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亂如麻
端坐在回景寧候府的官轎上,莫瑾言一直默不作聲。
經過沈貴妃那一出鬧,雖然莫瑾言的臉色已非當在鳳儀宮中那樣蒼白清冷,但在謹言的眼底,仍舊還殘留著聽到南婉容提及南華傾病情真相時的不可思議,和震驚訝然的神情。
莫瑾言曾經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料到,南婉容不但沒有絲毫隱瞞,更無半分推脫,就直接將南華傾病情的真相係數道出。
隻不過,那個真相也實在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在鳳儀宮的內殿,南婉容屏退左右,告訴自己,南華傾臥病在床多年,並非是因為哀思暴斃的未婚妻,而是因為沈家的那個大小姐,竟然為了和另一個男人私奔,想要毒死南華傾!
南華傾何曾想到會被人下毒,而且下毒之人還是定了親要迎娶過門的妻子,所以毫無警覺,就喝下了沈蘊玉送來的糖水。
還好南華傾從小習武,身體底子不錯,又有沈畫這個神醫及時救治,才免去了毒發身亡的厄運。
但當時沒死,並不代表南華傾就完全沒事兒了。
據南婉容說,那沈蘊玉真是不顧一切,所下的毒十分厲害,南華傾無法完全將毒逼出體外,而沈畫也隻能逐步地替南華傾調理身體,無法根除。
這樣,才導致了南華傾多年來纏綿病榻,對外稱病。
如此家醜,身為皇親貴胄的南家自然不願意讓外麵知道,所以就對外宣傳南華傾是憂思過度,導致身體虧損,才臥病在床的。而且,南家還將沈蘊玉的牌位放在了南家祠堂,把南華傾結發正妻的位置永久地留給了這個企圖加害自己的女人。
雖然看似極不合理,但隻有這樣做,才能掩蓋沈蘊玉暴斃的事實和南華傾中毒的醜聞,表麵上,還能給南華傾一個情深重義的名聲。
可這些隻是表麵罷了。對於南華傾本人來說,他一邊要忍受被人下毒無法痊愈的痛苦,一邊還要背負一個永遠無法卸去的心理包袱,同時,還要把沈蘊玉的牌位迎進門,將她作為結發妻子供在南家祠堂,這重重壓迫落在一個當時才十五歲的男孩子身上,該是多麽的艱難啊!
想到這兒,不自覺的,謹言緊握的雙手指尖已經深入了肉掌之中,卻根本沒感到一絲的疼痛,僅微微喘著氣,似乎壓在胸前的那一口濁氣還沒有完全消融,還在一點點的侵蝕著自己的心。
事情總是有兩麵的,站在南家的立場,莫瑾言可以為南華傾扼腕嗟歎,那站在沈家的立場呢?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呢?
在鳳儀宮內殿的時候,隻有謹言和南婉容兩個人。
在聽了南婉容的敘述後,瑾言一直沒有問,怎麽下毒的沈蘊玉最後死了,南華傾卻活了下來。
但略一深思,瑾言就能猜出個七八成。
那個沈蘊玉,竟然敢毒害當朝皇後的親弟弟,而且南華傾還是襲爵的侯爺,她除了一死,又能有什麽樣的下場呢?
特別是,南家根本不會讓這個消息泄露出去,那沈蘊玉除了死這條路,恐怕也沒有其他的機會了吧。
下場既然已經注定,那沈蘊玉是怎麽死的,就不那麽重要了。
隻是沈家真會善罷甘休嗎?
在大邑朝,南沈兩家算是世家大族裏旗鼓相當的。
南家紮根京城,雖然人丁單薄,卻因為一連出了好幾任皇後,所以這三四十年來,風頭漸漸壓過了其他世族,大有獨秀於林之勢。
而沈家則坐擁江南數萬畝的良田宅邸,又有世襲汝陽侯的爵位,同樣也是數一數二的望族。
為了和南家抗衡,從三十年前,汝陽侯沈從義就開始收買各地的書院。現今,在朝為官的年輕臣子,過半數都是受過沈家恩惠的,以沈家師恩銘記。
特別是兩年前,沈從義又送了嫡女沈蘊淩入宮,深得皇上喜愛,不過半年就封了貴妃。
現如今,皇後南婉容並沒有替皇上誕下龍裔,僅生育了兩個公主......
知道越多,莫謹言就越覺得累,若是一如前世那般,守著青燈古佛獨守一生,其實也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兒。至少,她可以活的簡單而安穩,清清靜靜,無人打擾。
但自打她重生在嫁入侯府的花轎之上,就已經注定了,這一世,不會再平穩,不會再簡單,她也必須要打起全部的精神,才能把命運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要是,沈貴妃先於南婉容誕下皇子,那大邑朝的天,恐怕就要變了吧。”
官轎平穩,心弦卻顫顫悠悠無法平靜,莫謹言不禁還喃喃還自言自語起來,更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
一下子就從皇後那兒知道了南華傾的真正病情,還有那個先於自己得到一品景寧侯夫人之位的沈蘊玉,她竟為了和其他男子私奔,而做出毒害未婚夫這樣驚世駭俗之事,再加上南家和沈家竟然都選擇了隱藏這件事情的真相......
瑾言深蹙著眉,雖然盡量冷靜地讓自己保持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卻還是很難一下就理出個思路。
但現在既然知道了實情,能不能圓房就已經不是莫瑾言現在最關心的事兒了。
突然想到,莫非前一世,在自己嫁過來半年之後,南華傾是因為毒發而亡的?
那這一世,南華傾還會不會那麽早就死了呢?
咬咬牙,莫瑾言總覺得,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有注定,事情的發展,應該會產生變化才對。
她重生而來,自花轎上睜開眼睛之後,一切就已經在悄然地改變了。
至少前一世,她沒能見到皇後,也沒能知道南華傾病情的真相。
既然命運之輪已經偏離了軌道,那這一世,是否南華傾就能避免毒發身亡的結局,是否自己也能走出一條全然不同的路呢?
隱隱約約,瑾言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就像是自己在和上天下一盤棋,一盤她明知道所有棋子的落點,卻結局百變的棋。
在這盤棋中,莫瑾言知道,最重要的棋子,其實並非是自己或者是南華傾,而應該是沈畫和南婉容!
因為這兩人,決定了南華傾的生死,也決定了自己的命運。
看來,等自己回到侯府,得先把南華傾放一放,好好和沈畫談談才是正經。
而南婉容那邊,她似乎對自己十分疼惜喜愛,言談間,亦明說她會親筆手書一封家信自給南華傾,勸他想開些,慢慢接受自己這個新婚妻子。
一朝之後,一國之母,隻要南婉容對自己好,那南華傾就不得不承認和接納她這個續弦的妻子。
隻是忍不住又想起南華傾在慈恩寺的警告和威脅,莫瑾言臉上露出一抹澀澀的苦笑來:“他那樣厭棄我......無非就隻有兩個原因吧......”
在了解到南華傾真正病情之後,莫瑾言對自己這個夫君更多了幾分憐憫。
想來,之所以他那樣不喜歡自己,一方麵,可能是被女人傷害過,心中留下了根深蒂固的防備。
而另一方麵,或許是想著他不久於人世,不願多一個人受到連累吧。
兩種原因,無論哪種,對於瑾言來說,其實都一樣。
自從被抬進景寧侯府,她就已經是南家的人了,就已經是南華傾續弦的妻子了。南華傾若是活著,她也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如果是南華傾最後毒發而亡,那莫瑾言麵對的,除了被迫帶發修行困於侯府之外,再沒了其他希望,和一死的差別根本不大。
反複思慮至此,瑾言深吸了口氣,看來,自己重生之後選擇的另一條路比起前世的不聞不問,要更為艱難和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