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別有用意
第六十七章別有用意
當天下午些的時候,向姑姑奉南華傾之命來了清一齋。
手裏捧著一件紫綃繡白羽紋樣的錦服和一條素雪絹裙,向姑姑身後還有兩個繡房來的婆子,一個負責為莫瑾言量尺寸,一個負責動手把錦服的改到完全合莫瑾言的身。
同時,借這個機會,向姑姑還帶來了紫菀和錦葵。
雖然分開的日子僅有三四天,但綠蘿見了紫菀和錦葵,幾乎尖叫了起來,三個小姑娘擁抱在一起,雖不敢大聲喧鬧,卻又是笑又是淚的,惹得許婆子提拎了她們出去,免得打擾了莫瑾言。
知道綠蘿和紫菀還有錦葵感情深厚,猶如姐妹,瑾言沒有阻攔,隻吩咐許婆子幫她們到小廚房熱一些糕點甜食,再備好一壺花茶,又搬了兩個炭盆過去,讓她們可以自在舒服地說話敘舊。
“夫人請節哀。”
向姑姑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穩,腦上梳了個一絲不苟的圓髻,許是因為年節,除了銀簪,又別了兩朵水紅色的絨花,看起來要精神許多,也顯得更年輕了。
撇過一眼向姑姑手裏捧的華服,瑾言知道這是南華傾在為明日莫府一行做準備,即便心裏有幾分不願意,她還是配合了向姑姑,點點頭:“勞煩姑姑跑一趟。”
“什麽勞煩不勞煩的,夫人這樣客氣,奴婢是要折壽的。”
向姑姑說著,招呼兩個繡房的婆子上前來:“你們伺候夫人先把外衣卸下來,再量了尺寸,改大小。”
因為腳傷,瑾言不太方便站立,但許婆子和綠蘿都不在,想了想,隻道:“前兩日上山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雖沒什麽大礙,卻不太方便。向姑姑您扶著我一下吧。”
向姑姑不疑,隻關心道:“夫人可需要奴婢為您請個大夫來瞧?”
“沒關係,沈太醫住得近,綠蘿幫我跑了兩趟,他已經開了活血的內服方子和外塗的藥膏,過幾日就該全好了。”朝向姑姑笑笑,瑾言輕描淡寫地就略過去了,轉而道:“隻是站久了會不舒服,還請兩位快些。”
“是!”
兩個婆子趕緊應答,也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侯爺肯親自陪夫人回娘家奔喪,奴婢看在眼裏,卻是替夫人高興的。”
向姑姑見從頭到尾莫瑾言都保持著平淡的表情,連看也不看侯爺吩咐自己拿過來的這一套蘇繡錦裙,隻得主動勸她:“夫人守得雲開見月明,雖然娘家有喪,但說句不合時宜的話,還請夫人把心思多放些在侯爺的身上。就像您剛剛嫁入景寧侯府的那一夜,知道什麽事才是要緊的。侯爺陪您回莫府,夫人要好生抓住這一個機會,最好是能夠先為南家延嗣,這才不會被耽誤了終生啊。”
“向姑姑。”
瑾言抬眼看了看她,見向姑姑語氣和表情都十分誠懇,她卻似乎無動於衷,隻淡淡地道:“您也知道您的話不合時宜,那就不要再說了。《戶婚》有律:‘諸居父母喪,生子及兄弟別籍、異財者,徒一年。’你讓我為南家延嗣,莫非是想讓整個大邑的人都知道我莫瑾言不孝麽?還是想讓我被官府抓去坐一年的牢房呢?”
愣住,向姑姑沒想到莫瑾言當著兩個繡房的婆子和身邊的下人,竟然絲毫不給自己麵子,直接斥責,不說,還暗指自己居心叵測,想要陷主於不孝不義。
向姑姑臉立馬就紅了。
畢竟莫瑾言喪父的事情是闔府皆知的,向姑姑當然也清楚,十分後悔自己怎麽會說出那些話來。但她在侯府多年,也是個有城府的,麵對主子的斥責,向姑姑趕緊認錯,直接跪在了地上,伏地磕頭道:“主子息怒,奴婢多嘴了。”
瑾言知道自己語氣有些重了,看到向姑姑立馬認錯,心下也有些愧疚,示意旁邊的婆子過去扶她起來:“向姑姑不需要這樣的,也不是你的錯。是我心情不好,還請你不要介意我剛才的指責。”
站起身來,向姑姑還是恭敬地垂著頭,額上明顯一團磕頭的紅印子:“哪裏,是奴婢越界了,奴婢忘了夫人還在孝期,真是罪過。”
“衣裳改好了,你們就下去吧,我累了。”
不想再多費力氣應付閑雜人等,瑾言也沒有客套什麽,看到尺寸已經量好,也沒讓她們把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來改,就直接讓向姑姑和兩個婆子離開了。
待向姑姑她們離開,瑾言才坐回了椅子上,閉了眼。
她想要好生想想,明天回到莫家,她該如何麵對正在悲痛中的母親,還有那個竟狠毒至此的連姨娘。
另外,徳言何其無辜,若是連姨娘沒了,他的人生,會不會也從此改變呢?莫家,以後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呢?
......
正月初五,又叫“破五”,從大年開始的諸多習俗從今日起便可不再遵守。
比如初一開始要吃水餃,一連五日,從王公大宅到街巷小戶,哪怕是待客也如此,必須有一碗水餃擺上桌。今日起,就可以不用繼續吃水餃了。
另外,女子年節期間不得外出的習俗,從初五開始,也可以不用遵循了。
所以一到初五,滿街皆是身著新裝上街串門或者走親訪友的女子,使得街巷間脂粉香氣四溢飄散,歡聲笑語亦如鶯燕嘰喳,好不熱鬧。
不過今日京城百姓都注意到了,原本一連五年都安安靜靜的景寧候府,到了初五,卻是一連三輛馬車駛出了側門。打頭的馬車華貴富麗,一麵“南”字的絲絨紫緞旗幟高揚,而且馬車上,俱是幫上了白絹,直往莫家所在的城郊方向而去。
識得南家馬車的人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為隻有景寧候南華傾親自出行,才會插旗以示旁人回避,而且三駕馬車都綁了白絹,顯然是奔喪去的。
莫家老爺莫致遠被鬧事礦工謀財害命一事倒是京城皆知,卻不想,南家當今的家主,五年不曾出過府的景寧候南華傾,會帶著續弦的妻子前往莫家奔喪!
一時間,坊間猜測景寧候南華傾的病是不是已經痊愈的人就已經聚集在了茶肆酒樓,開始紛紛議論。
另一撥議論不停的,則是滿街出來走動的大媳婦兒小閨女們,而她們議論的重點,則是景寧候竟會突然出府,帶著新婚妻子往莫家奔喪,那這個莫家嫡女也太幸福了吧。
滿城皆知莫家嫡女八字旺夫,被皇後挑中送到了景寧候府衝喜,卻沒有人會看好她可以真的給南家帶去喜事。
可看著今日侯府的架勢,顯然是人家這位衝喜娘子撞了大運,嫁過去一各月不到的時間,不但讓夫君的病痊愈了,還成了侯爺寵在手心兒裏的人,不顧還在年節之中,竟親自去給莫家老爺奔喪。
幾乎是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裏,景寧候病愈出府,攜妻奔喪的消息,整個京城就已經人盡皆知了。
......
端坐在寬闊的車廂內,莫瑾言聽得外間街巷吵吵嚷嚷,覺得有點兒頭疼,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本想深吸一口氣,讓腦子清醒一些,可呼吸間皆是南華傾身上獨有的臘梅香氣,混合著淡淡的墨香,讓莫瑾言又不願意過多沾染他的氣息,隻伸手挑開了窗簾,讓縫隙中鑽入一絲外間的冷空氣進入車廂。
“啊!”
“看到了,看到了!”
“果然是景寧候呢!”
“驚鴻一瞥,俊美更甚從前呢!”
沒想到自己隨意撩了撩窗簾,竟引得車廂外一群小媳婦兒驚聲尖叫,嚇得瑾言臉都白了,下意識地往挪了挪,遠離窗簾的位置。
半眯著眼,聽著外間各種嘈雜,同坐在車廂中的南華傾卻神色平靜,看不出半分喜怒。
莫瑾言皺了皺眉,瞅了一眼對麵端坐的南華傾。今日他總算換了身衣服,不再是那黛綠的錦袍,而是一件深紫色底兒銀絲繡鴻雁花紋的錦服,頭上則是一頂嵌寶吐珠的紫金冠,用一支溫潤的羊脂白玉暫固定著,顯得他貴氣逼人,亦突出了他皇親國戚的身份。
他所穿的深紫錦服,和自己身上的淡紫蘇繡錦服倒是極為相稱,再沒有眼色的人,也能看出他們倆是一對兒,這讓莫瑾言有幾分別扭,伸手理了理裙擺。
“別擔心,等下了馬車,拂雲會取來兩件麻衣罩衫,到時候你我一同穿上,再給令尊祭拜。”看到莫瑾言的臉色不太好,南華傾以為她是覺得這身打扮太過隆重,回去奔喪不合時宜,所以主動開口解釋了起來。
瑾言愣愣,卻沒抬頭,隻頷首抿了抿唇,應了一聲:“侯爺想得周到,妾身替莫家多謝了。”
見她前額光潔如璧,小巧的美人尖正好在眉心上方的位置,有幾絲細細的絨發溜了出來,揉揉拂過,南華傾覺得心裏有些發酸,亦想起了自己少年喪父的感受,知道她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隻搖了搖頭,便沒有再出口打擾莫瑾言。
於是這方小小的車廂又回到了之前的安靜,和坊間的嘈雜一壁之隔,卻仿佛兩個世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