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

當然不是

恨死他了,真的,恨死了。

……案件名稱:海法慘案。

案發時間:當晚至次日淩晨。

案發地點:臥室、浴室、廚房及其他。

由於進行時,受害者和罪犯分辨不清。

目擊證人:一鍋放涼的糖水。

早晨醒了,躺著沒起來,半支著身子。莊非坐在**,裹著讓的大浴袍,把昨天的事林林總總描述了一遍,怎麽從傍晚在車站徘徊,怎麽被人搭訕,又如何預謀偷襲他。

“以後不能這樣,太危險,雖然海法的治安好,但是不排除有極端分子。雅麗、牧他們不是一天練出來的,你不會防身遇到問題肯定出事。”伸到浴袍裏找到胸口下的傷,警告的意味很濃,逮住小特務,重重親了下。“不許好了傷疤忘了疼!”

被說了,隻好坐起來拍開他的手,抱著本子一邊寫一邊轉移話題。

頭上的包消了些腫,早晨換過藥。她在本子上一板一眼記下了海法慘案。笑著坐起來想看,被她擋著。也不去搶本子,縱容她寫下去。頸後的頭發長了,用卡子鬆鬆別著,慵懶裏有帶著一點可愛,不知道以後這樣的機會還有多少。

想到未來,輕鬆的感覺淡了。

新的工作生活日誌,靠在他身邊寫得很認真,偶爾停下來征求一下意見,向他展示繪本的成果。想起課本上畫的那些小貓咪,親著腫腫的額角,認真商量起以後的事情。

畢竟不回國,以後的打算對兩個人都重要。

“留在使館好嗎?” 她畫畫寫寫,說得卻不多。

“好。”

“想去黎巴嫩嗎?”

“也可以。”

“埃拉特記者站呢?”

“也行吧。”

“那跟著我……”還沒說完,猛得被撲倒回**,她興奮得眨眼睛,本子都扔了。

“這個最好了,我想跟著你!”抱進懷裏,為她的反應莞爾,他也希望能這樣,但是做到太難了。

最後的共識,都聽他的,怎麽安排都以安全為第一考量。

中午在公寓裏一起煮飯,下午帶她去海法大學拜會了一位當地著名的拉比,當時在清真寺錯過了阿訇,這次還是請了猶太牧師看看她。

在大學的猶太與阿拉伯理解合作中心談得很投機,拉比請來了中心輔導工作的阿訇,本來想一起聊聊,電話突然響了,隻好留她獨自談。

透過玻璃窗,看著她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轉身接起電話。

“喂,讓,在哪?”

“剛從使館忙完,你那邊怎麽樣?”是秦牧的聲音,好幾天沒聯係了。

“這邊沒什麽動靜,代辦處還算順利,有件事想告訴你。”

“出事了嗎?”

“沒有。但是使館把莊非接走以後,我們一直在老城派了人盯著。還記得那個賣水果的聾啞男孩嗎?他不住在那裏了,問過市場上的人,也都說不認識他。”

“那個小男孩呢?”

“還和他奶奶住在老城,但是前兩天Iz去他家裏看過,鄰居說祖孫倆去了伯利恒,要過些日子才回來。”

心裏感覺蹊蹺,尋常的兩個孩子,又說不出哪不對。

“旅店那有什麽消息?”

“就是想和你說這個,那個女老板隻說不記得當時的事,鑰匙是客人自己拿的,她沒看見。你說在房間地毯上有血跡,我們後來仔仔細細查過,取了樣本。結果剛出來,不是莊非的。還有,房間應該進過不止一個人,除了你的腳印還有別人的,沒有莊非的,她很可能是被抱進去的。”

情況比想像的複雜,事發時的證人沒有,知道她隱蔽地點的孩子又離開了,還有那個老板的態度。

“牧,去查查當時住在旅店的客人,尤其是二層的,每個都要查。老城周邊幾個巷子還要盯著,有消息告訴我。Num一家呢,有什麽動靜?”

“目前看不出來,不過Iz依然每天去學校,但是沒見過Blum。”

“朝綱在哪兒?”

“剛剛走,圖片社給了新任務,他去隔離牆另一側拍完專題就回來。”

“好,你們先都別動,我很快就回去,到時候仔細商量。這些事使館知道了嗎?”

“還不知道,事情進行的很慢,按說結果早該出來了。今天雅麗從安全局那邊拿來消息,馬上給你打電話了。”

掛了電話回到會客廳,屋裏三個人正談到齋月和光明節,英文交流,回避了宗教與民族的障礙。時間差不多了,臨行前,拉比和阿訇都給她祈了願。站在角落看著兩個老人的手放在她頭上,心裏跟著祈禱,平遂安康。

走在校園裏,還在興奮得給他講剛剛談的內容,聽著卻沒有回話,一直在想牧電話裏的事。

“讓!孔融!”搖著胳膊,他才回神低下頭。“幹嗎不理我?”

勉強笑笑,拉起她的手。

“非非,那天下午和Blum去老城的事,還記得多少?都告訴我了嗎?”

被問的突然,很排斥那段恐怖的記憶,“怎麽了?已經過去了,我都好了!都告訴你了,真的!”

“我知道,再想想,或者,再說一次!”

“出事了嗎?為什麽要再說?”雖然不太情願,還是按他說的仔細回想。

出院以後,耶路撒冷已經變得很遙遠,隻想著和他幸福的過日子,可回到記憶裏,恐怖和不安又回來了。

“有些事情還沒弄明白,也許隻有你能找到答案。”停在校門口,看著安息日比往日空曠的街道,“你不能永遠留在這裏,除了回國,就是去特拉維夫。我不想帶你回耶路撒冷了。”

指尖收攏,他握得很緊,卻感覺要被放開,兩手攥住,抬頭看他。害怕這話背後暗示的意思,不想分開,最最不想的就是又分開。

回家的一路,兩個人都在想事情,整個晚上,他幫著回憶出事那天的事,前前後後說過的話,去過的地方。

“還記得那條路的樣子嗎?”

“記不太清了,當時太害怕,跑得很快,但是如果再去一次的話,也許能認出來。”

“看清楚誰追你們了嗎?”

“看不清他們的臉,戴著阿拉伯頭巾,在拐角碰到的時候,遠遠看起來就覺得很怪,因為是在猶太區,不會有巴勒斯坦人擅自去老城的猶太區,太危險了。”

“之後的事情呢?”很多細節之前反複玩味過,但是找不出突破口,附近的幾條街都親自去過,沒找到任何目擊證人。

“當時我很害怕,拉著她跑,後來,我們倆被撞開了,向著相反的方向跑。有人從背後揪我的書包,把書包撕壞了,我還是跑,因為他們手裏有槍。有個男人個子很高,我摔倒的時候手機掉了,然後,有人踩我,還有人踢,轉過身的時候,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胸口突然很疼……”

渾身僵起來,想到那一幕很難受,雖然抱著他,還是害怕。

“好了,好了,……噓,已經沒事了。”

手臂收緊,平複彼此的不安,她還是會發抖。

胸口的衣服被抓住,眼睛裏閃著回憶的陰影,“讓,胸口疼的時候,我聽見了叫聲,是女人的,但是離我遠,像Blum,又不確定。後來,什麽都不記得了。”

“好了,不說了,睡吧。”

把她放回**,引著說了些別的,還是惴惴不安,靠在懷裏好一會兒才睡著。

望著夜色中朦朧的海濱,讓卻沒有睡著……列車穿過隧道,巨大的回聲,思緒拉回來,低頭看文件。

天剛蒙蒙亮,大多數人還在夢裏,已經踏上了返程的列車,幾個小時後到特拉維夫,之後準備返回耶路撒冷。

手摸到下巴上新的傷口,疼的並不厲害。淩晨時,她忍著困一定要起來替他刮胡子,第一下下去就見血了,本不嚴重,她嚇得手忙腳亂,差點割傷自己。

那滴血沾到浴袍的前襟,眉頭也沒皺一下。安慰她,甚至開玩笑說跟海法慘案扯平了,可心裏其實很介意,分別的時候,這不是好兆頭。送出門她還在自責,告別時紅著眼睛揮揮手,追著車子一直到路口。

看著遠離的背影,總有種心神不寧,上了車一直在想昨天的事。那次受傷,甚至還有第一次,但願是自己多心了。

車子到了使館,剛剛到上班時間,公使還沒來辦公室,大使又.16.\\m 1|6|官方招牌**四菜一躺上傳

不在。走出領事部的辦公區,從辦公桌上拿了當天的早報,交待文員第二天要和公使約見,開車出發。

回耶路撒冷的路上,特意繞到了那個村子,停在路邊。重建還在進行,昔日的清真寺旁搭著幾個帳篷。樹下停著幾輛車,像是救援中心運送物資的。

不斷有村民在通往清真寺的路上禱告,車開的一路,想著昨天阿訇和拉比把手蓋在她頭上的一幕。

大路平坦如初,心裏卻很亂,從沒有過的混亂。還沒到市區,停在路邊,掏出手機給她撥了電話。

“在幹嗎?”

“海邊呢,翻譯稿子。臉上還疼嗎?”

“沒事兒,不疼。早點回家,晚上別出去。”

“知道,我不出去了。你在哪兒?”

“回耶路撒冷路上,剛剛去看了被炸的清真寺,他們正在重建。”不知道說什麽,聽到她的聲音好過些,又不想勾起她的不安。

“哦。”無精打采的回話,有些心不在焉,剛剛緩和的情緒又緊繃起來。“我讓使館盡快接你回來,非非,一定哪也不要去。”

“讓……”停頓了好久,打消念頭,沒說出口,“你小心開車,到了耶路撒冷,無論如何給我消息好嗎?”

“好,放心吧!”

闔上手機,手扶在方向盤上沒有著急啟動,看著身邊經過的車輛,注意到街上比往日更密集的巡邏,這裏再混亂,海法也應該是安全的。踩油門,打消不好的念頭,從來不篤信什麽,摸了摸臉側的傷口,也許隻是自己多心了。

離開了些日子,城裏變化並不大,隻是比離開時氣氛緊張。剛剛開進路口,看到飯店的門前停著朝綱的車子。

進門大家都聚在一樓,沒有客人,天放明放正在給飯店上板子。

“怎麽,今天不開業?”

“這兩天都不開。”天放把板子交給弟弟,走到桌邊坐下。

“怎麽了?”

“你不知道嗎?新一輪談判進行不下去了,這兩天局勢不穩,舊城一直都戒嚴。”

“特拉維夫沒有消息,什麽時候的事!”

“昨晚,消息可能還沒到使館,不知道哈馬斯這次會有什麽行動。昨天早晨,美國轟炸了敘利亞的核基地。”

mir正和雅麗把一層幾個大的餐桌收起來,朝綱和牧從二樓下來,手裏是當天的早報。

“你回來了,黎巴嫩那邊怎麽樣?”牧推過報紙,坐在旁邊,朝綱隻是站在樓梯口不說話。

低頭看了看,頭條是新任內閣,談判的內容在後麵,沒顧得打開細讀。

“還好,代表團已經走了,下一步,就是贖罪日後的會談,莊非可能不回來了。我們還要想別的方法。”

“為什麽?”mir沉不住氣湊過來,“Zu為什麽不回來了?”

“使館有別的工作安排,她傷剛剛好,不適合在這兒。”明放攔住了下麵的問題,帶著mir去上板子。

代辦處好久沒有湊齊了,工作開展緩慢,每個人心裏都不是滋味。

“Iz呢?”

“他去學校了,今天上課,下午回來。”圍著桌子,幾個人都沒說話。

“有沒有新的計劃,大學那條線就放棄了?”牧話裏還是不甘心,千辛萬苦把兩個大活人插進去,沒有個成果,不明不白傷了一個,就這麽收手嗎?

“不一定,使館也在商議。雅麗,安全局那邊怎麽樣?”抬頭看看平時最穩健的雅麗,一板一眼的收拾東西,沒有慌亂的神色,關鍵時刻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心裏素質,如果非非能像她,會好很多。

“主要的人員都在這兒,但是沒有什麽情況,Num一家看不出異常,我們一直在跟。”

“Blum出現過嗎?”

搖搖頭,雅麗把特殊時期需要的物資放在一樓最方便的地方。

話到這裏,天放拉著明放給大家準備午餐,秦牧、朝綱和讓上了二樓的辦公室,討論老城的事情。

快到午飯時,好不容易一個人,給她發了條信息,隻有四個字“安全到了。”

她並沒有馬上回,等了一會兒,樓下開飯了,mir上來叫,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樓吃飯了。

剛剛拿起筷子,鈴聲響了,知道是她的消息,當著大家不好回,隻是關了聲音放回桌上,繼續吃飯。

“參讚,Zu現在在哪兒?她的傷好了嗎?”mir還是禁不住關心。

“她很好,在海法養傷,過些日子回使館。”

“我以為在埃拉特,出院的時候……”

“沒有,她在海法。”打斷mir的話,正好雅麗給她碗裏添菜。

幾個人心裏幾個心思。送走莊非的時候,打了幾層的保護,就是為了安全。方案幾度變更,從南方的埃拉特,北方的納哈裏亞,最後送她去的卻是海法。

每個人都知道方案的一部分,又不知道下一刻要執行的是什麽,最後的決定是那天早上從使館傳來的。

手機又響了,是朝綱的,看著他到門邊接聽,說的是法語。

讓放下筷子,眼前是空曠的飯店一層,門外有陽光,心裏想的卻是黎明時她送出門的樣子,寧可是她睡著默默離開,好過分離後這麽難受的回憶。

聽著朝綱講電話,耳邊是告別時她囑咐的話。她起得很早,眼睛還是紅的。

朝綱回過身,臉色極差,大家不約而同望過去。

“怎麽?”

“哈馬斯動手了,特拉維夫十幾分鍾前發生一起自殺式襲擊。”

刀片滑破臉頰的感覺又來了,隻是這次更疼幾分,“還有嗎?”

“半小時前……”

話說了一半,Iz跌跌撞撞從門外進來,甩掉手裏的頭盔,直奔桌邊。

“老城和新城封鎖了,哈馬斯……參讚,你回來了!”

“等一下,讓朝綱把話說完。”打斷Iz,僵在位子上,看著自己的手機不停的閃動。

拿起來放到耳邊,是公使。

“讓,埃拉特出事了,有社裏的記者受傷,那邊需要盡快轉移,我已經派人通知了。你們代辦處所有事都先停下,大家不要草率的動,耶路撒冷應該是最危險的,你們……”

公使的話還沒交代完,卻沒心思聽,隻想知道朝綱說到一半的話。

“半小時前怎麽了?”站起來,手心發麻。

“半小時前發生了恐怖襲擊,我們社的記者傷了,至少有七起。第一起在火車站,隨後在市中心,海濱幾個著名的旅遊區……”

“哪兒!”

“海法!”

街上封鎖,警笛和急救車呼嘯而過。嘈雜過後即是死寂,靜得能聽到鍾表走動的聲音。

一樓沒有人,隻有電視裏循環播出的實況報道。記者背後,一片爆炸後的廢墟,畫麵裏的一切和樓外的聲響重疊。

哈馬斯終於全麵出擊了,特拉維夫、耶路撒冷、海法三大城市首當其衝。

數十起自殺式炸彈,加沙、約旦河西岸局勢吃緊,以軍大舉壓境,軍隊已經開進了幾個城市郊區。

朝綱被圖片社叫走了,背著相機,太匆忙,顧不得交代清楚。

目送他的車疾馳離去,心情煎熬卻無計可施。

早晨離開海法時,還是安詳沉睡中的城市,她跑到巷口,車子拐彎看不見了,想象她一直在追著擺手。現在呢,不敢想,心被刀子剜一樣疼。

獨自坐在辦公室裏,不停的接到使館的最新指示,耶路撒冷華人區有店鋪受損,人員受傷情況還不清楚,天放明放已經奔赴市裏的主要醫院了解情況。

傳真機停不下來,紙已經垂到了地上,好久沒有取,任它垂著,隻是坐在位子上,支著頭盯著手機。

她回了“你忙吧”,然後再沒有消息。電話打過去,沒人接,一次次向海法辦事處了解情況,電話總在占線。打到公寓,前台自動轉到了語音服務功能。

朝綱說的海濱收襲事件,應該不是他們住的那片海灘,那裏並不繁華,也沒有重要的目標,哈馬斯不會選擇那裏,應該,但願。

幹不下事情,坐著,或者站著,盯著手機。

“讓,華資企業有幾家聯係不上,已經通話的大部分都還好,老城那邊可能要過去看看,但是現在的狀況,隻能等等了。”

牧拿著一摞記錄進來,放在桌上,本想讓他過目。

“先等等,都別出去了,你繼續去聯係吧。”拿出煙,打火時手竟然有些抖。

“哦。”想說什麽,看他的樣子,還是出去了。

牆上的表指向一個新的數字,證明又過了一個小時,拿起電話又撥了一次。很久很久,耳邊就重複著單調的鈴聲,數著,沒有人接。

起身拿了西裝往外走,沒到門口又停住折回來。現在不能離開,整個耶路撒冷的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一攤子事不能甩下。

mir端著咖啡進來,看著桌上滿滿的資料,把咖啡放到角落。“參讚?”走到傳真機前撕下了剛到的文件放到辦公桌上,“參讚,Zu會沒事對吧?”

一振,才意識到有人進來。煙灰掉到手背上,甩掉,熄了煙蒂拿起文件。告訴自己冷靜下來,先處理眼前的公事,她會沒事的。

通話時,她說過很快回家,這次她一定聽話了。

拿起咖啡,糖和奶一概沒加,苦苦澀澀的灌進去,對mir說了聲謝謝。

拿起筆,在文件上批注,寫到一半停下來,竟然在旁邊寫了海法兩個字,塗掉,往下看。有些神經質的抬頭看手機,來電的燈沒有閃過,可總覺得馬上要閃。勉強按耐住,把文件批完,通知雅麗分傳回各個部門。

牧拿著紀錄又回來了,一一清點了人員,有三四個輕傷,已經和醫院方麵的天放明放核對過,名單很快整理出來,聯係相關人員,雅麗也把消息傳回使館。

四點前後,轄區警署安排了第一次入戶排查,讓親自下樓接待。附近沒有發生嚴重暴力事件,大學周邊相對安全,所以很簡短就問完了。

警員起身,送到門口才想到問,“晚上是全城宵禁嗎?”

“對,會持續三天,所以要特別注意門戶。巡察會加大力度的,不用太擔心。但老城一周內都不能進,飯店看來這幾天生意不會太好了。”

送走警員,站在門口,街上沒有車,隻有路口停著警車。遠處幾個路人行色匆匆,被巡邏的士兵警員攔下來問話。

警笛和救護車的聲音很遠,但是沒有停過,整個城市的上空都籠著低氣壓。

走到門邊,靠在牆上拿出手機,還是那幾個數字,播得太急,按錯了,隻好從頭再來。

嘟……嘟……嘟……心懸在刀上,急躁也沒用,不肯掛,總覺得下一秒她會接起來。嘟音成了一長串忙音,好久才察覺。也沒掛,就拿在手裏,垂下去。

掏出煙點上,大口大口的抽,不想回樓裏。

傳真機一定還在響,一樓的電視畫麵一定會有更血腥的畫麵。對這些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出恐慌,就是火燒火燎的急。

海法的辦事處通了,沒有消息。掛斷再打給公寓,線路通了,還是在和機器對話。

“i!”一拳捶到牆上,手機磕碰,一條明顯的刮痕。

煙蒂又燃到盡頭,熄了扔到地上。

吉普車就停在幾十步以外,鑰匙在身上。被公事身份綁著,哪也不能去。

總以為安排在海法療養是明智的,早晨甚至還自認為那裏最安全,結果呢?

抽了很多煙,心裏沒有好過一點,反而更難受,拿起電話播,不管使館會不會追查通話記錄,必須再試試。

失望,一次比一次失望,最後隻是靠在牆上抽煙,把抽到一半的煙蒂碾碎在手心裏。

晚飯時,大家紛紛回來了,聚在二樓的辦公室交換一天的情況。

耶路撒冷的二十多起爆炸,死傷過百,新城靠近政府的一個區域最嚴重,也有幾處在居民區,死了幾個軍人,其他都是平民。

聽著匯報,數字和姓名從耳朵裏灌進去,消化不了。也許習慣了,看多了生死沒感覺了。牧還在念,念一些不相幹的人名,突然打斷。

“朝綱,能拿到其他地區的名單嗎?”

牧停下來,大家交換了眼神,沒說話。

“這是整個耶路撒冷的名單,每一起都經過核實了,新的名單今晚十點會發布,市政廳……”

“朝綱!”聲音壓過所有人,隱含著怒意,“能拿到其他地區的名單嗎?”

“你要哪的?”

“特拉維夫,還有海法。”最後兩個字,頓了好一會兒,抬頭看了眼朝綱,手上的煙已經燃盡。

“我去試試。”

牧繼續報告,之後分配了下一步工作,目送著超綱離開。

“外出前要經過我,大家注意安全,今天辛苦了,早點休息。”簡單的總結,散會。出門,mir走在最後,經過莊非的座位,拿起桌麵上一本書。

翻開幾頁,看著書角的畫,想起她在時的樣子。

“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忙。”走過去,壓住書頁,拿回手上,放到原來的位置。她的東西,希望保持原來的樣子,誰也不要動。

大家都出去了,站在她桌邊看著椅被上留下的外衣,不知道朝綱什麽時候回來,能不能拿到名單。拿起手機,孤注一擲,又播了過去。

如果還是沒人接,局勢好些的話明天就回特拉維夫,不管大使公使怎麽說……電話通了,連續的響鈴,已經聽了幾十遍,燃起的希望,和之前一樣,等久了,最後還是熄滅。

沒人接,永遠也沒人接。到現在,已經十幾個小時了。

攥著手機,手筋暴露,想捏碎了,狠狠摔到地上,又克製著,咬牙走回桌邊。

傳真機在接收文件,滴滴的信號音,大步跨過去,幾乎撕爛了剛剛打印出來的紙張。

看著上麵一串串數字字母,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從朝綱帶著名單回來到現在,又過去一天了。去醫院了解了傷員的傷勢,從市政廳拿到襲擊事件的最新材料。準備回飯店,已經是傍晚了。

一夜幾乎沒有合眼,靠在車上,頭有些疼。牧開得很慢,沿途路障很多,隨時要接受檢查。大學周邊嚴密封鎖,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昨天的一起襲擊事件,老城附近一所神學院傷了幾個猶太學生。

警車幾百米就停著一輛,沿途很多商店都閉市了。早晨天放和明放又檢查了一次飯店,沿街房間的玻璃窗都釘上了木條。

放下名單朝綱就走了,特拉維夫的名單很長,根本沒來得及,直接拿過海法的翻找。第一份名單是昨天下午發布的,沒有海灘的名字,中午和海法辦事處核實了情況,傷亡人員裏暫時沒有華人,但是下午到晚間的消息還不確定。公寓還是聯係不上,她的手機依然沒人接。

比起上次在老城失蹤的時間還要長,更重要,根本無從找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局勢不穩的情況下,她不會亂跑。可萬一受傷呢?或者……車停下來,旁邊有兩輛軍車,幾個帶槍的軍人走過來,禮貌的行了軍禮。牧搖下車窗,遞上了證件。檢查的很仔細,之後走到車後,收了讓的證件。

“今晚宵禁,不要開車外出。”軍人遞回證件,又行了個軍禮,背後的槍支在夕陽裏映著冰冷的光。

開回飯店,直接上樓回房間,鎖了房門繼續給她打電話。從門口走到窗邊,捶著新釘好的木條,忍著頭疼,煩躁的走回來。

她去哪了?打回去,和最後的短信僅僅隔了幾十分鍾,她會去哪呢?

又打給海法辦事處,對方聽了微微一怔,沒想到一天裏會打過去好幾次。

“參讚,怎麽,使館有什麽急事嗎?”

沒回答,直接發問。“海法那邊情況怎麽樣?”

“哦,昨天晚上又有十幾起襲擊,都在比較偏的旅遊地。人數比較多,以方說晚上可以把核實的情況送過來。已經知道的傷亡名單裏還沒有國人,希望晚上也不要有。耶路撒冷怎麽樣?聽說特拉維夫情況不太好,埃拉特有記者受傷了。”

“麻煩晚上把名單傳一份給辦事處,我等著。”

“沒問題,領事部的那位翻譯聯係到了嗎?也許是通訊不暢,應該不會出大問題,那個區目前沒有什麽消息。”

聽了對方的話,放心了一些,可還是惴惴不安,畢竟一天多沒她的消息,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兒?

“如果方便的話,你們能派個人過去看一下嗎?使館還是不太放心。”

“我安排看看,現在實在沒有人手,我們這邊總共三個人,我又不能出去。”

“你盡量安排吧,有消息馬上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