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前世今生番外 ⑦
三井壽躊躇滿誌的下了山。一路上在心裏反複思量著,怎麽拜托鐵男幫忙照顧自己的‘女’人,怎麽請廣誌幫忙把幾件舊物當個好價錢,買什麽禮物去拜訪安西老師,拿到推薦信要去求見那些大人之類。
拎著這幾天打來的野兔和山‘雞’,三井興衝衝推開了拳館的大‘門’:“鐵男!”
一屋子的人都衝著他望過來。廣誌和鐵男坐在桌邊‘抽’煙,阿龍紅著眼睛握拳站在一旁,直美哭的滿臉是淚,正‘抽’噎著擦眼睛。
“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三井愣了一愣,進屋轉身關上了‘門’。
“紅子……死了。”鐵男淡淡的開口。
“是龍二那‘混’蛋!都是他幹的!”阿龍狠狠一拳砸在牆上,“我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紅子……龍二……?三井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廣誌似乎在一‘門’心思的‘抽’煙,一言不發。房間裏一時落針可聞
。
直美哽咽著看看阿龍,轉頭拉拉鐵男的衣擺:“現在滿大街都是官差,封路鎖城的在搜那‘混’蛋……鐵男,我們的人還能‘插’手嗎?”
煙鍋的暗火在昏暗的室內一閃一閃,鐵男眯著眼睛慢慢吐了一口氣:“貓有貓路,狗有狗路。”
廣誌磕了磕煙柄,終於接口道:“龍二那隻老鼠會鑽什麽‘洞’,官府的走狗未必清楚。”
阿龍的眼睛充滿希望的注視著鐵男:“老大!”
鐵男‘露’出一個安撫的眼神:“把我們的人散出去吧,茶水屋和暗、娼,妓,館那邊多派些人手,還要防著他走水路逃進山裏。動作要快。”
“是!”眾人沉聲應喏。
阿龍感‘激’的不知說什才好,他原地轉了一圈,拎起牆角的棍子道:“我也去!龍二的勢力範圍我最清楚了!我是紅子的男人!我要替她報仇!!”
被廣誌笑著攔住了:“龍二的勢力範圍你用說的告訴我們就行,才十五歲,‘毛’都沒長齊呢,還男人!?你老老實實留在這裏等消息,明白嗎?”
“可我……!”阿龍還要再辯,被鐵男一個眼神就壓下去了。
鐵男:“你留在這裏,紅子的後事還要你這個弟弟‘操’持。”
阿龍終於不甘心的低下了頭:“是。”
瞧著拳館裏的人紛紛起身出動,三井有些無所適從:“鐵男,那我呢?”
鐵男沒有回答,反倒是廣誌站起身來拍了拍三井的肩膀:“三井大人也留下來吧,紅子的事要和官差打‘交’道,你留下來幫幫阿龍,會方便一些。”
“哦。”三井點頭應下,原本想說的話一時間也都忘了。
看來,去湘北道場的事,要稍微拖一拖了。
……
紅子的後事並沒費多少功夫
。
“遊‘女’常橫死,喪禮好歹有阿龍這個名義上的弟弟肯站在墳前,有直美這樣的朋友能陪著哭上一哭,紅子在地下也能安息了。”廣誌這麽說著的時候,手裏還不忘印了幾張紙錢。
自始至終,三井隻是遠遠站在後麵看著,聽著直美淒淒哀哀的哭聲皺著眉。
阿龍跪在墳前,兩手緊緊攥著一抔新土,兩肩不斷的顫抖。廣誌拍著他的背無聲的安慰著。可無論他們再如何傷心,地下的人也不會知道。三井環視四周,這不過是一片野狗橫行的‘亂’葬場,多少白骨累累無人收,被野獸啃噬,拖行著散落四處。
活著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無所知,也不再得賞賜,他們的名無人記念。他們的愛,他們的恨,他們的嫉妒,早都消滅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們永不再有分了。
啊啊,又是《傳道者書》。聽得多了,連自己也能背出兩句了。
匆匆離開了‘亂’葬場,三井一向不喜喪‘亂’,自從三年前滅族之痛後,對這種白事更是敬而遠之。阿龍和廣誌也沒有多管他。反倒是去和官差‘交’涉時,被那個叫相田彥一的小姓纏住了。
“三井壽?是那個三井家當年的少年高手?湘北安西大人‘門’下的?不是冒充假扮的吧?三井壽可是失蹤了好久,總有……兩年了吧?你真的是三井壽?沒聽說三井下巴上有刀疤啊?要調查啊!”
‘弄’得三井煩不勝煩,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被反複念叨會有這麽窩火的效果。好不容易才糊‘弄’了過去。
……
時間過的飛快,一晃就幾天過去了。可是無論是官差那邊還是鐵男這邊都沒有查到龍二的蹤跡,這讓辦完喪事後便枯坐在拳館的阿龍越來越煩躁起來。
這一天,連鐵男和廣誌也出了拳館。據說是去拜訪隔壁櫻町的老大,希望城西的盜賊團體也能幫忙。一時間拳館裏隻剩了阿龍和三井兩人。
眼見著太陽漸漸被烏雲遮去,三井守在窗前:“看來今天會下雨。”
阿雪這時候大概在收衣服吧……隻是這樣想著,三井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場秋雨一場寒
。”
“咣當!”
阿龍一拳砸在了矮桌上:“可惡……都已經那麽久了,為什麽還是沒有龍二的消息!?官差和我們都在搜捕,他就是上天入地也不可能突然消失!!”
“阿龍……要忍耐……”
“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他娘了個大頭鬼!!眼看著今天也要過去了!三井!我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仇人輕輕鬆鬆就逃的無影無蹤嗎?!你說啊!三井!!?”
三井放緩了語氣:“就算你這樣說,可是我放你出去,你又能做些什麽呢?”
“可惡!!”又是一拳砸下。
三井看他沒有別的動作,便轉頭繼續看向窗外。夏天被她撿回去時,也是下著這樣大的雨……
猶如困獸般在屋裏走了好幾圈,阿龍的步子越走越快,表情卻越走越‘陰’鷙:“龍二那‘混’蛋……為了讓遊‘女’們把雪片推薦給恩客,‘私’下裏挖了很多老鼠‘洞’似的地道……”
三井聞言猛地抬頭:“地道?你有沒有告訴鐵男?”
阿龍搖了搖頭:“說是說了,不過具體的我也並不清楚……紅子臨死前的那天,曾經偷偷讓直美把我叫過去,她房間的櫃子後麵就有一條密道……我連夜拿石頭和泥土堵上了……我本來以為她是想……還興衝衝的買了金平糖帶過去。”阿龍慘笑著搖頭,眼淚滾滾而下。
“那天晚上,她把所有的體己都塞給了我,還說過段日子就能逃出生天……我很高興……一點兒也沒看出不對來……她那天真的……非常溫柔……非常漂亮……”阿龍掩麵仰頭,幾乎泣不成聲,“我、我早該看出她是存了死誌啊啊——!!”
“阿龍!”三井握住阿龍的肩膀喝道。
阿龍不再哭嚎,抖著肩膀無聲落淚。
三井的心也跟著糾作一團。
“找到龍二的蹤跡了!”一個人大喊著掀簾衝了進來
。
阿龍:“他在哪裏?!”
“向著北山那邊跑了!”小嘍囉氣喘籲籲的道,“首領讓我先回來跟你們報個信兒,我還得去聯絡櫻町那邊。走了!”那人衝著三井一低頭,又反身跑了出去。
“你辛苦。”三井點點頭,轉頭看向身邊的人,“有消息就好,鐵男一定能馬上抓住他的!你就放心的等著吧!”
阿龍的眼神卻像根本聽不見話似的:“北山……”他低聲重複著。
三井也發現了不對:“北山……?”
龍二、紅子、雪片、北山……無數的碎片攪在了一起,三井不禁大驚失‘色’。
——阿雪……!?
“不好!我……”他舉步向‘門’口跑去,冷不防後腦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三井失去了意識。
“抱歉了,三井。”阿龍麵無表情的放下手裏沾血的木棍,眼神‘陰’鷙無比,“我要……親手殺了那畜生!”
……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相田彥一大汗淋漓地一頭衝進官邸:“仙道大人!仙道大人!仙道大人你又藏到哪裏去了!?”
仙道彰放下手中的棋子,無奈的對越野宏明笑了一下:“越野兄見笑了。”
越野正在頭疼眼看就要被將死的自己,聞言苦笑著鬆了一口氣:“是調查雪片的事吧?快去看看吧,當你的小姓還真是為難。”
話音剛落,相田彥一便小炮彈似的撞了進來:“仙道大人!原來你藏在這裏!”
仙道垂目輕輕抿了一口酒:“真是的,有客人在,怎能如此無禮。”
“啊,越野大人!”相田彥一匆匆行了個禮,毫不在意的轉頭繼續對仙道喊道,“報告大人,找到龍二的蹤跡了!這幾天他一直通過妓館裏的暗道逃竄,怪不得我們封鎖道路也沒找到他
!今天下午我們的剛剛人截獲一條消息,龍二似乎向著北山方向逃竄了!我們發現還有另有一夥人也在秘密搜索他的蹤跡,於是立刻快馬來報!不知道是不是要殺人滅口,不過龍二這種‘混’‘混’肯定仇家很多,痛打落水狗也說不定呢!”
仙道:“彥一。”
“是的,仙道大人!”
“閉嘴。”
“唔……”
仙道拂袖起身,越野宏明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帶人包圍北山,半山腰處有一戶人家,龍二很可能就在那裏。”仙道沉‘吟’了一下,看向彥一,“另一夥人的人數?”
相田彥一伸手比了個五。
“五十人左右嗎?”仙道點點頭,“帶上百人隊過去,還有,越野兄的火繩槍也借我二十柄吧。”
越野:“盡管拿,不必客氣。”
“即刻出發!”
“是!”
……
龍二一踏進院子,七海便發現了。遠遠瞧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徑直奔向竹屋,七海悄悄把三井贈的懷刀藏在了身上。
穿著灰撲撲的打滿補丁的爛衣服,蹲在地上的瓶瓶罐罐裏東翻西找的男人看起來分外眼熟。
“龍二?”七海認出男人滿是油灰的臉,不禁驚訝道,“怎麽是你?紅子呢?”
沒想到七海還在這裏,龍二差點兒被嚇個半死:“紅子?……哦~啊,紅子她啊……病了,遊‘女’的老‘毛’病了,你也知道。臥‘床’不起,來不了了。真沒辦法,隻好我替她跑一趟了。阿雪姑娘,這個月的‘藥’呢?”龍二邊笑邊側著身子站了起來。
“還不到說好的時間,這個月的‘藥’都沒出來。”七海警惕的看著一身狼狽的龍二,伸手‘摸’向懷裏的短刀
。
“以前的總有的剩吧?救救急,有個大主顧,一定要今天就拿到貨,可我手裏的貨都是有數的……”龍二‘舔’了‘舔’嘴‘唇’,“隻好腆著臉來求阿雪姑娘了,不行就加加急,趕一趕,天黑前能趕出來一批嗎?”
龍二越走越近,七海握刀的手猛地‘抽’出了懷刀,兵刃的寒光映的她臉‘色’發白:“站住,不許再靠近。”
龍二又笑了:“阿雪姑娘,這……又是什麽意思?”
“紅子每個月來拿‘藥’,除了雪片之外,我都會另給她配幾副‘婦’人病的‘藥’。上次她來時,我還替她把過脈,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七海雪的眼神愈來愈冷,“臥‘床’不起?這種謊拿來騙別人吧!”
龍二臉上的笑說收就收:“嘖,忘了七海小姐的醫術了,真是該死呢……”男人的話裏帶著狠戾的‘陰’氣,幾句話說的輕飄飄,聽的人涼颼颼。“不過小人還真不知道,七海大小姐還懂得劍法?這把刀可真不錯,以前我怎麽沒見過?是哪個野男人給你的?不過說回來,輪到七海小姐親自對我拔刀相向,那個男人看來並不在你身邊呢……”說著又繼續走過來。
“住口!”七海手心冒汗,腳下卻紋絲不動,“不要在接近了,我的刀很快。”
龍二又邪邪的笑了:“小人願舍命一試。”
“……”七海皺眉握緊了手裏的刀。
……
雨聲,夏夜的雨隱去了沙沙的腳步聲。三井握著刀看向不遠處的幾人。
他們個個都帶著鬥笠,警惕又隱秘的‘交’易著什麽。
天地猛然一白,一道閃電打的遠處的鬆樹火‘花’四濺。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跟著我們?黑暗中,男人緊張的喝問聲。
悶悶的雷聲滾滾的壓過來。
三井握緊了手中的刀,一言不發,鋒銳已然出鞘!
刀光閃過,男人的慘叫
。
對方大概有七八個人的樣子,三井暗暗警惕著。
這幾天鐵男他們一直瞞著自己在探查什麽,三井去問也總是諱莫如深的樣子。覺得自己被當成外人看待,三井一氣之下便偷偷自己‘私’下探查了起來。
沒想到這次盯梢竟然會被發現,好在事情已經明了了,這批人倒賣的是鴉片之類的東西,不過似乎比鴉片還要金貴,所以異常謹慎。要不是借著大雨掩蓋了聲音,三井也不可能追到這麽近的地方。不過背後指使的人卻聽得不太清楚,隻隱約聽到是七什麽的家夥,似乎也是個武士的姓氏。
又擊倒了三個,閃電映著刀光,雷聲伴著慘叫。連夜追逐的三井漸漸體力不支,他踉蹌著舉起刀。
腦後突然一陣劇痛,他狼狽的撲倒在雨地裏,刀刃深深滑過下巴。這疼痛反倒讓他維持了神智,又是一陣狠狠的拳打腳踢,他一動不動的毫不反抗。
死了嗎?一隻手胡‘亂’的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嘖,都是血。
別說廢話了!快!帶著人趕緊走!
不是吧?還要帶走?
上頭‘交’待過了,這些事不能被七海雪發現。
匆匆隱去的腳步聲。
……
閃電,又一次劃過無盡的夜空,雷聲滾滾而來……
三井壽睜開了眼睛。
想起來了。
他們說的是七海雪。
七海雪……
“阿雪。”三井翻身從地上坐起。
窗外一陣陣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