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壺濟世,我隻是想長生不老

第三百八十八章 無法無天

青牛的身軀龐大且略顯粗壯,若是鄉間小路,四蹄踏上去便恨不得踩四個坑出來。

還好這裏是夏朝皇都,道路修建的又寬又闊。

這才短短幾年的時間,這裏便又煥然一新,甚至看不出此前曾遭受過一次近乎毀壞小半個皇都的地動。

但即使如此,像這樣能夠乘騎著青牛行走在夏朝皇都街道上,也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不知多少驚詫的目光掃視而來,一來青牛雖有個‘牛’字,卻也隻是和牛有些相像之處,歸根結底還是不一樣的,單看腦袋上頂著的那根潔白如玉般的獨角就能明白。

其體型更是比牛寬大,且‘修長’不少,恍如一座行走的小山,想不引人矚目都是難上加難。

駿馬見得多了,騎著青牛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畢竟,這是能與猛虎並肩,卻又食草而生的動物,真當它性情溫順的話,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不少人初見青牛時先是驚異,回過神來之後臉現詫異之色。

這裏可是夏朝皇都,豈能縱容此等凶獸於城中行走?

萬一傷到人了怎麽辦?

夏朝律法有規定,是不允許將各種威脅性頗大的家夥帶到皇都來的。

很顯然,與猛虎並肩的兕也在其中,別以為換個青牛的稱呼就想蒙混過關。

真當法家吃素的不成?

但青牛在皇都街道上行走了好生一陣。

不時就有巡邏的小吏滿臉煞氣的走過來,然後滿臉討好的轉過身,快步疾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夏朝的律法在此時竟有形同虛設之感,一刻鍾的功夫,最少有三波於街道上巡遊的小吏見到了那隻青牛,竟無一人膽敢上前嗬斥!

各個低眉垂目,腳步迅捷,簡直像是逃難而去。

不得不讓人感歎,這世道怎可至此!

難道法家領袖一走,法家便成了這種玩意兒不成?

“呔,何人膽敢在夏朝皇都乘騎猛獸而行?當吾夏朝律法形同虛設不成?”

不過,總有眼神不好的人。

當青牛靠近越發繁華的街道上之後,剛剛轉角而過,立刻便有小吏走上前來,抽出腰間長劍,眉目冷冽的疾聲嗬斥。

“快快下馬.快快下了坐騎,束手就縛,否則定要讓你知道,夏朝因何而強盛!”

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幾分爆破音。

一聽就知道,這人絕對是法家的鷹犬。

然而青牛背上的兩人都不為所動。

竟然全都不聽他的嗬斥!

那名小吏大怒。

快步而上,長劍揮舞。

竟是毫不猶豫的向著青牛衝刺而去,看樣子是想直接將青牛砍死。

“違背夏朝律法,爾等已有取死之道!”

小吏長劍投擲而出——還好他沒有真的傻到跟青牛碰一碰到底是青牛獨角硬,還是他的長劍硬。

劍鋒呼嘯,當真投擲中了青牛的牛首。

然而,卻未曾有鮮血迸濺出來。

隻聽到——

“叮當~”

一聲頗為清脆的聲響。

長劍便摔在了地上,滾了好幾圈。

那青牛別說是受創了,連皮都沒有破一絲一毫。

小吏在衝來的途中,這個時候也是湊近了許多,能夠清晰的看到那青牛琥珀色的眼眸掃視而來,眼中竟然還帶著一絲絲人性化的.輕蔑?

小吏大怒!

有不開眼的人在夏朝皇都騎著猛獸行走也就算了,今日竟然連朝廷特發的寶劍都失去了鋒芒?!

夏朝到底是怎麽了?

難不成就因為法家領袖辭官告老而去,夏朝便要就此坍塌?!

此時手無利器,但青牛仍在向前渡步,已近至身前。

小吏分明是赤手空拳,卻也半步不退。

橫眉冷目之間,雙拳緊握,竟真的要以肉身為憑,與青牛搏鬥。

拳風巍然,小吏赫然是有著幾分武道修為在身,和一隻青牛琥珀色的眼眸差不多大的拳頭便要砸落而下。

“夠了。”

直到這時,青牛背上,他沒有看清的兩人之一,才終於開口。

伴隨著那道聲音,無形中的力量強行撥開了他即將砸落而下的鐵拳,他整個人都不由得向後連退三步,沒有一絲絲掙紮的餘地可言。

但小吏卻仍未作罷,他猛地一滾身子,從地上撿起了先前投擲而出,疑似粗製濫造的長劍。

此時長劍指天,小吏怒喝道:“吾乃夏朝巡街使,爾等竟還敢反抗?此乃夏朝皇都,容不得爾等放肆!夏朝子民速速離去,通知官府,莫要湊前。

無法無天之徒,還不束手就擒,當我夏朝律法為無物不成?膽敢違逆夏朝律法,任你是誰也無人可護!”

一番慷慨陳詞,不可謂不壯懷激烈。

就連青牛背上的那個人都忍不住輕輕鼓掌。

好壯士!

唯有坐在青牛背前的啟誌帝,臉色有些紅潤。

不是,你眼瞎啊?!

你就算沒見過朕,認不認識朕身上穿著的龍袍?

然而啟誌帝定睛一看。

那小吏果真是眼神不太好,與一般人的眼眸白黑相間不同,那小吏眼睛竟是通體呈灰白之色,無有眼瞳!

驟然看去,當真是有些駭人。

難怪之前所有湊上來的巡街使看一眼就紛紛掉頭就跑,唯獨這家夥非但不走,反而還敢擲劍揮拳。

還好他不是什麽暴君。

否則安上一個刺殺王架的名頭,九族都得一起去玩消消樂。

“你湊的近些,看清楚朕是誰。”

啟誌帝強行壓下心中的尷尬,著重念出了‘朕’這個字。

身後還坐著顧先生呢,他自然不好端著架子,更不好說自己是夏朝的皇帝,還嫌臉打的不夠腫麽?

所以為了提醒眼前這個字麵意義上“眼神”不太好使的小吏,他不得不念叨出‘朕’來作為提醒——此前在顧擔的麵前,他是從來都不提這個皇帝專屬稱呼的,一向自稱為我。

這就是夏朝皇帝的分寸感!

局麵雖是突發,這般應對,也算是很自然了。

那小吏眼睛都不好使了,耳朵總不至於再聾。

否則他就要狠狠質疑一下,巡街使為什麽會有又瞎又聾的人存在了。

然而,最讓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下來!”

那小吏眉目仍舊冷冽,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不過長劍卻是指向了青牛。

顯然也並非是絕對的沒有頭腦之輩。

“你”

坐在青牛背上的啟誌帝此時已是如坐針氈。

要不是顧忌身後有顧先生,恐是傷了自身顏麵,他隻要揮一揮手,立刻就會有八百個大內侍衛衝過來,將那不知好歹的小吏狠狠揍上一頓。

“此子不錯。”

然而,身後那人輕聲開口,卻是一句話的功夫,就抹除了啟誌帝心中的鬱憤。

“不差這一段路,下來走走吧。”

顧擔從善如流的從青牛的背上躍了下去。

啟誌帝也是相當幹脆的滑了下去。

畢竟顧先生都不坐了,他坐上去像是個什麽話?

“法家門徒,就是這樣,頭腦裏隻裝著夏朝律法,真是.”

雖是被人從青牛背上給嗬斥了下來,但啟誌帝怎麽說也是夏朝皇帝,什麽樣的大場麵他沒有見過?

當下一聲略顯無奈的調笑,立刻便將先前的尷尬都給盡數揭了過去。

法家的人嘛,可以理解。

你幹的好,你幹的好啊!

朕要狠狠的嘉獎你!

然而又是讓他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現了。

那小吏還沒有等到他開口,誇讚一番他的鐵麵無私。

便已走到青牛的麵前,尋摸一番——似是想要找到青牛腦袋邊上的韁繩。

那當然是沒有的。

“.”

“.”

一時間無論是小吏還是啟誌帝,都怔住了。

開始懷疑人生。

啟誌帝甚至忍不住懷疑,今天出門是不是沒看黃曆,這都什麽事兒啊!

“放心吧,這隻青牛不會傷人的,朕做保證。”

作為帝王,發生什麽都不至於當真亂了心性,啟誌帝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略顯幾分躁動的心緒,緩緩開口道。

“鄭非!你又在做什麽?”

一聲爆喝,一群人蜂擁而至,衝了過來,將那在青牛邊上發呆的小吏強行拖拽走。

最前方的那人連忙對著啟誌帝俯身行禮,畢恭畢敬的俯首說道:“皇上,鄭非那小子眼神不好使,沒有認出來您。我早就跟他說過,眼神不好當什麽巡街使。您放心,我們會好好收拾他的。

衝撞帝駕這種事情,絕不能就這麽算了!”

啟誌帝:“.”

此時啟誌帝的臉色已經不能再用難看來形容了。

如果說鄭非的不給麵子,隻是讓他有些難受,卻並非不能容忍。

但眼前這個他不認識,或者說此前根本沒有資格麵見的他的官吏**裸的討好,簡直是讓人恨不得將昨天吃的中午飯都給吐出來。

最最關鍵的是,這一切,顧先生可都還看著呢。

天可憐見。

他真沒有那麽下三濫。

也真不至於以皇帝之尊,跟一個眼神不好的小吏過不去。

一個小插曲,過去也就過去了。

此時這幫人橫插一腳,看似是給他解圍,簡直是給他抹黑!

這會讓顧先生怎麽看他?!

商一走,夏朝真正交到了他手裏,再也沒有硬骨頭跟他對著幹,結果立刻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巧取逢迎,低三下四!

晚上睡覺的時候,先祖托夢不得罵死他啊!

啟誌帝氣得腦袋都快要冒煙了,此時牙關緊咬,怒聲說道:“不用幹了。”

“是,是!肯定不會再讓他幹巡街使了,聖上您放心吧!”

那官吏連連點頭說道。

“朕是說,你不用幹了!”

啟誌帝大怒道。

“啊?”

那官吏先是一愣。

隨即回過神來,連忙跪在地上瘋狂的磕頭,腦袋磕在皇都的地麵上,砰砰做響,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額頭便已有鮮血滲出,不可謂不用力。

“皇上,皇上我是一片忠心啊皇上!天地可鑒,絕無二意!”

求饒聲不斷的被喊出來。

啟誌帝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終於是忍無可忍,上前一腳便將那官吏給踹倒在地,“滾!滾的遠遠的!趁著朕還沒有想砍了你的時候,趕緊滾!”

近乎歇斯底裏的聲音從心肺間發出。

按理來說,作為夏朝皇帝,啟誌帝的心胸無論如何也不至於狹隘到此等程度,更不至於動輒情緒大變。

但,

但是。

顧先生看著呢!

顧先生看著呢!!!

就好像是剛剛完成了作業的孩童,要將答卷交給家長去看——結果突然衝出來一夥人,對著答卷就是一陣亂寫亂畫,還往上麵吐吐沫。

啟誌帝忍不了。

完完全全忍不了。

這不是在打夏朝的臉,這是在打他的臉!

在他的治下,在他的麵前!

卑躬屈膝,毫無半分骨氣,毫無半分夏朝的風采!

鄭非的鐵麵無私,固然讓他難受;可眼前官吏的巧取逢迎,則是真正令人作嘔。

前者會讓他尷尬,尷尬卻也隻是自己。

後者卻是在給他抹黑,在顧先生麵前狠狠的往他臉上抹黑!

你該死啊!

你是真的該死!

啟誌帝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被氣的不輕。

完犢子了。

商才走幾年啊,顧先生剛回皇都,在他的麵前就撞到這麽一樁事兒,又會怎麽看他?

啟誌帝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和疲憊。

做人難。

做皇帝,更難。

做夏朝的皇帝,才是真真正正的最難。

啟誌帝黑著一張臉,看著幾乎被嚇傻的官吏狗刨一般的衝地上衝走,以手扶額,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訴說。

累了。

還是趁早想想夏朝下一任皇帝的年號叫什麽吧

“黑著一張臉幹嘛?”

然而讓啟誌帝沒有想到的是,顧先生卻並沒有生氣,語氣仍舊那般平靜。

似乎眼前的這個小插曲,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顧先生我.”

啟誌帝難受至極,不知如何解釋,舌頭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連個完整的字句都說不出來。

其實不解釋也沒什麽,但就好像自己受了委屈,在家長的麵前。

不提還好,可一旦提了,就會完全繃不住。

“小事而已。夏朝那麽大,不可能麵麵俱到,便是皇都腳下也一樣。便是在你老爹繼位的時候,商身上發生的事情,還需要我再給你說一遍麽?”

顧擔的聲音平緩而淡然,“治理國家,不能隻看一處。隻要大方向不出錯,某些枝節病變,也並非不可切割。便是再繁盛的樹木,也難免會有幹枯、損壞的枝葉。

區別隻是有些人看到了病變,就會想著剪除,而有些人看到了病變,卻欣賞起了病變之美,坐看其壯大。

對於一個皇帝而言,這些事情才是真正應當去操心的。”

值得擔憂的不是啟誌帝憤怒,而失了帝王威儀;真正要擔心的,是有皇帝樂在其中,沾沾自喜,自認高人數等。

此時啟誌帝的失態,何嚐不是一種答案呢?

顧擔自然不會訓斥他。

“是,是。”

啟誌帝如同私塾中的學童般,連連點頭。

過了片刻。

啟誌帝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個鄭非.我是肯定不會責罰他的,也沒有準備責罰他,顧先生您相信我!”

“哈。”

顧擔失笑。

啟誌帝在他的麵前,當真是有些六神無主,連這些事情都要解釋一下。

或許也是因為他回來的時候,出場時機太好,給啟誌帝留下的印象著實太過深刻之故。

不過,顧擔轉念一想,卻是說道:“不。就將鄭非給關押下去,那群人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但不要傷其性命,也不可羞辱太甚。過些天,我去看看他。”

啟誌帝心中一凜,連連點頭道:“是,是!”

一旁的青牛眼睜睜的目睹著眼前一切。

人是來了又去,紛亂繁雜,吵吵鬧鬧。

嘖,人類真是無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