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

第14章 炒魷魚和便宜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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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歐陽家門口,念福再笨也知道是來拜年的了。

“可是,有這必要嗎?人家會不會以為我們是來討賞的?”

蕙娘嗔了女兒一眼,“就算是,大過年的也沒人會小氣這個。走吧,進去給她家老太太和三太太說幾句吉祥話,眼下也算是咱們半個東家,很應該去一下的。”

好吧。想想這時候的人是比較重視人情世故,念福跟著進來了。

依舊是走偏門進廚房,可巧遇到劉嫂了。這是個老實人,蕙娘笑著上前跟她問候新年,才說了想去拜見老太太和三太太,劉嫂忽地麵色有些不自然,再想開口,卻見餘大娘領著一幫人說說笑笑的過來了。

見了她們母女,頓時住了腳步,“喲,沐家娘子也來了?這是來給太太拜年的吧?正好太太這會子得空,不如我帶你們過去吧。”

她怎麽這麽殷勤?念福寒毛頓時豎了起來,但是這時候又不能不答應,隻得暗地和蕙娘對個眼神,示意她小心,跟著餘大娘走了。誰也沒留意到,一向尖酸刻薄的鄒嫂卻是少見的低調起來,躲開了去。

很快三太太那兒得到通稟,冷哼一聲,“她們還敢來?讓她們進來!”

餘大娘肚裏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了。

蕙娘母女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按例給三太太行禮,說了吉祥話。三太太麵上也是笑嗬嗬的,客套兩句後,就開始道起了家務艱難。

“……外頭瞧著我們家好,誰知道其中的艱難?都說有大老爺在外做著官,可那畢竟是山高水遠,照應不到。這過個年,不知多少親朋故舊的來來去去,個個都想要幫襯一把,簡直是花錢如流水一般,弄得我都不敢出門了。可就這樣,也難保人家不找上門來。眼看不行,說不得也隻好狠狠心,發賣幾房家人出去了,省得跟著我們也是受窮。”

話說得這兒,要是再聽不出來,那就真是個呆子了。

念福還在琢磨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三太太,蕙娘已經開了口,“今日前來,雖是拜年,其實也存了點小意思在裏頭。我們麻煩府上太久了,以後……也不好意思再來了。”

三太太忙道,“這說的是什麽話?你們家老人還沒好全,我們家再艱難,也不至於見了鄉親有難還袖手旁觀的,安心留下吧。”

她越這樣客套,蕙娘越是堅持要走。幾個回合下來,三太太假笑著道,“既然人各有誌,那也不好強留。這大過年的不好找活幹,我讓人去帳房取一個月的工錢來給你們拿著吧。”

這錢蕙娘當然不肯要。正在推辭之際,念福忽插進話來,“太太仁厚,娘,要不我們就收下吧。要是吳先生還想吃那醬,也可以來找咱們。”

念福想來想去,除了昨天送了兩壇子醬,並沒有別的地方會惹到三太太,所以才會故意挑起這個話頭。

要炒她魷魚可以,可搞不清狀況,會鬱悶死啊!

聽及此話,三太太終於露出幾分不快,挑了挑眉道,“那怎麽好意思?橫豎先生是大少爺的先生,沐姐兒再有什麽事,就直接去找大少爺便是。”

聽她這幾句夾槍帶棒的話,念福終於可以確定,肯定是那兩壇子醬惹事了!具體怎麽惹事她不清楚,可其中十有八九,脫不開鄒嫂的幹係。

“男女授受不親,我們怎好去找府上大少爺?就是昨兒送了醬來,我也是托了鄒嫂來回稟太太的,並沒有交給旁人。”

餘大娘心裏一個咯噔,怎麽這事又跟鄒嫂扯上了?

昨日大少爺拿了念福送來的醬去吳家獻寶,回來喜不自勝的樣子可把三太太氣壞了。當下就發作起來,說大少爺私下做人情壞了規矩,又不帶著二少爺,結果鬧了好大一場不痛快。最後硬是逼著老太太大年三十的罰大少爺去抄家規,又一大早的逼著他帶著二少爺去給吳先生拜年才算作罷。

餘大娘先還以為,是念福受了大少爺什麽好處,所以才把醬給他,可她要是說先給了鄒嫂,那豈不又是廚房的不是?

三太太疑惑起來,“大少爺那裏的醬,真的不是你去送的?”

念福一臉無辜,“我連府上大少爺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如何去說與他知道?太太不信,請叫鄒嫂來與我對質,那兩壇子醬是不是交給她收在廚房裏的?當時春桃也聽到了的。要不是的話,任太太責罰!”

三太太一時臉上柔和起來,卻有些不太好發話。畢竟她剛說了家境艱難,要趕人家走,現在又要反悔的話,未免也太沒麵子了。想想隻得給自己解圍,“那可能是下人沒說清楚,弄得我也誤會了。”

“沒事,蒙太太關照這麽久,把話說清楚了就好。娘,咱們也該告辭了吧?”念福也硬氣得很,你心胸狹隘動不動就炒人,那她也沒必要死皮賴臉的在這兒伺候了。

蕙娘也是這個意思,客套了兩句,帶著女兒轉頭就走,半點也沒有拖泥帶水。

餘大娘心中暗叫糟糕,果然轉過臉來就見三太太發作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把鄒嫂叫來!”

命人去跟鄒嫂一說,她哪裏敢來?可餘大娘這回是打定主意,再不能替她背這個黑鍋了。

“去吧,好生求求太太。若不去,你還躲得了一輩子?”

鄒嫂隻得去了,扯了個謊說自己收了醬又去忙別的事了,就把這事給混忘了。

三太太冷笑連連,“我倒不知,你竟是個能人,年三十的飯都吃過了,還能忙成這樣。既如此,我也不敢太勞煩你,你就回家忙你的去吧!”

鄒嫂頓時麵如土色,本是想看念福的笑話,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餘大娘也不敢出言相幫,到底沒奈何,隻得含羞忍辱卷包袱走人了。

等遠離了歐陽家,蕙娘這才促狹問起,“咱們走都走了,你又扯出鄒嫂做什麽?故意的吧?”

念福不忿道,“那當然!數她最壞,幾次陷害咱們,眼下都要走了,再不報仇更待何時?”

蕙娘噗哧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兒!你說,三太太會怎麽處置她?”

“打一頓板子,或者跪上半日,最好是也趕了她走,那才出氣呢!”

“就是!”母女倆樂嗬了半天,蕙娘忽又歎道,“是我不好,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尋這個門道。這歐陽家是好,在他家幹活比外頭輕省,工錢還高。可娘真怕你做慣了奴才,連骨頭都軟了。”

念福還真沒想到,老媽居然會有這樣的擔憂,不由道,“誰吃飽了沒事幹,願意看人眼色,當人丫鬟?”

蕙娘卻道,“認真說起來,做大戶人家的奴才可比咱們這平頭百性的日子好過多了。尤其,你還姓沐。”

她抱歉的衝女兒笑笑,“你爹雖然不在,可我總想替他守著點什麽。他從前常說一句話,叫做什麽士可殺不可辱。娘也不太明白,卻是記了下來。總之,那意思好象就是不能給人做奴才。唉,要是讓他知道,我讓他的女兒給人做了燒火丫頭,還不定得怎麽心疼呢。”

看著她眼中泛起的波光,念福的心忽地就軟了一塊,挽著她道,“娘,這不是你的錯,隻是一時逼到那份上,沒辦法的事情,爹若知道,會明白的。反正我們又沒賣身,現在也走了,不提也罷。不如你跟我說說爹吧,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蕙娘臉上一紅,帶著少見的嬌羞,卻也有掩飾不住的驕傲,“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爹讀過很多書,說話總是四個字四個字的,可有學問呢!”

然後,等到家時,念福基本摸清他爹的基本狀況了。

沐紹勤,京城一帶人氏,官宦子弟。長得很帥,際遇很慘。

聽說他本是家中幼子,很是嬌慣,奈何遇到兵匪作亂,家破人亡。慌亂中逃了出來,全靠典當隨身物品度日。等遇到施家人時,已是山窮水盡,快要活不下去了。

機緣巧合之下,蕙娘好心幫了他一把。然後,施家就多了個免費的長工。

後來見這後生人品不錯,雖是富家出身,卻並不驕縱,又幾次三番在兵荒馬亂中,舍命護著蕙娘。施家二老看出二人情意,幹脆便讓他們完了婚,一來路上方便,二來也算是給女兒找個依靠。

當蕙娘初有身孕時,聽說京城那邊局勢稍定,沐紹勤便想回去尋找失散的親人。雖然不放心,可蕙娘還是通情達理的打包送行了。可沐紹勤剛走沒多久,又打了起仗,亂七八糟的也不知是哪個打哪個。總之,逃來逃去的,沐紹勤就這麽失去了聯係。

“不過,我總覺得你爹沒死。”蕙娘從床底下搬出自己珍藏的一隻土壇子,取出裏麵的東西給女兒看。

裏麵有一套已經發黃變舊的絲綢內衣,料子很不錯,顯出主人從前的尊貴。還有大紅紙寫的結婚庚貼,上麵也是一筆好字,圓潤規矩。

據說這是沐紹勤親筆,看得念福嘖嘖稱讚。如果字如其人,那她爹應該不會太對不起觀眾。隻是最後那個簽名,看得人腸子打結,反正念福不認得。

蕙娘不無得意道,“我怕老鼠啃了箱子,毀了你爹留下的東西,所以全都打包塞在壇子裏了。若非如此,上回一把大火可就什麽都剩不下了。”

念福豎了豎大拇指,忽地問起,“既然娘覺得爹沒死,怎麽不去找找看?”

反正天下太平,找個人應該沒那麽難吧?萬一他爹家業還未凋零,她是否也能揀個現成的小姐做做?

這件事情很重要好吧?念福瞬間就激動了。[bookid=2403377,bookname=《慶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