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事有蹊蹺
南華傾隱約感覺沈畫和莫瑾言之間有種默契,雖然不甚明顯,但卻一如焚香後的屢屢青煙,看似不著痕跡,卻繚繞而起,留存著淡淡的香氣於空氣中,彌漫而不散。
比如兩人從見麵開始,再到互相交談,語氣雖然含著幾分客套,卻分明沒有隔閡或者疏離,且神態和表情都自如而放鬆,一如老友之間,甚至帶著些許心意相通的感覺。
南華傾知道,莫瑾言這三年一直在向沈畫討教有關醫術藥理方麵的知識,而沈畫雖然明確表態不會收莫瑾言為徒,但她這樣蕙質蘭心的人兒,又聰敏好學,沈畫再堅持,也難免會忍不住指點一二吧?
再者,每月,沈畫來侯府為自己複診,也會一並去往清一齋為莫瑾言請脈,兩人關係不比旁人,顯得有幾分熟絡,也是應該。
這樣一想,南華傾竟覺得有些發酸,隻收回了落在兩人之間的目光,沉聲道:“原來如此,沈畫,你費心了!”
以南華傾對沈畫的了解,他應該是出自真心地在為莫家、為莫瑾言打算,更是為南家避免可能發生的災難。
就算感覺沈畫和莫瑾言之間的交往令自己不太舒服,南華傾卻是出自真心地起身來,以南家家主的身份,以莫瑾言夫君的身份,雙手拱拳,慎而重之地謝過了沈畫。
沈畫很少見過南華傾這樣客氣地對自己說話,更沒見過他向任何人欠身伏拜,微微覺得有些不適應,但也沒有表露,隻簡單地推辭了一下:“侯爺客氣,這本是在下職責所在。”
向沈畫點點頭,南華傾又看向了莫瑾言,因為身為當事人的她,這片刻間,竟沉默了。
但明顯,莫瑾言看著沈畫的眼神帶著深深的感激,更有一層淡淡的波瀾微微漾起在眼底,南華傾看在眼裏,心下不知為何竟有些羨慕......自己甚至希望,她可以用那樣眼神看著的人,感謝的人,會是自己,而不是別的男子。
可回想兩人成親到現在,從她父親出事,到她庶弟被誣賴,好像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帶著失望的神情,從無半分感激。
一如這一次,兩人分明剛剛圓房,她還有很多需要整理的情緒,自己卻開口,求了她入宮,在這凶險萬分的一方天地裏去守著南家的希望,顯得自己何其自私,何其不公!
這樣的一個枕邊人,南華傾覺得若是換做自己,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好感,隻會覺得疲累,想要逃離開吧......
並未體會出一旁南華傾複雜的心境,更沒有發現他正用著一種近乎深情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莫瑾言隻抿著唇瓣,緩緩站起身來,向著沈畫十分慎重地福了一禮。
沒有開口說出什麽感謝的話語,因為瑾言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麽,都顯得蒼白而無力。
瑾言端正地行了禮之後,才抬眼,目色微閃地看著沈畫,隻借此來表達自己內心的謝意罷了。
體會到瑾言此刻心中的情緒波動,沈畫輕微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收到了她傳遞來的謝意,同時也唇角微翹,以笑意讓她可以很快釋然,無需再惦記著自己為她做出的考量。
......
“咦,你們都來了!”
卻是一聲略帶欣喜的聲音響起在不遠處,打破了後花園短暫的沉默氣氛。
自然醒來後的南婉容輕輕揉了揉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後花園的三人,臉上浮起一抹笑容,然後自顧從葡萄藤下的貴妃椅撐起了身子。
“瞧本宮,竟是睡著了,你們來了也不叫我一聲。”
含著笑,先理了理身上大紅的薄衫,南婉容才朝著三人所在的位置,蓮步輕易,身上佩戴的一串紅瑪瑙手釧“叮當”脆響,一邊走,還一邊將令一隻手輕輕放在了小腹上,白玉似的肌膚被襯得泛出幾縷緋紅的光澤,整個人都感覺富態而豐腴了幾分。
“見過皇後娘娘。”
南華傾和莫瑾言以及沈畫,三人看到南婉容款款而來,都主動麵向她,齊齊行禮。
“別客氣,這裏沒外人。”
南婉容抬手,虛扶了一下三人,然後走到桌邊,施施然地坐下:“你們也坐下說話,不用拘禮。”
“微臣不敢。”
待南華傾和莫瑾言都依言坐下了,沈畫卻堅持站立,然後提了醫箱走到了南婉容身邊,半跪在其麵前:“微臣先為娘娘請脈吧。”
“也好,昨兒個又吐得厲害,沒怎麽睡好,所以剛剛用了些青菜粥,胃裏一舒服,竟不慎睡著了。”
南婉容一邊說話,一邊主動將手放到膝蓋,翻轉過來,手心朝上,方便沈畫把脈。
莫瑾言見狀,十分伶俐地取了自己的絲帕,淡淡的綠色,上麵繡著一株蘭草,然後上前來走到南婉容身邊,半跪著將絲帕展開搭在了她的手腕處,以隔開沈畫的觸碰。
南婉容見莫瑾言心細,也機靈,笑著看了她點點頭,算是謝過。
沈畫本來要從藥箱拿出布巾來遮蓋的,有了莫瑾言的幫忙,倒替自己省了功夫,也不耽誤,直接三指搭脈,開始為南婉容請脈。
大家都知道大夫請脈時,最好保持周圍的安靜,可以讓其專注地為病患體察脈相的走動。
所以南華傾和莫瑾言都保持著沉默,一時間,僅有細細的呼吸聲響在後花園,卻又被一陣清脆的鳥鳴所掩蓋。
南婉容柳眉微蹙,顯出幾分緊張來,雖然她對自己的身體有著直觀的感受,但每一次沈畫來請脈,這沉默等待的片刻總會顯得十分漫長,因為怕從沈畫嘴裏說出胎兒不好的消息來。
還好,沈畫也沒有讓大家等太久,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就起了身,對著南婉容欠身道:“娘娘的身子有些虛燥,不過對於胎兒來說,燥熱比起寒涼更好。所以您也不需要刻意祛燥,在下為會在您安胎的方子裏,加入一些溫熱藥性的草藥,您用了之後,就會舒服些的,至少不會大清早就出汗。”
長舒了口氣,抬手摸過額前,指尖的確一片滑膩微濕,南婉容點點頭,語氣有些無奈:“這入了夏之後,的確越來越怕熱了,不過打個盹兒而已,本宮後背都濕透了呢。”
“娘娘是有身子的人,自然怕熱些。”瑾言見狀,將南婉容腕上的絲帕取了,然後輕輕在其耳畔扇著:“但也不能貪涼,比如綠豆這類清火的,還有西瓜這類寒涼的食物,都不能吃。畢竟沈太醫也說了,孩子是喜歡溫熱環境的。”
聽見莫瑾言開口說話,猶如一縷含香的清風拂過耳畔,南婉容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經三年不曾見過這個弟媳婦兒了。
抬眼仔細一瞧,莫瑾言柔軟的翠色裙衫下,玲瓏的身段不肥不瘦,纖細的腰肢卻如又楊柳般窈窕有致,襯著一張白皙小巧的臉蛋兒,有種我見猶憐的羸弱感。
但她一雙水眸沉若碧潭,透著一抹深邃和寧靜,倒又叫人覺得安穩妥當。這種看似的矛盾,在其的身上又十分巧妙地結合為一體,即分明,又相融,似有萬千變化,卻有返璞歸真,簡簡單單,並不讓人覺得複雜難猜。
好一個妙人兒!
心下暗暗一歎,麵上卻含著笑意,伸手將莫瑾言拉倒身邊,南婉容無不感慨地道:“這麽多年不曾見你,倒是越發標誌了,人也是一如既往的貼心。”
說話間,南婉容輕輕拍了拍瑾言的手背,語氣還含著淡淡的唏噓:“若不是你日夜虔心為華傾祈福,恐怕咱們南家的嫡係會就此斷了根基呢!身為姐姐,身為南家的長女,之前不曾有機會當麵謝你,今日既然你來了,還請記得,南家永遠將你的恩德記住,將莫家的恩德記住,你也將是我們南家永遠的貴人。有我這個皇後在的一天,就會有你這個一品侯夫人的尊貴,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你。”
停了停,似是想起什麽,南婉容臉色微微一變,看了看南華傾:“他雖然納了妾,但你一定要相信本宮,尉遲家的女兒,絕不可能壓過了你,華傾也絕不敢寵妾滅妻的。”
有些勉強的笑了笑,瑾言聽了,倒也覺得南婉容是真心在待自己,隻點頭道:“皇後娘娘厚愛,瑾言惶恐。”
似乎看出了莫瑾言的應付,南婉容也隻當她不滿南華傾納妾,並未掛在心上,又道:“對了,這一次你入宮來,身邊本該許你帶上伺候的奴婢。但你看本宮這裏,已經是挑了又挑了,內務府背著不知道說了多少的埋怨話,所以,隻有辛苦你這幾個月了。”
“瑾言入宮,是來陪伴皇後的,身邊多個伺候的,豈不麻煩。”瑾言故意用著輕鬆的語氣回了話,但心裏卻並不輕鬆。至少,以鳳儀宮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個皇後寢殿,竟隻有區區兩個伺候的人,實在有些違背了常理。
即便南華傾透露,他精挑細選了十三個暗衛暗中潛伏在鳳儀宮各個角落,以保護南婉容的安全,但皇後又不是沒有生育過的,她膝下的公主就有三個,最小的,也快四歲了,這一胎如此慎重,皇帝那邊難道不覺得奇怪麽?其他各宮的妃嬪也不感到蹊蹺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