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九十五章 諱莫如深

因得在藥田耽誤了一會兒,待莫瑾言和玉簪回到清一齋,午飯已經涼了。

玉簪讓許婆子去熱一下飯菜,又囑咐綠蘿打了水給莫瑾言梳洗,畢竟在藥田裏勞作,出汗是肯定的,手腳也沾了泥土,另外她自己也需要清洗幹淨才能伺候主子用飯。

心中掛念著溫泉池的事兒,瑾言草草用過午飯,就讓玉簪去請沈畫來一趟,就說自己有事情想要要詢問他一下。

玉簪以為自家主子惦念著播下的種子,要請教沈畫種植方麵的經驗,不疑有他,就趕忙去了。

隻是玉簪走到門口,許婆子便叫住了她:“姑娘這是去哪兒?伺候完夫人,你也不先用飯麽?”

“主子讓我去請沈太醫過來一趟,等辦了事兒我再用飯,不耽誤的。”

玉簪隨口答了,徑直便走出了清一齋,隻留下許婆子臉色微變,卻沒有去阻止。

正好這時候莫瑾言從房中出來,渡步來到庭院的涼亭邊,見許婆子在院子裏,便道:“許婆婆,煩您去泡一壺茶來,我想在這兒休息一下。”

“夫人......可是等沈太醫來赴約?”

許婆子迎了上去,臉上堆著笑,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對,我讓玉簪去請沈太醫了,婆婆怎麽知道的?”瑾言直接答了,神色舒朗自如。

許婆子連連點頭:“奴婢這就去備好熱茶,隻是......”略停頓了一下,看向了莫瑾言。

梳洗過後,又剛用了午飯,此時莫瑾言隻穿了件薄棉素緞的夾襖,外罩了一件湖水藍鑲銀鼠毛立領的素麵披風,長發斜斜鬆綰,插了一對小葉紫檀鑲綠鬆石釵頭的簪子,雖然不施粉黛,卻烏發如雲,一張小臉被銀鼠毛圈兒這麽一圍攏,更顯嬌俏柔媚,活脫脫一個從畫中走出來的林中仙子,讓人見了就諾不開眼。

知道以莫瑾言的姿容,怕是任何男子都會忍不住想要與她親近,許婆子猶豫再三,才又開了口:“前日裏沈太醫不是才剛來為夫人診過脈嗎?怎得夫人不舒服麽?可要緊?”

瑾言擺擺手,提步來到涼亭邊的美人靠,斜斜坐下,一手托腮,目光正好落在了以往並不起眼的那片淺灘上,心裏還記掛著溫泉池的事兒,便隨意道:“有其他事兒想要詢問沈太醫罷了,並不是身上不舒服,婆婆不用擔心。”

亦提步跟了過去,許婆子略微屈身低頭,語氣小心地道:“夫人身體安泰就好。隻是奴婢卻擔心......”

“擔心什麽呢?”

瑾言回過頭來看向許婆子,不明白她今日怎麽了,言辭吞吞吐吐不說,態度也過分地謹慎,看起來有些不對。

收起笑意,許婆子喚作了嚴肅的表情,又上前了半步,往莫瑾言身側靠攏了些,才低聲道:“夫人在清一齋避世清修,卻屢屢與沈太醫有所往來,若是因為調理身體需要沈太醫問診開方便罷了,因為那是於情於理的。但這種時候,夫人請了沈太醫過來一敘,卻是為了其他的私事,萬一叫府裏的下人知道了,定然會有閑話傳出去,於夫人您的名聲有損。”

說著,見莫瑾言隻垂目而不語,許婆子話音變得軟了幾分,關切地道:“奴婢看得出夫人是個聰慧謹慎之人,所以有些話也就大膽了。您選了這清一齋來避世清修,您可知道此處以前乃是那位先夫人沈氏每次來京城的暫居之所麽?”

聽到這兒,瑾言終於抬眼又看向了許婆子,微抿著唇:“婆婆,您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還請明說。你我雖是主仆,但在這清一齋裏,我一直敬您為長輩,您若是有所提點,直言不諱便好,無需太過謹慎的。”

看得出莫瑾言這一番話乃是真心的,許婆子猶豫再三,眉頭更是越沉越深,最後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一字一句道:“夫人,您應該是知道內情的吧,就是關於先夫人沈氏突然暴斃一事!”

不曾想,許婆子竟會道出這件隱秘之事,瑾言神色一凜:“婆婆,您知道些什麽?”

“老婆子在清一齋伺候過先夫人,先夫人的屍身,也是老婆子為她收的。”

似是想起了什麽不堪回憶之事,甩了甩頭,倒吸了一口涼氣,許婆子目光微沉,才哆嗦著繼續道:“也罷,無論夫人您知不知道內情,老婆子隻說一句話,侯爺十分看重女人家的婦道。老婆子是怕夫人和沈太醫走得太近,萬一侯爺誤會了,那可就跳進朝露湖也說不清了。侯爺的怒意,想必夫人也領教過,還是注意避嫌的好啊。”

說話間,許婆子抬手,指了指湖對岸的西苑:“您看,這裏與侯爺所居之處隔湖相望,您若大張旗鼓在此與沈太醫交談飲茶,必然逃不過侯爺的眼睛。他要是看到您和沈太醫來往過密,心裏頭總會生疑。你們夫妻倆有些隔閡,奴婢都看得出來,但隔閡,總比誤會好。隔閡可以隨著時間而逐漸消除。誤會,卻需要解釋和澄清。夫人您現在閉門不出,怎麽去解釋,怎麽去澄清呢?”

說著,回頭看了看莫瑾言,許婆子歎了口氣:“奴婢貿然提醒,有些越矩了。但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還請夫人仔細琢磨一下吧。”

“哎——”

再次歎氣,許婆子步子有些沉重地走出了涼亭,留了莫瑾言獨自思考,沒再多說什麽,也沒有打擾。

因為許婆子覺得,以莫瑾言的機靈,肯定能體會自己苦口婆心,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顯了,她是應該能夠理解的吧。

略微蹙眉,按照許婆子所指,瑾言目光落在了朝露湖的對岸,的確,從這裏望向西苑,雖不甚分明,但還是能看得清楚一應發生的人事,反過來,若是南華傾有心,也能看清楚她在清一齋的情況。

許婆子提醒的對,不管自己和沈畫之前是否是清白的,若是以南華傾的立場,又隔了這麽遠來看,定然會心生疑竇。

將來,自己還得靠著南華傾的同意才能離開侯府,若是惹惱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畢竟他曾經經曆過一次心愛之人的背叛,心有餘悸,肯定會愈加**,哪怕明知自己和沈畫之間不可能,南華傾也有可能會介懷。

這樣一想,瑾言不由得背後生出了一層冷汗。

之前自己沒有顧慮太多,再加上對沈畫十分信任,卻把自己的立場和南華傾的想法忽略了。看來,即便要繼續與沈畫相交,也得避開南華傾的耳目,不能這樣大張旗鼓了。

想到此,瑾言突然從美人靠上站了起來,攏住披風,轉身就步下了涼亭,然後回到了屋中。

......

與此同時,玉簪已經來到了清嵐齋的院門口,遠遠看到竹心正拖著一壺茶往裏麵走,便叫住了他:“竹心,沈太醫可在?”

“咦,玉簪姐姐。”

竹心年約十七,比玉簪小一些,所以開口喚她一聲姐姐:“沈太醫在的,您有事兒?”

“是夫人有事兒。”

玉簪聽得竹心說話乖巧,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等會兒沈太醫沒什麽要事吧,夫人想請教一下沈太醫一些關於藥田的事情,所以遣了我過來相請。”

“沈太醫隻隔天去一趟西秦藥館,昨日剛去了,今天是休息的。”

竹心一邊說,一邊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示意玉簪跟他進屋:“而且現在是下午,侯爺那邊也不需要例行的問診,應該沒什麽問題。”

說著話,竹心已經叩開了屋門,沈畫果然端坐在書案前,正在寫著什麽。

“沈太醫,夫人身邊的玉簪姑娘來了。”竹心走過去放下托盤,順帶把茶斟滿了一杯然後遞到了沈畫的麵前。

停筆,沈畫抬眼看了看玉簪:“是夫人有什麽不舒服麽?”

“見過沈太醫。”

玉簪看著沈畫一身青色素袍,襯得其溫潤猶如一塊碧玉,讓人隻是看著,就會覺得格外平靜,那種清冷淡泊的氣質,似乎和自家主子有幾分類似,隻是他們兩人一個清淡如竹,一個清素若蘭,稍有些區別而已。

覺得自己將沈畫和莫瑾言拿來相比較有些怪異,玉簪趕緊收回了神思,上前一步,福禮道:“稟沈太醫,夫人想請您移步去一趟清一齋,說是有事兒要請教一下您。具體什麽事兒夫人沒仔細說,但奴婢猜想許是藥田上麵的事情需要詢問您一下吧。”

玉簪的聲音十分輕快,自顧說了半天,卻發現沈畫眉頭微沉,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話太多了,便閉上嘴,等他回複。

沈畫聽完,也沒什麽表情,語氣亦平淡地聽不出起伏:“下午我要出去一趟,還請玉簪姑娘回了夫人,說在下沒有空。”

“可是竹心不是說......”

玉簪脫口而出,望向了竹心。

竹心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因為之前沈畫分明說了今日不出侯府的啊,他突然說要出去,去哪兒呢?

站起身來,意在送客,沈畫看了看玉簪,補充道:“還請玉簪姑娘回去轉告夫人,以後,若非身體上的不適,還請莫要來打擾。”

有些莫名,更是不解,但玉簪也不好留下來多說什麽,隻得頷首點點頭,然後默默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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