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

番外四 浣溪沙1【白薯╳芋頭】

小薯仔是一歲半的時候有弟弟的。

不過那時他還太小了,搞不清弟弟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隻模糊記得第一天見到那個軟乎得跟豆腐一樣的小糯米團子時,有些敬畏。隻輕輕摸了一小把,就趕緊縮了手,生怕自己把他捏壞了。

不過娘告訴他,弟弟是會慢慢長大的,長大了就能跟他一起玩了。

真的咩?小薯仔兩眼放光的期待著,盼著弟弟快快長大。

可這弟弟實在長得太慢了,成天不是睡,就是睡。隻偶爾睜開眼睛,跟他玩一小會兒,就又閉上眼睛睡覺去了。

“小芋頭是個大懶蟲。”

這是小薯仔最早給弟弟下的定義,看他苦惱的皺著小眉頭,憂心忡忡的模樣,反逗得全家人捧腹大笑。

小薯仔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些大人,怎麽一點也不知道著急?當懶蟲是沒有前途的!

於是,自覺身為哥哥的他,每天都很負責任的多跟弟弟玩一會兒,讓他不要睡那麽多。好在這個懶蟲弟弟還算知道上進,一天一天,睡的時間越來越少,跟他玩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那時候,小薯仔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洗臉吃飯,而是跑到弟弟的小床邊,看他起來沒有。他爹為此提了好多次的意見,可小薯仔很不理解。

“為什麽我都起來了,你還不起來?師公說,睡懶覺是壞習慣。”

要是爹娘肯把弟弟送到他的房間裏,他還不願意天天跑來敲門呢。

爹很無語,娘也很無語。

然後,弟弟就被挪了出來,可還是沒放到小薯仔的房間裏,而是放到了爹娘的外間,由上夜的丫鬟負責照顧。

小薯仔很不服,憑什麽不把弟弟給他?他的外間也有上夜的丫鬟。再隔壁,還有師公!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爹娘是想把弟弟藏起來偷偷的玩,所以才不肯給他。可他還小,爭不過大人,隻好鬱悶的盼著自己也快點長大,好把弟弟搶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弟弟終於慢慢長大了。

從一個隻會傻乎乎盯著他看,抓著他手指頭的小糯米團子,慢慢的會坐,會翻身,會爬了。

那時候,小薯仔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跟弟弟玩的時間。

站在離弟弟幾步遠的地方,喊一聲“小芋頭!”小東西就會抬頭四處找他,然後吭哧吭哧的往自己跟前爬。

快追到時,小薯仔假裝往前跑,卻又會故意放慢腳步,讓他抓幾下就撲到自己,逗得小東西開心極了,咧開小嘴,一直笑出兩排粉紅的小牙齦根子。

小薯仔每回看弟弟這樣,就喜歡得不行。抱著他親了又親。白白嫩嫩的小臉,親起來可舒服呢,真的跟剝了皮的小芋頭一樣,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隻是弟弟經常會流好多口水在他身上,除了這個,他的弟弟是天底下最好的,最完美的弟弟。就算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偶爾會尿床,小薯仔也沒有嫌棄他。

是的,那個時候,他已經成功的把弟弟搶過來了。

爹娘是不肯的,可架不住他們小哥倆已經會抱在一起哭了。要是有人想把弟弟抱走,小芋頭就會癟著小嘴作勢要哭,看他一要哭,小薯仔就會紅著眼睛大發脾氣。

總之各種撒潑打滾,他就是要和弟弟在一起!

然後,大人們就沒辦法了,隻好讓他們倆睡一張**。

這才對嘛。

師公說他們是一根藤上結的兩個瓜,既然是這樣,那當然應該在一起啊。

小薯仔抱著香香軟軟的弟弟,每天都睡得心滿意足。

床在船上搖啊搖,毯子在車裏晃啊晃。

那天秋天,小薯仔抱著弟弟,一起走了好長好長的路,去了爹娘的家鄉。

聽說,是要把睡在一隻很大很大,黑黑的木頭匣子裏的曾祖母,送到曾祖母的身邊。

小弟弟不懂事,可小薯仔卻有點害怕。

太奶奶為什麽要住在那個奇怪的木頭匣子裏,不出來陪他們玩呢?

娘說,是曾祖母知道他有小弟弟了,所以要去陪曾祖父了。要不,曾祖父一個人沒人玩,就太可憐了。

小薯仔還是有點糊塗,那能不能帶他也去?

娘搖了搖頭,說那地方隻收當了爺爺奶奶的人。等到將來,他也有了孩子,爹娘遲早有一天,也會住進那個黑匣子裏,去陪太爺爺太奶奶,小薯仔要去,得老到長出白胡子才行。

哦,既然將來還會相見,那此時的別離就沒什麽關係了。小薯仔聽懂了,就不害怕了。

他知道的,就好象小狗子哥哥的爹也沒了,可小狗子也不哭,他說他爹會在天上看著他,他要是哭,就不勇敢了,他爹會難過的。

小薯仔也要做勇敢的孩子,他還要保護弟弟呢,他也不哭。

“隻是小薯仔,你弟弟長得一點也不象你,他是揀來的對不對?”

麵對著那個慈祥的,聽說叫做太姥爺的人笑眯眯的逗他,小薯仔其實是有點不高興的。

就算爹娘還有師公都教過他,對人要有禮貌,可小薯仔還是忍不住吼了一句,“我弟弟才不是揀來的!他是我娘生的,跟我是一樣的。!”

看著曾外孫氣鼓鼓的斜睨過來,施老爹沒生氣,反而被逗得更加開懷了,“這孩子果然護他弟弟,連說都不讓人說。”

歐陽康紅果果的看大兒子一眼,告起黑狀,“這還算是好的,他們師公明明一番好心,要讓他弟弟去泡藥澡,可以強身健體的,可這小子死活不讓他弟弟泡。一把小芋頭抱去,他就又哭又鬧,活跟捅了他一刀似的。更過份的是,你要是問他最喜歡爹還是娘,他一準兒說弟弟,直把人氣個半死。”

小薯仔悄悄翻個大大白眼,他自己被泡成苦薯仔就算了,才不要弟弟被泡成個苦芋頭呢。

不信聞聞,弟弟如今身上可香啦,全是他的功勞。

施老爹哈哈大笑,“小薯仔,那師公和你母親,你喜歡誰?”

小薯仔還沒忘記這個太姥爺剛說了自己弟弟“壞話”,眨巴著明淨的丹鳳眼,呲著小牙,堆起一臉假笑,“當然是你呀!”

施老爹一哽,旁邊咕咚一聲,是小舅舅施貴笑得太厲害,直接坐地下去了。

太姥姥也是笑得前仰後合,對老伴笑罵,“活該,叫你亂說話。不過這孩子,也實在是個人精,他這都跟誰學的?”

除了家裏那個人精師公,還能有誰?

念福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個兒子,才兩歲多,就能把大人堵得啞口無言了,真不知道再大一些,會是怎樣的毒舌。

不過小薯仔才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毒舌,他就是不喜歡人家說他弟弟嘛。偏這些大人太無聊了,老是這樣逗弄他們。欺負弟弟年紀小,不會說話,哼哼,他身為哥哥,當然要伸張正義!

咿——

似乎是明白哥哥為他打抱不平了,小芋頭很有良心的爬到桌子那邊,抓了一隻紅通通的大桔子回來,兩隻小手抱得緊緊的,送到小薯仔的麵前。

弟弟真乖。

小薯仔忍不住又嘟起小嘴,親了他弟弟一口,又伸手摸摸他腦門上軟軟的短毛,心裏默默的說,放心,哥哥會永遠永遠護著你的。不過——

“小芋頭,你不能吃啦!快吐出來,給哥哥。小笨蛋,桔子要剝皮的,不過剝了皮你也不能吃,你還沒有牙呢……是是是,你有牙,可你的牙太少了,要長到象哥哥一樣多才行……好了好了,小芋頭不傷心了,哥哥也不吃,等你長了牙,哥哥再陪你吃好不好?來,哥哥抱抱,不哭不哭,哥哥帶你去玩球球。哥哥最喜歡小芋頭了,小芋頭不哭哦。啵!”

一屋子大人,看著這麽個小不點,熟練的把弟弟放進可以坐著的小車車裏,推出門去哄著,呆的不止一個。

施貴怔怔看了半晌,“我怎麽覺得……”

算了,對那個大兒子,當爹娘的已經無力吐槽更多了,反倒是關心起家裏來。

施老爹和施大娘回了雲嶺的老家,果真開起了一個豆腐作坊,跟念福從前構想的一樣。店裏光是豆製品就有十三四種花樣,已經做得小有名氣,附近不少廟宇道觀還有大戶人家都下了長期訂購的單子,一家子不說富足,小康是有了。

隻一件操心事,就是施貴的婚事。

小夥子如今也有十六七了,該說親了。隻眼下有好幾戶人家,讓施家二老猶豫不定,如今外孫女和外孫女婿回來,想請他們做個參詳。

“一個是秀才家的女兒,家境略單薄些,但名聲卻好,那姑娘頗能識得幾個字,長得也俊秀,尤其做一手好針線,極是孝順乖巧。另一個家裏就有錢了,性子爽朗,慣會管家理事的。還有一個,是你七嬸家那媳婦說合的,普通莊戶人家的女兒,尋常得很,隻是親戚拜托了,不好意思回絕。”

歐陽康說得很實在,“親戚家的就不要了,省得將來有些雞毛蒜皮的事說不清。尤其七嬸家於我們有恩,不說她如今去了,底下媳婦說的就隔了一層,隻看人家眼下算高攀,等真成了親,又不一樣了。到時家裏有些小吵小鬧,縱是有十分該說,也不好說了。倒是非親非故的,隻怕還好些。”

施大娘連忙點頭,“我就是覺得不大好,所以沒同意。報恩是報恩,沒個說拿孩子的終生大事填進去的。依我說,那李員外家的閨女就好。他家子女多,那閨女一看就是旺夫益子的生相,家裏條件又好,沒什麽求著靠著咱們的地方,隻你姥爺不同意。”

念福奇道,“那又為什麽?”

施老爹道,“說白了吧,若不是咱家沾你們的光,秀才家那親事還算是我們高攀了。咱家幾輩子沒個讀書人,要是能娶個識文斷字的,日後說不定子孫也能機靈些。隻一條,我怕人家女孩兒嫁過來覺得委屈,你姥姥也怕跟人家說不上話。”

念福笑了,“人家要真覺得委屈,為何要提起親事?要我說,第一家就很好。咱家如今雖不算窮,卻是從窮日子裏過出來的,跟那些生來富貴的還真不一樣。找個家境差不多的,日後生活上也少些紛爭。那女孩子名聲既好,必是賢惠懂事的,正好幫著阿貴些,您二老也能省好些心。真娶個當家理事,我怕咱們家廟小,容不下那樣大佛。”

歐陽康瞥了媳婦一眼,沒吭聲。

施老爹連連點頭,“就是就是,那就這麽定了吧?”

施大娘一撇嘴,“你都說定了,還問我做什麽?”

眾人笑著,就把親事定下來了。

隻是還有一家人,施老爹覺得應該給外孫女一個交待。

“……幸好生了個閨女,就說是在外頭嫁人生的,也能遮掩過去了。我早跟你姥姥看好了人塚,離我們這裏三十裏地,是個本份人家,等秀秀身子一養好,就把她嫁去。時間一長,總會斷了念想。至於那小丫頭,有我和你姥姥看著,出不了大錯。你舅舅舅母這些年,也矬磨得可以了。將來,等你弟媳婦進了門,我們再幫扶幾年,等他們都立得住了,那邊也興不起什麽風浪。”

念福微微頷首,對舅舅一家,她全無好感,既不想操心,也不想見。但能讓姥姥姥爺安心,她不會吝於成全。

隻歐陽康回頭問媳婦,“你才說家境不般配的不好婚配,可咱們說親時,家境也不一樣,你怎麽就肯嫁我了?”

念福一臉鄙視,“你若是有個女兒,是願意高嫁還是低嫁?”

歐陽康一怔,“當然是高嫁。嫁個好人家,日後才過得好。”

念福再問,“那咱們兒子將來接親,你願意他娶個高門媳婦麽?”

歐陽康連連搖頭,“女方家境差些都無妨,最要緊是人好。要是條件太好,還不得兒子成天捧著她呀?”

一想起要他家兩個寶貝兒子去低聲下氣,他就滿心不快了。

念福翻翻白眼,“那你還廢話那麽多?”

歐陽康想想也是,可再想想,又不甘心道,“可我們成親那會子,你可比我高出許多。”

瞧他一臉吃虧,求表揚的表情,念福隻淡定的摸摸他頭,“那是我心好,願意扶貧。不用謝謝了,一輩子感恩就好。”

歐陽康橫她一眼,把媳婦的手拍開,“扶什麽貧啊?我扶你還差不多。要沒有我,你兒子能生得這麽人見人愛麽?不過說真的,當初我回家給你那切結書,你怎麽就那麽平靜呢?也不哭一下鬧一下的。”

念福一臉壞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歐陽康氣結,頓時捉了媳婦上床,施以家法。

直到“逼供”逼得狠了,某人才氣喘籲籲的承認,“你……你那時一直沒跟我說過‘對不起’,也不肯抱兒子,我就隱隱覺得不對。你要真的全忘了,隻當是個陌生人,怎麽連個小孩子也不肯抱……後來,我又想起當初你跟我說過,不管別人怎麽說,隻要你不明確的說要和我分開,就不要信……所以那時皇上來了,我突然想通了,決定信你一回,才跟他說了那些話……”

歐陽康眸光沉了沉,摟緊了媳婦。臉貼著她的臉,心裏有千言萬語,卻是什麽也不想說了。

他再一次無比確認,這個人已經長進了他的根裏,跟他心靈相通,就象左手和右手,溫暖妥貼,再也密不可分。

啊咿!

不合時宜的童稚聲忽地響起,抬頭一看,除了他家小芋頭還有誰?後麵跟著那個推車的大兒子,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看不清楚一般。

歐陽康正正衣冠坐起來,“看什麽看?”

眼下有孝,他能做得了什麽?不過是撓了媳婦幾下癢癢,兒子你需要用那種發現新世界的眼神看著你爹嗎?

還笑?他居然還笑?

嗬嗬,小兒子也傻乎乎笑出聲了。

全是跟他哥學壞了!

歐陽康暗自磨牙,他在認真思量,要怎麽把那個媳婦口中的“弟控”,這個毛病給治一治了。

***

芋頭:我笑,是因為老爹你頂一頭鳥窩發型的樣子好好笑。

白薯:別說。大人都愛麵子,咱們偷笑就好了。

芋頭:可是哥,他們說你弟控是腫麽回事?

白薯:那是他們妒忌我最喜歡你。

芋頭:那哥你繼續控我吧。

兒爹:……

旺財:我來解釋下為啥這個番外叫這個詞牌名,因為作者覺得,這樣清溪淺淺如流水帳,還有美女不時出沒的地方,比較符合兄弟倆日後的發展動向。。。至於大家都很關心的公孫小裴等人,作者還在絞盡腦汁的給他們說親中,會在後麵不定時放送。安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