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二百三十三 心有所念

沒有了外人在場,南家人關起門來說話,氣氛也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沈畫雖然不姓南,和南家亦毫無瓜葛,但和南華傾與莫瑾言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卻是無法割斷的,心情自然也和他們一般無二。

但是聽得南華傾想要沈蘊淩活下去,再多活七天時間,沈畫卻搖著頭,語氣沉重:“她就算活著,神智全失,也不會再說一句話,到時候與死無對證沒有任何區別,何來作用?哪怕用百年人參為其續命,也最多五天時間而已。人心一死,猶如燈滅,哪怕燈油充足,也難以再複光芒。沈貴妃生無所依,若是清醒時,念及家人還能強撐下去,但現在失心瘋之後,神智完全,念頭一垮,根本無力支撐太久的。”

“好,就五天!”

聽得沈畫這樣解釋,南華傾卻沒有了先前的擔憂,反而冷冷一笑,因為李良搜宮花費的時間,最多三天,然後加上一來一回的路程,也就五天左右,正好足夠!

而且,沈蘊淩能不能開口指認東方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證據擺在麵前是,東方煜顧忌沈蘊淩的存在,就無可狡辯,這才是沈蘊淩活下去最重要的元嬰!

想到此,南華傾問沈畫:“這件事,除了你知道,可稟報了皇上?”

沈畫搖搖頭:“皇上根本不願意聽關於沈貴妃的任何事情,也隻說讓在下有情況直接向皇後娘娘回稟就是了。之前在路上正巧遇上皇後從木槿莊回到合歡莊,四下有人,也不方便細說,所以未曾開口。”

“這就行了。”南華傾走到沈畫麵前,低聲道:“你暫時保住這個秘密,三天後李良必然回到避暑行宮將搜宮的結果稟告皇上,隻那時候沈貴妃不死,東方煜就有得著急了!”

“侯爺是想讓東方煜自投羅網?”瑾言聽明白了南華傾的意思,一想,便明白了。

且不說李良是肯定能搜出證據的,到時候擺出來,東方煜絕脫不了嫌疑,加上還有個“人證”沈蘊淩的存在,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別想說得清楚。

但這樣的設想,前提是沈蘊淩不死,她已經失心瘋的事不能外泄,否則,一切就無法挽回了,大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東方煜逃過這一劫。

“這個計劃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地方,那就是皇後。”

沈畫當然也立刻就相通了南華傾打的什麽主意,卻想得更遠:“隻有皇後配合,沈貴妃失心瘋的事情才不會走漏消息。”

“我這就去見姐姐,沈畫,你陪著瑾言,好好替她把脈。”

南華傾一說完,就徑直推門而出,惹得手裏端了早飯的榮兒和倚欄雙雙跪下恭送,卻不知該拿這滿滿當當兩盤子的菜肴點心怎麽辦。

......

見南華傾說走就走,瑾言愣了愣,沈畫卻表情自然,隻走到門邊,對著不知所措的榮兒和倚欄道:“隻把夫人的早飯端進來就行了,侯爺的在灶上溫著吧,待他回來再用。”

榮兒和倚欄隻得又把托盤端回去,重新分揀了莫瑾言的那一份,然後由倚欄一個人托著來到了寢屋。

“一樣是健脾開胃的粥和幾樣小菜,今日特別加了鮮羊肉臊的包子和兩個鮮肉的陽春水餃,夫人您多用些,補補力氣。”

一碟碟放在矮幾上,倚欄看了看沈畫:“沈太醫,您是先為夫人把脈呢,還是等夫人先用飯呢?”

“早飯放在那兒吧,讓沈太醫先為我把脈。”瑾言直接做了決定,示意倚欄先出去:“等會兒沈太醫離開的時候,你再進來伺候就是。”

“也好,奴婢去廚房再燒點兒水,夫人您不能喝茶了,之前皇後娘娘賜了些大蜜棗,奴婢為您泡一壺蜜棗茶。”倚欄福了福,說完便退下了,離開時,雖然按照禮數留著門未關緊,但半掩著,至少外麵打擾不了裏麵,而裏麵的動靜外麵也瞧不清楚。

看到屋中沒有別人了,沈畫這才提了藥箱在床頭的櫃子上放好,打開,一邊做準備,一邊詢問:“夫人昨夜睡得如何?”

“昨夜侯爺突然回來了,雖然因此睡得有些晚,卻一夜到天亮,連個夢也沒有的。”瑾言回答了,感到屋中隻有自己和沈畫,略有些尷尬,半埋著頭,沒有看向他。

沈畫的語氣卻透著一股平淡,仿佛該說清楚的事情都說清楚了,便沒有了心結,甚至可以坦然地麵對莫瑾言:“那就好,睡得好,精神才會好,身子也就好了。”

說著,沈畫走到莫瑾言的麵前,很自然地將一張白絹鋪在她的手腕上,又道:“今日一早皇後就來了木槿莊,在下還怕侯爺趕不及,這才匆匆跟來,好幫侯爺解釋為什麽不在,卻沒想他竟能趕回來,可見,事情都辦好了吧?”

知道沈畫也關心南華傾這一次匆忙回宮的事兒,瑾言抬眼,終於和他眼神相碰,卻被其溫和平淡的神情所感染,頓時心底一鬆,點頭道:“都辦好了,隻是辛苦了他一來一回折騰了個夠嗆。”

“事情已了,夫人心裏也需得放下才是。”沈畫也對莫瑾言淡淡笑了笑:“隻有這樣,人才會活得更輕鬆。”

“我也想輕鬆些,可是總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璃......你說萬一沈貴妃熬不過去你?”瑾言下意識地就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也脫口就稱呼了沈畫的別號。

聽得心頭微微一怔,沈畫卻將某種自己並不想表露的情緒強壓了下去,隻神情認真,話語嚴肅地道:“瑾言,你記得,旁人的喜怒哀樂,始終是旁人來承受的,與你何幹?若是從前,你隻是關心周圍的人,有所擔憂亦是正常。但現在,你有了自己的家,腹中更是有了一個完全需要依靠你的孩子,你就不能再讓這些事情影響到你自己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沈貴妃沒有捱到李良趕回來,煜王也無人可以指證他,他也繼續逍遙法外,那又如何呢?一切有侯爺和皇後去操心,你需要好好地養胎,好好的對自己負責就行了,完全沒有必要去考慮這些複雜的種種事情!”

被沈畫娓娓道來的勸說了一通,瑾言聽著,卻是心境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啊,若是從前,自己因為種種事情而無法放下,不得不去操心沈家和南家之間一觸即發的關係,那現在,自己身懷有孕,該操心的,需要操心的,隻有腹中的孩兒而已!

看到莫瑾言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沈畫知道以她的心性,應該一點就通,遂不再多言,隻埋頭將三指輕輕按在了她的腕脈之處,開始認真把脈。

瑾言也向後靠著錦墊,將自己的身體放鬆,呼吸放勻,隻靜靜地等待沈畫告訴自己腹中孩子可還平安無恙。

沒過多久,沈畫就點點頭,收起了白布,看向瑾言:“很好,夫人脈相平穩,看氣色精神也不錯,就是得注意休息,這些書就少看些吧,實在無聊想要打發時間,可以畫一些繡樣,等不用臥床的時候,便可以為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了。”

瑾言聽見自己脈象平穩,也順而眉開眼笑起來:“說實話,針線活兒我做得少,手藝不精,怕咯著寶寶呢。”

“你是娘親,為自己孩子做的衣裳,一定會是最好的。”

沈畫收了醫箱,眼看自己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做完了,麵對莫瑾言,欠身道:“夫人好好休息,在下每天一早來為您請脈,其餘時候,若有任何不適,都請一定讓人過來浣花莊告之一聲。”

客客氣氣地說完這句,沈畫又覺得沒說完,語氣一變:“另外,每日一副安胎藥,因為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會親自為您煎藥然後讓陳姑姑送過來,你也不要擔心會有人做手腳。等你的情況穩定了,我再開方抓藥,由你身邊的人來熬藥。”

一樣樣的,沈畫已經安排妥當了,莫瑾言隻需要點頭,因為出於對他絕對的信任,哪怕多問一句也是沒有必要的。

看著莫瑾言額上一抹湖藍的抹額有些歪了,白皙地有些透明的肌膚更顯一雙水眸黑白分明,沈畫下意識地抬手想要為她扶正,卻發現如今的自己和她之間,已非從前那種可以無視禮教的關係了,手硬生生地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略有些不自然。

瑾言似乎也感覺到了沈畫表情中一抹尷尬,想起他昨天匆匆而去,對自己說的那些話,還有他表示將來會離開......

之前一直不曾有機會開口詢問,此刻屋中並無其他人,瑾言忍不住,柳眉輕蹙:“你,真的要走麽?”

不願意被莫瑾言眼底的不舍阻攔自己去意已決的念頭,沈畫別過眼,有些不敢看她,隻點點頭:“會的,隻是並非現在,放心吧,至少等皇後娘娘安全生產過後,我才會離開的。”

“這樣麽......”

瑾言想要挽留,想要說一些讓沈畫別走的話,可半啟唇,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留他,隻能緩緩點了點頭:“走的時候,別悄悄的,請一定告訴我,好嗎?雖然沒法飲酒,但好歹也能為你送行,不是嗎?”

聽得瑾言故作輕鬆的俏皮話,沈畫卻覺得心裏堵得慌,有些悶悶的,不敢再繼續單獨和她呆在一起了,隻點了點頭,欠身拱手,半句話也沒說,提了醫箱就轉身而去,隻留下一扇半開的屋門搖晃著,“吱嘎”作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