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七十二章 欲罷不能

淚意湧上,瑾言在看著這張紙的時候,除了驚訝和欣喜,心裏也微微有些抑製不住的發酸起來。

因為在這一張小小的白紙上,一個墨筆勾勒的美人懶懶倚在斜榻之上,眉眼舒緩,姿態自若,除了黑白,沒有其他顏色,僅在這美人的臉上,有一點紅唇是以朱砂點染,使得原本清雅的一張美人圖,突然變得多了幾分獨有的旖旎和曖昧。

指尖點唇,瑾言知道,南華傾附在信中的這幅畫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筆。

而畫的這個美人兒,毋庸置疑,就是自己!

因為那寥寥幾筆勾勒的眉眼,姿態,甚至是紅唇微啟的嬌顏,都和自己一模一樣,猶如照鏡一般,分毫畢現。

將這張小像貼近了自己胸口,瑾言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眨了眨眼,想把淚意給壓回去。

可一想到南華傾竟會這樣細心描畫自己,而且一筆一劃,無比專注而傳神,瑾言心裏便會湧起一股股的酸楚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

他心裏若是沒有自己,根本不可能畫出這幅美人圖吧。

那這張圖是否可以證明,他心裏,是有自己的......

他去到了清一齋,挑出了自己喜歡的書,寫下了一封隨箋,就此,其實就可以直接送來了,沒有必要再夾上這一張小像啊!

莫非,南華傾是在借由這張小像,向自己傾訴什麽,坦白什麽嗎?

一有了這樣的猜測,瑾言竟臉一紅,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六月十九那夜,兩人*宵一刻的醉人光景。

那時的他,霸道,卻又溫柔無比,迫切的同時,更委婉而細心,生怕弄疼了自己。

他若是心裏沒有自己,又豈會表現出對自己的在乎?

咬著粉唇,瑾言“嚶嚀”一聲,雙手捂著發紅的臉頰,竟是渾身燒燙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感覺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腦中哪怕隻是想起南華傾的樣子,心都會跳動地無比劇烈,反複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似的,怎麽難以平靜,難以冷靜!

......

很怕被潛伏在暗中的暗衛發現自己的一樣,瑾言站起身來,迅速將美人圖折好放回了信封,又一把將白玉石桌上的幾本書攬入懷中,幾乎是小跑著,趕緊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寢屋之中。

關上門,確定無人看到自己的窘態,瑾言這才鬆了口氣。

將信和書放到了屋中的圓桌上,卻忍不住,又取出了信,將《觀書》這四個句詩詞看了又看,念了又念,直到覺得嘴唇有些發幹,才自顧倒了一杯溫茶,潤了潤喉嚨。

咬著粉唇,瑾言總眼前這封信,還有那一副描畫自己的小像,還有這一疊書,都美好地不像是真的。

而事實是,這些都出自於以冷漠涼薄著稱的南華傾,瑾言更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南華傾雖然是自己的夫君,但他那個人,莫瑾言盡管並不算十分的了解,卻也知道,他是一個不拘小節之人,更不會在意這些微乎其微的小細節。

可就是那他,竟會悉心地找出自己經常翻看的書籍,然後書信一封,再附上一張小像,專程讓內務府給自己送過來,他到底,是想表達什麽呢?

不敢細想,瑾言深吸了口氣,然後將書信和小像都收到了書案上一個黑底描金玉蘭的木匣子裏,這才坐回了桌邊,一口口地喝著梅露香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再去猜想南華傾到底是何用意。

......

第二天,天剛亮,南華傾還沒來得及用早飯就又來到了清一齋。

從水月庵回歸之後,南華傾的心境總也平靜不下來。雖然尉遲如歌是自作自受,但總歸與自己有些千絲萬縷的幹係,想完全撇清,也不太可能。

而且南華傾發現自己的年紀越大,似乎心就越軟了,換做是八年前的自己,對待這樣的事情,根本絲毫不會留情麵。大不了直接送尉遲如歌回尉遲家,哪裏會像現在這樣花費心思送了她去水月庵呢。

避人耳目,其實是最難的,更別說還得專程調派兩個暗衛去守住水月庵,本來京城之內暗衛的人數就不多,少一個兩個,並非表麵上看起來那樣輕鬆。

走出西苑,南華傾抬眼看到被掩映在蔥蔥山林中的清一齋,下意識地,腳步一挪,就徑直往後山而去。

拂雲和浣古發現南華傾的動靜,對望一眼,也趕緊提步跟上,卻不敢多嘴問什麽,因為南華傾的臉色有些不好。

......

來到清一齋門口,南華傾停步了,竟抬手親自叩了門。

打開院門,看到侯爺又來了,也再一次嚇了許婆子一跳,更令緊隨而來的綠蘿心花怒放,拔腿就去廚房準備茶點。

南華傾卻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打擾,擺擺手,示意她們不用伺候,便獨自步上了涼亭。

清晨的涼風拂過臉龐,像是澆灌在幼苗上的一汪清泉,令得南華傾神清氣爽,心境也隨之地變得疏朗了許多,不複先前的壓抑和鬱悶。

看著平靜的朝露湖,湖邊蔓延生長的荷花幾乎遮住了小半的湖麵,猶如一個巨大的太極圖案,頗為有趣,南華傾突然喃喃自語了起來:“不知道,她可曾收到了我的書信和小像?”

看到自家主子立在涼亭上,猶如癡人說夢似得,拂雲和浣古對望一眼,背後的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總覺得這樣的南華傾,還不如冷了臉,像個冷麵羅刹那般,令他們感到親近和熟悉......

並未察覺身後兩個侍從一副要吐不吐的窘樣,南華傾眉頭一揚,在他回憶莫瑾言離開的每一個細節時,突然記起一件事情。

因為是從水月庵接了她直接回到莫家,然後才入宮的,所以從都到位,莫瑾言都不曾回過清一齋。

但從莫家啟程之時,自己曾無意地問過她,問她侯府那邊可有什麽需要交代的。

那時,匆匆避雨後下山,馬車搖晃著,又有些昏暗,她也正在生自己的氣,所以表情有些猶豫,嘴唇微張,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什麽”便再沒開口了。

南華傾此刻想起來,她的口型,似乎在說“藥田”吧。

對了,這三年,她花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在照料後山那塊藥田上,這次入宮暫居,一去就是大半年,或許,她是想讓自己幫忙照料藥田,又覺得這樣的要求有些難以啟齒,所以才......

想到這兒,南華傾立刻站起身,對著跟隨自己而來拂雲和浣古道:“你們備好水桶和鋤頭,跟隨本候去一趟藥田。”

......

清晨的後山不算熱,又有淡淡的水霧蒸騰不散,立在藥園中,南華傾才發現,連自己這個主人,都不曾知道侯府中還有這樣清幽僻靜的所在。

拂雲和浣古也覺得眼前一亮,原本想著自己要“賣苦力”,一看這青翠欲滴的各色草藥漲勢極旺,倒有種衝動想要去為其澆水除草呢。

挽起衣袖,讓拂雲和浣古去湖邊打水,南華傾則取了莫瑾言常用的銀質小鋤,走進藥田裏,埋頭親自為草藥除草。

如此,三人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再看,一輪紅日已經高掛於天際。

夏季的早晨是最美好的,最新鮮的,隻是過於短暫,待日頭升高,溫度也會隨之變得炎熱起來。

南華傾長舒了口,招呼了拂雲和浣古,讓他們可以收拾工具離開了。

正欲轉身,南華傾又突然喊了聲“等等”!

拂雲和浣古也趕緊停步,不知道南華傾又想到了什麽事情,心下竟有些忐忑不安。

“稍等。”

南華傾隻說了這兩個字,就抬眼看了看整片藥田,發現金銀花那邊已經有一小塊即將成熟,一白一黃的花串看起來清新可愛,便走過去,直接折下了一束在手中捧著,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似得。

主人竟然在摘花!

那個橫眉冷對世間一切的主人,竟然,溫柔地摘下了一束花。

然後,還掏出了手絹,將其妥帖地抱住了根部......

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拂雲和浣古再一次愕然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更有些隱忍,不過卻半句話也不敢說,隻謹慎地雙雙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埋頭沉默,未曾露出半點異樣。

南華傾唇角微翹,額上有著細汗也不曾擦去,隻把裝有工具的提籃清理出來,然後就著手絹攤開,將這一束帶著枝葉的金銀花放了進去。

“走吧。”

示意拂雲撿起工具,南華傾親自提著籃子在手,這才往清一齋而回。

來到清一齋,南華傾倒是未曾停留,又下山而去回了西苑浮島。

似是勞作了大半個時辰有些餓了,南華傾讓拂雲去廚房取早點,然後自顧回到書房,關上門,手裏還一直提著籃子,不知道要搗鼓什麽東西。

等拂雲送來早飯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一個狹長型的木匣子擺在自己麵前,上麵還有一封書信。

“主人,這是什麽?”拂雲放下托盤中的粥和各色點心,望了望突然出現在桌上的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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