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謂同心
梳著莫瑾言如瀑般垂至腰際的長發,玉簪遲遲沒有動手為其綰發,隻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桃葉連根,發亦如是。”
感覺到了玉簪的踟躕,瑾言卻語氣帶著幾分豁達:“新婚女子第二天都會梳一個同心髻,以表示與夫君同心同德,合歡安順,你就梳同心髻吧。”
“可是夫人,侯爺他......”
玉簪雖然知道景寧侯是因為重病才讓自己的主子獨守空房,但她怎麽也無法一如鏡中的莫瑾言那樣,心緒平靜地仿佛一切都不是問題。
“那就梳個百合髻吧。”瑾言見玉簪仍舊遲疑不動,便道:“總歸已經嫁做人婦,比不得之前做姑娘了,需得將長發挽起來。百合百合,百年好合,百合髻也是個好兆頭的。”
玉簪忍住心頭的酸楚,既然主子都能豁達地向前看,自己身為奴婢,又怎能再這副樣子呢!
於是展顏露出一抹甜笑,玉簪點點頭,手腳立刻變得利索起來,將莫瑾言一頭長發紮到了腦頂,再分成數股往前後梳,最後將發腳掩藏起來,黑發便猶如百合盛開的花瓣,襯得莫瑾言一張素顏愈發的雍容秀麗起來。
“今天是我嫁過來的第二天,按理,應該拜見府中長輩。但侯爺的父母相繼過世好幾年了,隻一個姐姐又是大邑朝的皇後,不可能入宮去麵見,那就隻見一下府中的人吧。你去通知向姑姑,就說巳時中刻的時候,讓大家都到前廳,身為主母,也合該與下人們見見麵的。”
見玉簪梳好發髻,瑾言隨手從妝匣子裏挑出一套碧玉雕寶蟬花樣的頭麵首飾,自己一樣樣的別入發中,這才站起身來,穿上了一襲大紅底繡雙色梅花紋樣滾黛青色邊兒的對襟小襖,並一條柔綠色的褶裙,薄施粉黛,然後對鏡整了整妝容:“紫菀她們三個,你先**著吧,暫時不用安排什麽,每日就做做女紅功課便好。”
“就算要用,她們三個也使不上勁兒的。都那樣小的年紀,連自個兒都伺候不好,怎麽伺候主子您呢。”玉簪透過鏡麵看向莫瑾言,屈膝福了福,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開口道:“夫人,您若是覺得人手不夠,要不讓向姑姑找兩個得力的丫頭到正房來?”
“有你就行了。”
坐到桌前,瑾言看著熱氣騰騰的一鍋豬肝粥,並三樣小菜,倒也覺得餓了,伸手就準備自顧舀一碗熱粥先潤潤口。
“主子您別動。”玉簪還在收拾梳妝桌上的一些零碎用具,看到莫瑾言竟自己動手盛飯,一個箭步就衝了過來。
前世裏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十多年,瑾言倒是習慣了做這些日常瑣事兒,卻忘記現如今她可是剛剛出嫁的侯府夫人,怎麽能自己動手呢,便假意伸手拿了一盞茶抿了小口:“豬肝粥你給我盛一碗就行了,其餘的端去給紫菀她們三個吧。小姑娘家,來了陌生的地兒,怪可憐的。”
“主子您心疼她們,就讓她們先適應適應侯府的環境,再慢慢**就是了。”玉簪熟練地布菜,嘴上也沒閑著:“隻不過啊,奴婢一個人伺候您自然沒問題,可這偌大的侯府畢竟不是莫家,奴婢和主子您都不熟悉。不如趁著選丫頭的機會,也可以看看府裏的情況。您嫁過來就是主母了,很快也要開始管家,收兩個府裏的人在身邊,也好有個眼線報。”
“你說的對,等會兒我就讓向姑姑安排。”
對於玉簪的伶俐周到,莫瑾言沒有反對,想想找兩個丫頭到正房來伺候,也能側麵知道侯府之前的情況是怎樣的。畢竟南華傾是那個樣子,侯府裏的用度也好,下人的安排也好,多半都沒怎麽親自插手管理,隻一個老管家陳柏前後照料,肯定會有些亂。
......
用過早飯,瑾言便來到了前院的廳堂。
端坐在首位之上,向姑姑和陳管家分列左右,以此往外,庭院內,立著侯府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奴仆。
丫鬟婆子由向姑姑一一領了來請安,家丁男仆則由陳柏引了來拜見,三十多個人,莫瑾言花了兩盞茶的時間就看完了,隨口問道:“景寧侯府裏,就這麽些個下人嗎?是不是太少了點。”
陳柏忙上前答道:“夫人,老侯爺和老夫人過世之後,侯爺就遣散了一部分貼身伺候的老仆,給了他們安家費,讓他們回去置田置地,也算告老還鄉吧。再者,侯府雖大,主子卻隻得侯爺和夫人您兩個,加上來做客的南小爺和沈太醫,人手雖緊,卻也算周轉得過去。另外,侯爺喜歡清靜,身邊除了拂雲和浣古兩個貼身侍從,都不許人近身照顧,下人多了反而不好。再加上灑掃的,廚房的,門房的,花圃的,隆隆統統也就三四十個人。不過若是夫人覺得少了,小人明日就讓人牙子送一批身家清白的小廝和丫頭過來,讓夫人挑吧。”
“侯爺喜靜,我就更沒道理往府裏選人了。”
瑾言搖搖頭,對陳柏示意不用,再看了看向姑姑:“府裏的丫鬟中,哪兩個機靈本分的,姑姑你給送來正房吧,我那兒倒是需要人手。畢竟紫菀她們三個年紀小了些,玉簪又是貼身的,忙不開。”
“夫人,您覺得翠翹和舒眉如何?”
向姑姑立刻點了兩個丫鬟的名字,那兩人也極為乖巧,順著就垂首來到了廳堂的中間,雙雙給莫瑾言跪下。
之前就對這兩個丫鬟有些印象,莫瑾言此時再細看,那個叫翠翹的身量稍高,生的眉清目秀,應該是個機靈可用的。另一個叫舒眉的,則內斂許多,長相也敦厚溫和,看起來讓人放心。
趁著莫瑾言打量的間隙,向姑姑也忙不迭地介紹道:“翠翹和舒眉都是十六歲,兩人四年前進的府,一個在花園裏伺候暖房的花草,一個在廚房專司糕點一類的吃食,都是身家清白的窮人女兒,勤快本分,夫人可放心用。”
“嗯,好的,今日過了就來正房吧。”
莫瑾言沒什麽好挑的,畢竟女仆就十來個,其中大半是二十歲以上的廚娘和粗使雜役的婆子,剩下五六個裏頭,又有一半是婦人,專司府中的女紅一類,也就翠翹和舒眉合適一些。
“夫人,您現在是侯府主母,每日一早,小人和向姑姑會準時向您匯報府裏的一些事務。”說著,陳柏上前來,十分恭敬地地上了一大串銅鑰匙以及一個裝有賬本的樟木匣子:“另外,賬房一直是小人在掌管,今天開始,就把鑰匙交給您吧。”
“玉簪,你收下吧。”
莫瑾言沒有拒絕,直接讓玉簪代收了,然後站起身來:“好了,耽誤大家夥兒做正事,這就散了吧。你們隻需謹記,對景寧侯府要忠心不二就可以,多做事,少說話,我雖是主母,卻也隻是剛嫁人的小姑娘,有什麽不懂的,也要請各位幫襯著。”
說完,瑾言略微頷首,目光向下方三十多個下人一一掃過,這才準備離開前廳。
“恭送夫人。”
下人們也齊齊行禮,整齊劃一,顯出侯府的規矩非同一般。
“夫人!”
這個時候,卻是外頭負責留守值門的小廝匆匆而入,打斷了大家:“夫人,宮裏頭來人了,說是皇後娘娘有賞,正等在前頭呢。”
“快請吧。”
莫瑾言有些意外,但想想也是合理的,畢竟皇後隻有南華傾這個親弟弟,對自己表示一下也是應該的。
坐回上首主位,不一會兒,先前通報的那個小廝就領著一個身穿宮娥服飾的嬤嬤進了前廳。
“奴婢鳳儀宮陳娟,見過夫人。”
這嬤嬤約莫二十七八歲,梳著宮裏奴婢統一的圓髻,衣著亦是淺藍底繡桃花紋樣的常服,隻是頭上一套梅花金簪,顯露出與普通宮女的不同之處來。
陳娟十分恭敬地朝著莫瑾言行了一禮,然後將手中的一方錦盒奉上:“皇後娘娘賜給夫人一套東珠頭麵首飾為新婚賀禮。並讓奴婢轉告夫人,她因為內宮事務繁忙,所以暫時不能抽空召見您,還請您務必以侍奉侯爺為要務,謹遵婦德,早日為南家後繼香火。”
“多謝娘娘,臣女會謹記娘娘的教誨。”
親自從上位走下來接了錦盒,莫瑾言隻覺得手中沉甸甸的,再一想剛才陳娟最後的那句話,心也跟著沉了起來。
到底,南婉容知不知道她弟弟是個什麽情況?
分明是她親自下了旨,不讓府中下人議論南華傾的病,瑾言以為,南婉容是知道南華傾病情的。可現在,當著所有下人的麵,她又讓陳娟傳話,要自己早日為南家後繼香火,這一前一後,根本就是矛盾的!
看來,一切的結症,都還是在南華傾的“病”上。越早弄清楚這一點,自己才能越早掌控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