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七十五章 恍若初見

七月初六,鳳儀宮。

莫瑾言知道南華傾作為伴駕,肯定會提前入宮,然後和南婉容還有自己一起乘坐馬車出發,與禦駕共同前往皇家避暑的行宮。

一大早,瑾言就起來了,因為她一個人住,沒有婢女幫忙,所以少不了得提前些起來準備行李之類的。

幸而是夏季,過了寅時天就已經亮了,不用點燈,瑾言把窗戶推開,便能洗漱更衣,對鏡梳妝。

莫瑾言先是著了身湖水綠的裙衫,卻覺得有些素了,畢竟今日是要陪伴在皇後身邊出現在後宮妃嬪麵前的,自己無所謂,但卻不能給南家丟臉。

於是瑾言又挑出一套藍紫相間衣裙。

這衣裙是入宮後,南婉容命宮裏繡房給她做的八身夏裳之一,因為時間太短,繡房隻做好一套送來,這僅有的一身新裙,今日倒正好派上了用場。

宮中禦製果然與眾不同,且不說薄如蟬翼的布料,既涼快又飄逸,卻不失規整垂順。而且整個裙身都統一著色,下裙從裙邊開始,先是濃鬱的紫色,然後漸漸變淺直至腰際,由一抹寶藍繡白蓮的織錦緞帶係著。

而上身則是深而淺的藍色,從肩頭最深的海藍,到腰際的天藍,舒展而晴朗。若是仔細看,這裙衫上還有淺淺的暗紋,隨著光線的改變,甚至會有淡淡的光暈隨風而起,十分精巧別致。

極少穿著這等顏色明媚而豔麗的裙衫,但這紫和藍的搭配,濃烈中卻又透著一抹端莊,瑾言記得當時繡房送來給自己試穿的時候,還被南婉容好一番誇讚,說人靠衣裝,以後讓自己別隻是一身清淡至極的裝扮,偶爾嚐試一下這等濃豔的色彩,也會令人心情更為愉悅的。

瑾言倒覺得無所謂,不過豔麗些罷了,到能襯得自己肌膚更白了幾分。隻是這些日子不似在清一齋,會時而去藥田勞作,不怎麽被太陽曬到,穿上這身衣裙,臉卻顯得過分慘白了,少不了得塗點兒胭脂,略顯得有些麻煩。

除了梳妝更衣,綰發也得自己來,對鏡自顧綰了個簡單的攥兒,然後別上一對碧玉遊魚簪,耳墜上則是一對珍珠,看起來清爽宜人,不算隨意,也不顯得過分裝扮。

收拾停當,瑾言這才站起身,將這幾日要歡喜的衣裙和打發閑暇時光的書都放在了行囊裏。

目光落在這幾本書上,瑾言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意來,說起來,這還是南華傾第一次與自己通信時捎帶而來的。

也正是從這幾本書裏,瑾言看到了南華傾的努力,也看到兩人關係中,一片混沌深處的一抹亮光。

瑾言甚至希望,這一抹亮光可以越來越耀眼,直至照亮自己前路,讓一切都變得了然起來。

隻是......

瑾言笑意漸漸收起,因為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書案上方,堆起的一疊書信上。

這麽多此的通信,南華傾卻始終沒有提及半句關於尉遲如歌的情況,至此,瑾言都不知道此女在侯府到底是個什麽身份。

若是南華傾處理得好,將此女安排妥當,應該會側麵透露一些情況給自己知道才對。這些天來,他明明又許多機會,卻從未在書信中落下隻詞片語,瑾言本不想去猜想,可總覺得,關於尉遲如歌,南華傾似乎有意在隱瞞自己什麽。

是隱瞞他已經接納了尉遲如歌?還是隱瞞其他......瑾言無法確定。

但無論這背後的事情如何發展,這一次見了他,自己都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因為兩人如果要有將來的話,瑾言是絕不會容下一個妾橫在自己和南華傾之間的。

想到此,瑾言收回了目光,神色逐漸變得清明,知道即將會和南華傾見麵,也令得自己頭腦可以冷靜些,至少,不會因為這一次的再見,而迷失本心。

......

因為沒有婢女隨身伺候,瑾言打包好行禮,便自己攔在腕上,然後一路向南婉容的寢殿而去。

還未走近,就聽得南婉容一串極為響亮的笑聲響起在屏風之後,瑾言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不知道什麽事兒逗樂了皇後,好奇地加快了步伐。

哪知剛剛繞過屏風,瑾言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南婉容身後,正在替她梳理長發的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一看便知是個男子,身量高挑,挺直如鬆,一身柔軟的紫袍卻遮不住剛毅的線條,加上長發高束,金冠蓋頂,更顯氣勢出眾,貴氣悠然。

就在瑾言駐步,目光膠著在這男子的背影時,這男子的目光,也從菱花鏡中看到了從側門顯出了身形的莫瑾言。

半月不見,還是記憶中那淡若秋水的眉,那沉若深潭的眸,款款而來,鏡中的莫瑾言仿佛不食五穀、吸風飲露的仙子,流淌著一種出塵脫俗的美。

即便她今日穿著一件顏色豔麗的裙衫,卻也掩不住她猶如空穀幽蘭的特殊氣質,反而襯托出了她別樣的榮華婀娜。

是自己太久沒看到她,還是自己因為看她的方式變了,南華傾有些迷惘,眼神也透出幾分神往來。

恍若初見時,她紅衣素顏的出現在麵前,雖然隻是小小的,瘦瘦的,但眼底超越年齡的沉靜,內斂,也讓自己有了片刻的沉淪,就如同現在......

感覺到南華傾停手,南婉容抬眼一看,卻也同樣從鏡中看到了莫瑾言,趕緊抬手,扭頭招呼著:“瑾兒,還好你來了,華傾要為本宮梳頭,一開始笨手笨腳,扯掉本宮不少的頭發,後來又輕手輕腳,撓癢似得,令本宮忍不住笑意,還是你來為本宮梳頭吧。”

深吸了口氣,瑾言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而安然,移步來到了南婉容的背後,略垂目:“還請侯爺將梳篦遞給妾身。”

清妙的嗓音甫一響起在耳邊,南華傾好不容易清醒的腦子一下子又被抽離了神魂,低頭看著眼前的人兒,手裏的梳篦卻還是死死拽住不曾放手。

“侯爺......”

瑾言伸手去拿,卻發現南華傾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隻得紅著臉:“還請侯爺鬆手。”

隻想多聽瑾言和自己說兩句話,更想靠近她,多看看她半嬌羞半緊張的神色,南華傾還是沒有依言將梳篦交給莫瑾言:“你會梳頭麽?”

“瑾言可是個手巧的,看了一遍陳娟梳頭,基本上就都會了,連教都不用呢。”南婉容並未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隻笑著回答了南華傾的疑問。

“陳姑姑這會兒在為皇後娘娘準備早膳,侯爺,您還是把梳篦交給妾身,由妾身來代勞吧。”

說著,瑾言終於抬起了頭,目光也隨之升高,不偏不倚,與南華傾低頭的眼神相觸。

連莫瑾言也不曾料想,與南華傾再見,會是這樣的一種情愫暗湧的心情。今日之前,自己曾猜測過,兩人重逢會是尷尬多一些,還是拘謹多一些,卻沒想,一旦相見,胸臆中卻是潺潺如溪流般滌不盡的溫暖,以及那一陣陣莫名而來的悸動。

而當南華傾的目光描繪在眼前女子的臉上,那眉攏輕煙,目含秋水,就這樣近在咫尺地映入了心間,令自己身體內某種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突然就被釋放了出來。

忘記了南婉容還在身邊,南華傾目光柔軟的像是一縷清風纏在了莫瑾言的臉上,然後喃喃地念起了一闋詩詞:“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水湄蘭杜芳,采之將寄誰。瓠犀發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嚐矜絕代色,複恃傾城姿。”

南華傾一邊念著,瑾言也一邊聽著,仿佛在閱讀一封信的書信,一封剛剛來自於南華傾心底的書信。

這短暫的片刻時光,兩人似乎也進入了忘我的境地,目光不但沒有錯開,反而糾纏著,交融著,誰也沒有舍得先離開。

有些疑惑地聽著南華傾不甚分明的在說著什麽,南婉容發現自己身後兩個年輕人呆立對望了許久,竟完全無視了她這個皇後,透過菱花鏡,南婉容看在眼裏,心裏卻是無比的歡喜。

之前,景寧侯府裏透出來的消息,兩人雖然圓了房,可是卻不曾好好交談過,甚至在南婉容看來,自己這個弟媳婦兒恐怕對一品侯夫人這個位置一點兒沒有留戀。

還好,作為過來人,南婉容當然能夠讀懂兩人之間微妙的情愫,當即便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小夫妻小半月不見,有句話不是這樣說的麽,小別勝新婚,放心吧,這一次避暑行宮一行,本宮會給你們機會單獨相處的。現在,華傾,你先讓瑾兒替本宮梳頭才是正經,別纏著媳婦兒了!”

仰頭一笑,南婉容很有沒有這麽暢快地笑過了,也笑得身後兩人立刻回了神,雙雙收回了膠著的目光。

瑾言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隻覺得臊得慌,耳根都微微發起了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色肯定是緋紅一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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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畢,明日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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