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照紅妝

第174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和臣有關。”

江尹一開口,新帝和戚飛燕齊齊朝他的方向看去。

“哥!”戚飛燕自己不害怕,大不了被皇上剝了身份和官職,反正沒有證據,隻要她咬死了不鬆口,皇上也不能殺了她。

可江尹一下子將事情攬了過去,戚飛燕當場被他驚出一頭冷汗。

人人都有軟肋,偏偏他們互為對方軟肋。

江尹抬頭,看向新帝,“不敢欺瞞聖上,小五前番下江南,為了治臣的腿疾,不惜闖入鬼門豁出性命取得了幾棵還魂草。不知明王殿下從哪得到了消息,在小五回京途中派人去搶還魂草,那日其實除了雲影,還魂草也被明王殿下奪去了兩棵,此事一問昭陽公主便知。至於還魂草能否治眼疾,又是否與眼睛相衝,臣就不得而知了。”

新帝不知竟還有這種事,看向戚飛燕,戚飛燕也點了點頭。

“幸虧我怕還魂草不夠,多薅了幾棵,不然哥哥不光治不了腿,連性命都難保。”

戚飛燕說起這事臉上還忿忿的,看得出對蕭琅的不滿。

新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想起了先前戚家雲影之事,那麽重要的東西,蕭琅都敢不管不顧地派人從他皇姐手中搶。

他知道老三的野心,曾幾何時他也很欣賞他這份野心,可他心裏很清楚,蕭家的江山絕不能交到蕭琅手中。

老三此人,性情暴戾,不是心胸寬廣之人,一旦擁兵自重,便會生出更大的野心。

而他如果成為太子,坐上這個位置,隻怕他的那些親兄弟,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新帝看了看江尹和戚飛燕。

他心裏清楚,江尹和戚飛燕都看不上老三,不和已久,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老三若成為儲君,他們將來自然沒有好果子吃。

平心而論,蕭琅做的那些事,連他這個當爹的都說不出什麽好來。

可是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一顆心還是剜著似的疼。

新帝沉默半晌,又眯了眯眸,“你們的意思是,老三的死,和你們沒關係,都是他咎由自取?”

此話一出,已經十分危險。

聖心莫測,聖威迫人,江尹和戚飛燕一時間都不敢再說話,同時低下了頭。

皇權在上,臣子也好,百姓也好,都是螻蟻。

這個道理,戚飛燕上一世便明白了。

不想讓自己的命被別人攥在手裏,像砧板上的魚一樣被隨意擺弄,那便隻能借力打力,順勢而為,讓自己站上權力之巔,才能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

戚飛燕脊背暗暗冒出了一層冷汗,她原以為自己不怕,可人在死亡麵前,終究是恐懼的。

她感覺到一把鍘刀就橫在自己的後頸上,隨時都能砍下來。

不光是她,還有哥哥。

如果皇上真要替他兒子報仇,賜她和哥哥一起下黃泉,於他們而言是否也是一種成全?

好在,這一世,兩個人活是一起活,死也是一起死。

江尹靜靜地跪著,明明這麽凶險的時刻,他卻前所未有地平靜。

他隻是忽然想起了娘親,娘親走的時候他還小,可娘親的音容相貌,他記得那麽深刻,隨著年日過去,越記越牢。

“江尹。”新帝忽然直呼他的名字,這也是為數不多幾次,他喚他的名字。

江尹微微一怔,抬起頭來,“臣在。”

新帝直視著他的眼眸,像是透過他的眉眼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樣子,她那樣的高貴典雅,又那樣傾國傾城。

愣神許久,新帝問江尹,“你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臣,無話可說。”

江尹跪伏於地,揚聲道:“義父曾教導過臣八個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新帝聽著這擲地有聲的八個字,久久沒有言語。

“報——”

前線八百裏加急,“稟聖上,北漠大軍攻破顧將軍布下的毒網,犯我邊境,已經奪取了天門關!”

“什麽?”

新帝豁然起身,江尹和戚飛燕臉色皆變:來得好快!

國務當前,新帝緊急召薑相和兵部尚書沈毅、紀冽將軍,禁軍統領皇甫昊進議政殿,江尹和戚飛燕則退出了皇宮。

走出皇宮那一刻,兩個人都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這一關,算是過了。

接下來等待他們的,還有數不盡的難關,可人生大抵就是如此,關關難過關關過。

整整一夜,議政殿燈火通明,沈尚書請求上前線,新帝應允,命沈毅率領新朝十萬大軍即刻前往邊境,勢要從北漠手裏奪回天門關。

說是十萬大軍,但整個大新如今能夠召集起來的士兵不足八萬。

經過一個月的奔波,大軍抵達北地已是三月。

北地依舊寒風呼嘯,白雪皚皚。

這次出征的隊伍多數是紀家軍中士兵,紀冽將軍這次豁出去,將六個兒子都帶上前線,結果一到北地全都水土不服,馬和人都凍得夠嗆。

紀家兒郎有血性,都剛烈得很,和北漠交鋒的第一戰,紀冽派了三個兒子打前鋒。

第一戰,敗。

前鋒將軍折了兩個,紀家大郎和紀家二郎都被北漠的先鋒將軍挑了腦袋,三郎勉強撿回一命,身負重傷。

紀冽將軍生生疼地嘔了血。

第二戰,勝。

紀冽將軍帶著紀家軍親自上陣殺敵,對戰北漠大將梟狄,險勝,紀冽將軍挨了三刀,紀家軍損失慘重,折了一萬。

四月,紀冽將軍重傷難愈,死訊傳至京城,新帝大慟。

四月中,紀家六郎不顧軍令帶著五千兵深入敵營,被困,成為俘虜。

紀家四郎和五郎再次無視軍令前去營救,被殺,兩萬紀家軍全軍覆沒,紀家三個郎的頭顱被漠軍掛在天門關的城牆上。

新帝收到前線戰報,氣得吐了一口血,染發惡疾。

……

轉眼便是五月。

“聖上還吃不下東西嗎?”

戚飛燕從容貴妃手中接過托盤,交給身後的宮人,聽容貴妃深深歎一口氣,“好不容易喂下半碗粥,又全吐了。”

“禦醫怎麽說?”

容貴妃一臉愁容,撫了撫眉心,“左不過還是那些話,急火攻心,舊疾複發。聖上的頭痛症,越來越嚴重了。”

戚飛燕隔著屏風往裏麵看了一眼,新帝一雙眉緊緊蹙著,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

那日她想給新帝施針,針還未下,新帝忽然睜開雙眸,冷厲地看著她,“你想替你娘來索朕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