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五十六 意有所指

沈畫的“苦口婆心”似乎並未起到任何作用,瑾言聽著,頭卻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

“我是不想去爭,因為他都沒有爭,我為什麽要作賤自己去主動問他,去掏心掏肺呢?”

眉心糾纏而起一抹鬱色,瑾言的淚也隨之止住了,語氣冷得讓人心涼:“他若是對我有半分憐惜,半分情義,就會主動清理好門戶,再來找我坦白。那時候,我大可接受他,但絕不會是現在猶猶豫豫地去猜,去想,然後擔驚受怕,想著他如果接納了尉遲如歌,而我卻懷孕了,那種情形之下,就再難抽身離開侯府了。”

“他如果不在乎你,就不會碰你,你難道不了解南華傾這個人麽?”

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放開了莫瑾言,沈畫退後兩步,覺得有些累了,話音低啞:“你們兩人,怎麽都是這樣的性子!他是因為受過一次刻骨的傷害,所以不敢直視本心。而你呢?你為什麽也如此防備,不肯與人交心呢?殊不知,越是謹慎防備,就越不能得到應有的幸福,就越會將想要靠近你的人推得更遠,遠到他根本無法鼓足勇氣再來麵對你的。”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麽?”

聽得沈畫這樣說,瑾言心底那根決不允許被人觸碰的底線仿佛崩裂了,腦子突然湧起前一世被困侯府的一幕一幕。

那一成不變的天際,一成不變的宅院,唯一變的,隻有鏡中,自己從一個小姑娘然後慢慢長大成人的容顏。

十七年的時間,自己在一方窄窄的院落中,青春耗盡,病弱無依,最後孤寂而終......

莫瑾言清楚地知道,這才是造成自己懼怕與南華傾在一起的最根本原因!

但這個原因,她無法啟齒,也不可能對沈畫或者任何人訴說,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過,即便不能說,莫瑾言卻也更加堅定了自我保護的信念。

看了一眼沈畫,知道他沒有錯,他為自己想的也足夠多了,但這個時候,瑾言的的確確提不起任何的心思再與他爭論所謂的“真心”。

沒有再多說一句,莫瑾言別過眼,直接幹脆地轉身走出了屋子,然後停留在藥架前,掏出手絹包了足夠分量的紅花等活血的草藥,然後才頭也不回徑直離去了。

看著莫瑾言匆匆而去的背影,那一抹柔軟的淺紫衣衫下,擁有的卻是一顆難以被任何人,任何事撼動的冷硬的心,沈畫甩甩頭,隻覺得她和南華傾兩個倔強性子的人碰到一起,怕是會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啊!

......

垂首,瑾言一路從太醫院急急而出,幸而不曾碰上什麽人,不然,她臉上那明顯紅眼和淚痕,肯定會叫人起疑的。

雖然太醫院的人或許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看到她和沈畫一起進來的,肯定會猜測到她與鳳儀宮的關係。

後宮,乃是這世上最大的是非之地,哪怕一丁點兒的懷疑,也足夠給有心人挖出一個“大坑”來,所以瑾言不敢鬆懈,直到出了太醫院的大門,這才停步喘了幾口氣。

因為沈畫的態度,引得自己埋在心裏頭三年多不曾回想的記憶又浮上來,瑾言隻覺得手腳都有些冰涼,甚至指尖攥著裹了草藥的手帕,都還在顫抖著。

深呼吸了好幾下,待心情稍微平複了些,又用掌心的勞宮穴按了按臉頰,撫平殘留的情緒,瑾言強打起精神,這才靜下心來,準備找一下禦膳房的位置在哪兒。

畢竟出來這些時間,又在沈畫那兒耽誤了許久,瑾言不想再等人給自己指路了,以免錯過陳娟。

還好太醫院果然是緊鄰禦膳房的,瑾言不用看,鼻子一聞,就有一股子飯香味兒鑽入呼吸的空氣中,循著味道往前找去,繞過一堵高牆,一眼就看到了高掛“禦膳房”牌匾的院門。

......

此刻雖離得晚膳時間還有足足一個多時辰,但禦廚們似乎已經開始準備了,陣陣炊煙飄在空中,顯得熱火朝天,與一牆之隔的太醫院清冷的環境有著鮮明的對比。

門口,進進出出是各宮妃嬪的宮女和內侍們,或拖著各類茶點,或提著裝有糖水甜羹的食盒,再有便是捧著鮮果的......各個步履匆匆,神色謹慎。

可見陳娟說的極對,禦膳房就是個宮女內侍聚集的中心,要打聽消息,來這兒準沒錯。

正欲提步進去找一下陳娟,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裏麵出來,卻是剛剛好遇上了,瑾言忙迎上去:“陳姑姑!”

“瑾夫人,您怎麽來了?”

陳娟手裏也提著個食盒,額上有汗,畢竟她要照顧南婉容的飲食,不像其他宮女隻動動嘴,她得守在灶台邊上看著禦廚動手做東西,還得一樣樣嚐過原料有沒有問題,中間過程不用贅述,單從她已經瘦了一大圈的身材上就能看出來有多麽不容易。

而她這一聲“瑾夫人”,更是引來進出宮女和內侍們的側目。

後宮是個瞞不住消息的地方,雖然莫瑾言是天剛亮攻門一開就隨南華傾入宮的,但早已被各宮的眼線耳目打聽清楚了,她這個一品的景寧侯夫人,將會在鳳儀宮陪著皇後養胎,直至皇後生產。

能夠被皇後信任,挑選來陪伴在側,各宮妃嬪有眼紅的,也有看熱鬧的,對她這個外傳賢良恭順,虔心禮佛的景寧侯夫人也充滿了好奇,都擠破頭想要打聽清楚她的一舉一動。

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瑾言勉強笑了笑,朗聲道:“娘娘餓了,想喝酸梅湯配花蜜糕吃,陳姑姑你不在,所以我就來走一趟。”

看到已經有好些宮女朝自己這邊看過來了,瑾言三言兩語掠過去了,伸手將陳娟挽住,然後低聲在她耳邊道:“其實娘娘是讓我來找你回去的,她聽了......沈太醫的勸,也想通了些,叫你不需要打聽了。”

陳娟一聽,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悄聲道:“這就好,奴婢之前瞞著不說,就是怕娘娘多思憂心,對腹中孩子有影響呢。”

“這會兒娘娘想吃東西,還得勞煩陳姑姑再進去一趟禦膳房,我這廂得快些趕回鳳儀宮去陪著皇後,她此刻正一個人在後花園呢。”

瑾言知道陳娟對南婉容的忠心,倒也不需要多說其他什麽,自己也想早點離開,以些擺脫周圍投來自己身上的探究目光。

陳娟點頭,將手裏的食盒遞給了莫瑾言:“瑾夫人您先回去吧,順帶還請您將這食盒裏的葡萄一並帶回鳳儀宮,娘娘這段時間喜歡吃酸的。”

......

提著食盒回到鳳儀宮,瑾言因為還從太醫院揣了一帕子的草藥,當時自己避開陳娟的視線,後來又趁人不注意將草藥裹好了放在食盒裏,所以自己先從寢殿的小路回到所居的小院,待把草藥放了穩妥,這才由正門出去,見了還在後花園乘涼的的南婉容。

斜斜倚在葡萄藤架子下的南婉容似乎已經想明白了不少,見莫瑾言回來了,對她露出一股子發自內心的淺笑。

“陳姑姑先讓我拿了葡萄回來給娘娘解饞,酸梅湯和花蜜糕還得等一會兒呢。”

瑾言揚了揚手裏的食盒,也是笑容滿麵地迎了上去,先將葡萄取出來,正準備剝皮伺候南婉容,對方卻擺擺手:“本宮自己來吧,你也坐下一起陪本宮吃。”

瑾言依言,到對麵坐下,卻沒有取葡萄,隻看著南婉容,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還是隻是暫時將這口氣咽了下去。

南婉容卻神情平靜,纖細的手指剝著葡萄皮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莫瑾言聊起了家常:“聽說,你和華傾終於圓房了?”

耳根一紅,瑾言哪裏知道南婉容會提及此事,更沒想到她竟會這麽快得到消息,不過才三天前的事兒罷了。

再一想,侯府裏的動靜,恐怕也瞞不過在深宮裏頭的這位皇後,瑾言硬著頭皮點點頭,簡單應了:“回娘娘,是的。”

歎了口氣,南婉容吃下一顆葡萄,似有些酸,眉頭皺了皺眉,才繼續道:“本宮知道華傾納妾這件事兒,是委屈了你。可更沒想到,他那個臭脾氣,竟會在這個時候才想通,總算是主動和你圓了房。”

張口,瑾言本想說什麽,卻看到南婉容擺擺手,示意自己先別說話,又聽她開口道:“尉遲家本沒什麽根基,那個尉遲將軍的軍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他囂張得了一時,卻比不得我們南家這樣的世家大族。華傾借勢,也僅僅隻是暫時壓一壓朝堂上沈家的那一堆酸腐而已。”

說話間,南婉容臉色一冷:“所以,將來尉遲家那個,別說什麽貴妾了,妾就是妾,是賤籍,是奴婢,等你回了侯府,千萬別把她放在眼裏,該怎麽**就怎麽**,若是她有半分不服,你就告訴她,本宮之前本不願意侯爺納妾,是她死皮賴臉貼上來的,既然入了府,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絕不再是什麽尉遲家尊貴嬌養的大小姐了,就是個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