對應不染和江知年。
所以他選擇自殺,全自己一個體麵。
應不染忽然就明白孟修儒在自己離開時,那抹隱藏在笑意裏的濃重悲傷從何而來。
可惜她當時沒讀懂。
這一世,應不染見了孟知恩,也將那文卷拿在手裏。
可是她的心仍舊平靜不下來。
“你在做什麽?”
江知年忽然從身後冒出頭,盯著應不染麵前的炭盆淡淡道。
應不染霎時滲出一手心的汗,好在文卷此時已經全部燒毀,她暗自嫌棄自己反應遲鈍,怎麽連江知年來了都不知道。
“前幾日老師讓抄寫的詩詞罷了。”應不然隨口道。
她不想把江知年的注意力集中到這文卷上來。
“你怎麽來了?老師沒來禮學嗎?”應不染問道。
江知年抿了抿唇,沒有回答應不染的問題,反問道:“你喜歡孟知恩?”
應不染一臉驚詫。
她喜歡,孟知恩?
江知年沉默一陣兒,盯著應不染咬牙道:“你出宮與他私會。”
私會?
應不染瞳孔一縮,卻毫不懼怕,反而挑釁的看向江知年:“你跟蹤我?”
她哪裏不知道,上一世江知年江知年私下培養了一批影衛,定然是那些影衛告訴江知年自己的動向。
“是,與不是?”江知年字字緊逼,讓應不染驟然心虛起來。
“私什麽會,不過是上次去老師府邸出去逛街時,借了他一些銀錢,還給他便是。”
“你交給老師,代還便是。”江知年不信。
應不染又道:“私房錢,老師不知道,人家好心借我銀錢,我總不能忘恩負義吧?”
話說至此,江知年似乎也無話可問,他雙唇緊閉,定定盯著應不染的雙眸。
這番模樣,讓應不染頓時慌亂起來。
她忍不住又道:“你看我幹什麽?”
江知年仍舊沒有出聲,應不染實在受不了江知年這樣的目光,剛要開口趕人,便聽江知年道:“你去見孟知恩做什麽,我沒有興趣,但是你要知道,孟知恩是老師的孩子,他有知情權。”
江知年一番話,直接戳中了應不染努力想掩藏起來的黑暗。
那份最不願意拿出來的回憶,讓江知年生生劈開,逼迫著應不染去正視那段痛心疾首的過去。
江知年能說出這段話,顯而易見,就是在告訴應不染,自己重生了。
他知道一切。
孟修儒當年選擇自盡,難道隻是對自己教子無方的悔恨嗎?
不是。
應不染陷入沉思,那段她不願回首的過去,就這樣再次擺在她的眼前。
江知年沒有再言語,看應不染糾結的模樣,抬步便走。
應不染見人影虛晃,條件反射的伸手勾住他的衣袖。
江知年疾走的腳步一頓,磚頭看向應不染。
眼前的俊俏的少女眉頭緊鎖,一雙濕漉漉的眸子正張慌無措的看著自己。
透過衣袖,他隱隱能感覺到應不染手心的濕熱。
他知道,她在恐懼。
在感受到應不染的無助後,江知年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把她擁進懷中的想法。
明明知道應不染這一世對自己避之不及,明明知道應不染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牽扯,可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他想把這個惴惴不安的人兒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應不染卻垂下了手臂。
她垂下眸子,淡淡道:“抱歉。”
應不染突然明白,有些東西是需要孟修儒自己解決的。
於是,那些兩世都沒有說出的話,應不染終於決定,找孟修儒說個明白。
“我會去找老師。”應不染低聲道,又像在思考什麽,應不染微微一頓。
“江知年,”應不染的聲音帶著些許鼻音,“我撒謊了。”
“我分得清你和齊大人。”
江知年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看著眼應不染。
隻見應不染深吸一口氣,似乎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你生辰那日我看到的——是你,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