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見麵
離開清江市之前,餘渝看了眼群。
工作群裏,除了園長囑咐大家假期注意安全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驚訝歸驚訝,驚訝過後好像也就沒啥感覺了。
人家談戀愛,關我毛事?
又不是跟我搶男人……
大大方方說出來,總比偷偷摸摸行事或者騙婚來得好吧。
就是之前想跟廖初表白的那個女老師,心情有點複雜。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當初是找了情敵傳話?
合著如今找男朋友,不光要跟女人競爭,還要提防男人……嗚嗚嗚。
但家長群裏,卻很有點不平靜。
之前那個最先對餘渝的性向表示抗議的家長,發起了一場不記名投票。
隻有兩個選項:
是否同於餘渝繼續在青葉幼兒園任教。
看到這裏,餘渝的心都緊了緊。
雖然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如果真的要離開,還是會不舍得。
他是真的喜歡這份工作,喜歡那些孩子們,喜歡因此而得來的成就感……
“沒事的,看一下,看一下就好……”
餘渝緩緩吐著氣,不斷安慰著自己。
還好……
小葉子班共有十八名家長,但僅有九人參加投票。
其中四人希望解聘,五人反對。
投票已經發起大半個星期了,剩下沒有投票的家長們,應該是棄權了。
也就是說,大部分人根本就不關心老師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隻要你把孩子教好就完了。
最後,連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園長也發了話,措辭相當嚴厲。
她直接@了那位發起投票的家長,“恕我直言,您這種行為非常不體麵,本校建校之初就定下【開放、包容】的校訓,更明確說過,【無論人種、性別、喜好,都將一視同仁】,諸位既然選擇了青葉幼兒園,就是認同這種理念,現在做這些舉動,非常失禮。”
【無論人種、性別、喜好,都將一視同仁】這一條其實在幼兒園的招生手冊和宣傳頁麵上都清楚地寫了,但還真未必有幾個人仔細看過。
這種看似高大上的宣傳用語早已司空見慣,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有什麽實際作用。
喊口號嘛,誰不會?
隻是沒想到,青葉幼兒園還真在踐行。
那位家長仍是不服,又說了一大通話。
園長也不跟他打嘴仗,隻最後一次重申立場:
“幼兒園會保護每一位小朋友安全成長,同樣的,也會尊重每一位老師,切實保護他們的權益。”
鬧到最後,那位家長竟做出要退園的宣言。
然而園長並沒有因此退步。
她就告訴對方,可以在開學後找相關老師辦理,然後就再也不搭理了。
這次,沒有家長附和了。
畢竟對一般人來說,孩子上學就是頭等大事,找到一所合適的學校真的太難了。
如果僅僅因為老師的性向貿然退學,接下來去哪兒……真是不好辦。
距離最後的對話已經過去將近兩天,那位揚言退學的家長再也沒有動靜。
估計現在,也是有點騎虎難下。
“準備好了嗎?”
廖初最後檢查了一遍果果的行李箱,過來問他。
餘渝吸吸鼻子,收起手機,站起身來,“好了,走吧。”
見他眼眶泛紅,廖初就猜到點什麽,“幼兒園那邊……”
“你是不是覺得我失業了?”餘渝忽然笑了。
見他還笑得出來,廖初就知道自己猜錯了,也跟著鬆了口氣,“嗯。”
餘渝仰頭親了他一口,聲音中透出快活,“以後,你還可以繼續叫我餘老師!”
沒有失業!
我還可以做老師!
廖初挑了挑眉,壓低聲音,“其實就算不做老師了,也還可以這麽喊……”
老師什麽的,聽上去就很有情趣。
餘渝的眼睛都睜大了一點。
直到這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回想起來,好像每次做到最爽的時候,這人都會這麽喊自己……
“不許胡說八道!”
餘渝漲紅了臉,雙手按住他的臉頰,用力往中間擠。
這個老色批!
果果拖著自己的粉紅色小皮箱,吭哧吭哧走在最前麵。
小姑娘拖著兩條鬆垮垮的麻花辮,腦袋上扣著編織草帽,鼻梁上還架著桃心形狀的兒童墨鏡,再配著身上的亞麻連身褲,十足暑日休假範兒。
餘渝被萌得冒泡兒,圍著她各種拍照。
果果也相當配合,張牙舞爪擺造型,把廖初樂得夠嗆。
路過綠化帶時,她還特意停下跟小黑打招呼。
“舅舅,我們可不可以帶小黑一起去啊?”
小姑娘蹲在地上,可憐巴巴地仰著臉問。
廖初失笑,“你自己問問它去不去。”
貓跟狗不一樣,本就不喜歡熱鬧,更討厭遷徙。
果果還真就問了,“小黑啊小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小黑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優雅地甩了甩尾巴,直接鑽到綠化帶裏消失了。
漂泊半生,如今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它才不要出門哩!
果果眼巴巴瞅了幾眼,雙手扶著膝蓋,歎著氣站起身來。
“嘿咻~”
餘渝:“……”
廖初:“……”
餘渝忍笑,小聲對廖初道:“覺不覺得眼熟?”
廖初痛苦地捏了捏眉心。
果果這套起身的動作,從神態到歎氣,都像極了宋大爺!
這都什麽老師啊!
車子已經提前停在廖記餐館門前,正好廖初再順便去檢查下水電燃氣。
他拿了幾包真空包裝的小魚幹和魚肉糕給趙阿姨,麻煩她在自己不在期間,偶爾幫忙投喂下小黑。
那小東西已經習慣了白天去廖記餐館曬太陽,這二十天沒人喂的話,沒準兒又要以為自己被拋棄了。
趙阿姨也挺喜歡小黑的,當初想收養的人群中,就有她一個,因此欣然應允。
“果果會想你噠!”
果果摟著趙阿姨的腰蹭了蹭。
趙阿姨一顆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哎呦小寶貝兒,阿姨也會想你的,記得給阿姨打電話哈。”
別人家的孩子就是好!
這冷不丁的要走,還真有點舍不得。
“呀,這就要走了?”
姬鵬溜達達帶著高敏進來買飲料,看見整裝待發的一行三人後,驚訝道。
在網上確認了錄取結果後,姬鵬就大大方方跟高敏交往了。
前兩天,這小子還大著膽子上門接人。
如果之前沒情況,不可能高考後短短幾天就這麽親近。
高爸爸和高媽媽一開始對他沒有好臉色,甚至有點想動用鞋拔子敲人。
姬鵬別的好處沒有,唯獨一點:
臉皮夠厚。
姬總私底下也教導過,男人嘛,麵子算什麽!
不要慫,就是上!
於是一連幾天,姬鵬都顛兒顛兒跑人家門前,對著兩張拉得老長的黑臉,親親熱熱叫喊叔叔阿姨。
偶然路上遇見了,還幫忙拎個菜什麽的。
早戀是事實,但女兒的成績反而因此提高了,也是事實。
就叫人不好發作。
況且時間一長,兩人就覺得吧,這小夥子……確實挺不錯。
家庭背景麽,那就不用說了;模樣和個頭麽,也很過得去。
難為那樣家裏出來的孩子,還這麽有上進心,肯踏踏實實做事……
難得女兒自己喜歡,以後又要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學,彼此照應也是好事。
既然如此,他們當爹媽的,也沒有棒打鴛鴦的必要。
二老一宿沒睡,第二天早上看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兒後,長歎一聲,百感交集道:“閨女大嘍……”
廖初他們正往車子後備箱放行李呢,姬鵬從後麵追上來,手裏還舉著一個手拉花。
“蜜月快樂啊!”
“砰!”
五顏六色的碎紙片隨著氣流噴出,隨著風,紛紛揚揚落下來。
還真有幾分婚禮現場的氛圍。
廖初伸手接了兩片,笑了,“多謝。”
車子發動後,還能看見黑皮少年被高敏按著頭,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撿拾碎紙片……
嗚嗚,忘了不能亂扔垃圾了!
黃烈和白鶴賺得確實多,但還沒多到可以購買私人飛機那麽壕。
所以廖初一行人要先坐飛機去港口,等他們開遊艇來接。
但這個方向,卻不是往機場去的。
之前廖初說想帶自己去見個人,餘渝就隱約猜到幾分。
廖初在這世上舉目無親,熟悉點兒的朋友,自己已經見過了。
那麽,還有誰?
所以次日早上挑選衣服時,餘渝特意選了一套比較鄭重的灰色亞麻套裝。
見家長了,想一想,還有點緊張。
“媽媽不是飛到天上去了嗎?”
果果抓著廖初的大手,疑惑道。
“嗯,”廖初替她整理下草帽,“但是在這裏說話的話,媽媽可以聽見的。”
太陽有點毒,別把小家夥曬壞了。
果果似懂非懂的點頭。
那我有好多話想跟她講……
這一片是本地的高檔陵園,工作人員非常負責,每一塊墓碑都被擦拭得幹幹淨淨。
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沒有太多文字,照片中的女孩兒不過二十歲上下模樣,五官清爽,笑容燦爛,與廖初足有六七分相似。
看了眼生卒年月,餘渝心中有些酸澀。
太年輕了。
“媽媽!”
果果指著照片喊。
廖初摸摸她的腦瓜,眼眶微微有些酸脹。
這張照片,還是當年自己賺到第一筆錢後,硬拉著姐姐去拍的。
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苦,平時都沒有什麽機會拍照。
而後來姐姐的身體急劇崩壞,短短幾個月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就更不願意照相了……
說來,這竟是除了身份證之外,姐姐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
果果忽然哭起來。
廖初抱著她,感覺著手下柔軟的小身體一抖一抖,肩膀處的衣服沒一會兒就濕透了。
今天不是什麽節日,陵園裏幾乎沒人,大半座山頭都空****的。
微風刮過,帶的周遭樹林刷拉拉作響。
合著小姑娘壓抑的哭聲,此起彼伏。
過了好久,果果才抽抽噎噎停下來。
一雙大眼睛又紅又腫,幾乎睜不開。
小姑娘趴在廖初肩頭,偶爾抽噎一下。
“舅舅?”
“嗯?”
“媽媽在天上的話,還會痛嗎?”
母女分離時,果果還太小,許多以前的記憶都逐漸模糊了。
隻是唯有一點,她記得很清楚:
媽媽很不舒服,經常痛得滿頭大汗。
廖初緩緩眨了下眼睛,等眼底的酸脹散了些,才點頭,“不會了,天上隻有快樂,沒有痛苦。”
果果吸吸鼻子,吧嗒吧嗒掉淚。
小姑娘癟了癟嘴,想了半天,“那,那挺好的……”
她不想媽媽痛。
如果天上那麽好的話,她可以堅強一點。
果果是勇敢的小孩。
果果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廖初親了親她的額頭。
時隔數年,照片上的女孩兒笑容依舊。
可外麵的人的心態,卻變了很多。
以前她曾經說過,愛情是很好的東西,廖初不懂。
但是現在,他懂了。
餘渝有點緊張地整理下衣服,對著墓碑鞠了個躬。
“姐姐您好,沒有親眼見過您,真的很遺憾。
我叫餘渝,是……廖初的男朋友。
如您所見,我們交往了……說實在,來的路上,我有點忐忑……”
青年的頭發被微風拂動,在熾熱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海麵上起伏的浪花。
他認真而拘謹地講述著,仿佛對麵真的站著個活人。
“……就是這樣,”餘渝有點害羞地摸摸鼻子,“您不說話的話,我就當您同意了,以後,我還會和他們一起來看您的。”
饒是有些難過,聽了這話,廖初的眉眼也不禁柔和下來。
太陽越升越高,曬得人皮疼。
三人一大早就出來了,爬了半座山,又說了這麽久的話,都有些疲憊。
廖初又摸了摸那張照片,“走吧。”
下次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