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害羞

第13章

“長大了, 不怕醉?”

寧桃站在那裏,隻覺得六神無主。鬱景和的話就好像刀刃,在她的皮膚上一點點割著, 凜冽且直接。

她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想起白天他裝作不認識她的事,又想起他那種冷冰冰的, 置若罔聞的態度,她心裏就像墜了什麽東西似的難受。

寧桃站在原地,將頭扭到另一邊, 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但她能感覺到到鬱景和從旁邊一步步走過來,兩人之間的距離正不斷拉近。

“裝不認識我?”

清澈熟悉的聲音在身側的斜上方響起。寧桃捏緊了手指, 整個身體和後背都防備性的繃緊,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卻聽到他聲線裏明顯包含著的, 漫不經心的調侃和笑意。

“不叫哥哥了?”

寧桃站在那兒不動, 隻覺得對方好像在嘲笑她似的,心裏酸痛難忍。

“不用你管。”

她咬緊了牙, 梗著脖子這樣回懟了一句,眼睛卻開始發酸發脹。

她捏緊了手指, 心裏莫名有一種火,促使著她突然間像吃了火藥桶一樣蹭蹭蹭往前走。

剛剛腿腳還像灌了鉛水一樣, 沉得一步也邁不開。

此刻卻突然有了一種動力, 想把那個人遠遠的甩在後麵。她加快腳步, 但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走, 隻有一個要離鬱景和遠遠的,越遠越好的想法。

寧桃像個無頭蒼蠅似的, 隻顧著往前走, 也沒管鬱景和到底有沒有在後麵。

最開始時, 她感覺鬱景和好像沒有跟上來。所以緊繃的神經也稍微放鬆了一些,腳步放緩。可這種狀態還沒有持續多久,她便又感覺到身後有車跟了上來。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果然是鬱景和的車。

於是她便更生氣了,覺得自己好像到哪兒都沒有自由。不想再看到他,好不容易花錢搬了家,結果第二天就被他找上門;想出來叛逆一下,卻又被他抓個正著。

即使這種生氣無濟於事。

她心裏委屈,同時也莫名的煩躁。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竟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江上的橋邊。

此刻的跨江大橋似乎比平日都要更涼爽些。

剛下過雨的緣故,橋麵還有些濕漉漉的。兩側的風因為沒有遮擋,所以也更冷,風速更快些。

寧桃穿得是很簡單的法式小黑裙,配了一雙偏軟底的馬丁靴。所以下半身光溜溜的,肩膀也隻有薄薄的一層布。

風吹過的時候,會稍微有一些冷。但或許因為心裏混亂的情緒,以至於比起冷,她更在意鬱景和正開著車在後麵跟著她。

她走在橋上,旁邊的車來來回回呼嘯而過。

向遠方望去的時候,江麵上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但卻可以看到江麵兩邊的城市和樓宇,百戶千燈,明明滅滅暗暗之間各有不同,拚湊起來便好像一條暖色的銀河。

寧桃收回視線,覺得眼眶發酸,但已經沒有什麽眼淚可流了。

她走得累了,腳步便也下意識放緩了些。

而就在這個空檔,她聽到了身後的路虎停下,有人從上麵下來,隨即車門砰的一下子關上的聲音。

她的心也緊跟著砰的一聲,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用力的擠壓了一下。

然後便聽到男人的腳步聲從身後由遠及近,直至到了她的身後。

鬱景和從後麵拉住了她的手,然後又繞到了她前麵。一下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對方胸膛前那種淺淡好聞的,薄荷和冰雪般的氣息又開始在寧桃的鼻尖縈繞,絲絲縷縷的,揮之不去。她被擋住,無路可去,隻得低下頭吸了吸鼻子,心裏卻還是執拗著,悶著生氣。

“別鬧了,乖。”

“聽話。”

她聽見他的聲音從自己的上方傳來,語氣是稍微軟化的,像是大發慈悲似的給她一個台階下。甚至稍微彎了彎腰,侵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可她卻偏偏不肯下這個台階。

寧桃垂著腦袋,不想抬起頭看他。可即便如此,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眼前卻還是會自動浮現出他的樣子。

“我沒鬧。”

她這樣回了一句。他要碰她,她就偏偏不讓他碰,還故意把手用很誇張的弧度甩到後麵,最後又放到後背背了起來。

兩個人就那樣麵對麵站著,氣氛好像又從這句話開始降至冰點。連寧桃都能感受到某種凝滯住的氛圍。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無形中在對立,在拉扯。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就是喜歡跟他反著來。

也不管這些決定和話語是不是理智的,是不是合理的,隻要是能和鬱景和反著來就對了。好像隻有和他反著來才能讓她覺得心裏暫時的好受一點。

甚至會有一種報複性的解脫感。

隻是,她本以為自己懟完他之後,鬱景和會生氣的。畢竟他剛剛就已經生氣了。她了解他,所以知道他平時是什麽樣子。

但沒想到半晌後,他隻是問了一句:

“冷不冷?”

寧桃原本已經做好了新一輪和他對峙的準備,卻沒有料想到鬱景和會說這個。心裏卻鼓脹得有些難過。

她低著頭,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她聽到他好像歎了一口氣,然後又看見他把黑色襯衫夾克脫了下來,一下子罩在了她身上。

寧桃身體繃緊了一下,但沒有阻止對方的這種行為。

鬱景和的襯衫夾克上還明顯帶著他的體溫,暖暖的,讓她原本有些冷的上半身,一下子被一種暖烘烘的感覺順著肩頭將渾身包圍。

就好像……

就好像被他抱住了一樣。

但寧桃也隻是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感謝的話來。

“以後不要去那種地方了。”他說。

“就去。”

一聽鬱景和開始跟個家長似的教育她,她心裏的反叛因子就又開始作祟。

“我不僅要去,還要天天去呢。”

寧桃想也不想,就這麽沒好氣的回懟了一句。

其實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沒有過大腦,就是單純的想跟鬱景和反著來而已。隻是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她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分,甚至是不妥。

“寧桃!”

鬱景和忽然生氣了起來,聲音裏難得有了動怒的痕跡,和平時的溫和判若兩人:“你是不是非要這麽跟我說話?”

“你覺得你自己現在這樣像話麽?”

她被鬱景和的這種突如其來嚇到,驚惶的抬起頭來,看了對方一眼。

少女圓溜溜的眼仁在昏暗的光下像一隻無辜的小動物。就好像她犯了錯,但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你對她凶,她也隻會覺得委屈。

反而讓你有一種無奈的,甚至是負罪感的錯覺。

“抱歉。”

而這時,鬱景和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可能有些過激。最後沉悶的補了兩個字出來。

雖然眉眼間還有些不自然的怒意,但能看得出已經有所盡力收斂。

但寧桃和別人不一樣。她是真的覺得委屈,且苦悶。

眼淚開始酸澀的在眼眶裏麵打轉。

她低下頭,心口發悶,覺得呼吸都開始有些不順暢。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告白的決定有多麽的錯誤。

她心裏那些小秘密在鬱景和看來是不是很齷齪,很惡心。

她害怕他在知道了她對他的肖想後,即使嘴上不說,即使努力像以往一樣對她,但心裏卻又是深深的鄙夷和道德上的唾棄。

雖然他一直說他會像以前一樣。

但他們誰都知道,有些縫隙一旦產生就永遠都不可能恢複到曾經的樣子。

寧桃甚至在想,反正她都這麽努力了,他也不喜歡她。那還不如就徹底變成他不喜歡的樣子好了。

起碼這樣子,自己心裏還能有一種畸形的,用來逃避事實的借口。

她沒有臉麵再在他麵前待著,也沒有臉麵再說任何一句話。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隻有再也不問,再也不提,當一個不會思考,沒有喜怒哀樂的人。

寧桃垂下眼睫,眼睛裏麵隻是酸酸的,但沒有眼淚。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隻是把身上的衣服褪下來,胡亂塞到了他懷裏,然後徑直從他身側越了過去。

鬱景和站在原地沒有動。

寧桃也沒管他,她隻是想離開而已,所以她也這麽做了。

隻是還未走出幾步,卻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很快的過來。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兩隻腳便已經離地懸空了起來。

鬱景和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一下子過來把她抱了起來。

寧桃心裏嚇得一哆嗦,倒吸了口涼氣,甚至還因此出了聲。她怕自己掉下去,所以不由自主得抓緊了那人胸前的衣襟。

其實她長得並不算是很瘦弱的類型。

但對於他來說,抱起來卻很容易。

寧桃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他胸口上的肌肉,鼓鼓的,熱熱的,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淡淡的,雪一樣好聞的味道。

她忍不住抬起頭看他,但看到的卻隻是那人線條流暢的下顎,以及夜晚投射在他側臉上的,靜謐的陰影。

鬱景和從一開始長得就好看。

最開始時還不甚明顯,隻是在同齡的男生裏更顯得清秀白淨些,看起來順眼。直到初高中時,那種幹淨又凜冽的,隻屬於成年男性的線條感才慢慢展現出來。

如果用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大抵應該用英俊。

再俗一點,就是帥。

她看到他時,便總會想到武俠小說裏那種沉默寡言的劍客。清凜正直,卻又帶著一點點銳利的江湖氣。

寧桃以前總是沉迷於他那張生來便好看的皮囊,無論看多久都不會嫌膩。

但現在她卻沒有這個精力和心情。因為她能感受到他在生氣,而且是因為她而生氣。

江橋邊,涼風依舊。

夜晚的天色沉暗暗的,仿佛隨時隨地都可以再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暴雨。

寧桃第一次感覺到鬱景和的耐心已經被她消磨殆盡。

還沒來得及掙紮,她就已經被他抱著然後快步走到車邊,隨即把她放下又塞到了車後座。

旁邊的車門被砰的一聲關上。

寧桃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用餘光看著車外的鬱景和繞到前麵,打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座上。

然後又是砰的一聲,將車門猛地關上。

至此,車內的空間便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寧桃縮在車後座,心裏好像被冷雨澆了個透。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能改變現狀,可是她心裏也覺得自己很委屈。

鬱景和啟動了車子,一下子便開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夾雜了情緒性的原因,以至於他開得有些急。車子像離弦的箭似的衝了出去。

寧桃也不知道他要開去哪兒。她心裏緊張,卻又死活不願意在這個空檔開口去問。

車子開了一會兒,才終於在一處安靜無人的路旁停了下來。

至此,氣氛好像又死寂到了冰點。

寧桃不想看著鬱景和,便逃避似的低著頭一個勁兒的刷手機微博。其實她關注的人也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卻好像都故意跟她作對似的,什麽也刷新不出來。

但就在這不知不覺之間,眼前卻變得水漉漉的,仿佛有一層簾子擋住了視線。

啪嗒一下。

她的眼淚掉在了屏幕上,眼前的世界也重新又變得明晰起來。

她用手指將屏幕上的水漬胡亂抹去,可卻又有新的眼淚又滴到了上麵。

執著的慌亂間,她感覺到前麵的男人動了一下。

鬱景和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了紙巾,轉過身,給她遞過來。

寧桃抬眼看了一下,卻又執拗的不肯接過來,而是草草的用手指擦了擦眼睛。

寧桃看著那人捏著紙巾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會兒,而後才收回去。

空氣中又安靜了一會兒。

寧桃從未感覺到時間變得如此難熬,好像每一秒鍾都在此刻被無限拉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重新聽到鬱景和的聲音在自己斜前方響起。

他沒有轉過來,隻是背對著她。

語氣是平靜且克製的,剛剛的怒火似乎已經被她的淚水洗刷殆盡,隻留下一層淺薄的無奈。

“我當你哥哥也一樣可以照顧你一輩子。”他說。

鬱景和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寧桃原本好不容易稍微平複下來的心情就又好像瞬間卷起了滔天巨浪。心裏麵好像本來就有一個缺口,好不容易用泥巴堵好。

可此時卻又潰了堤。

“誰要你照顧啊!”

她紅著眼睛,抬起頭說了他一句。滿腔滿腹的委屈也都在此刻迸發出來。一激動,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反正就是在純粹的胡言亂語,純粹的抒**緒。

“我不需要你照顧,也不需要你來管我。”

“你沒有義務這樣。我又不是你親妹妹,所以你用不著有什麽精神上的負擔。”

“而且我又沒有要求你也喜歡我。我又沒有逼迫你讓你跟我在一起。”

“我都已經把你刪掉了,已經說了以後都不會再提這件事,你還要我怎麽樣啊?我都沒有再提了,也讓你忘掉了,就算你跟別人談戀愛結婚我都不會阻止。”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這件事而已,連這樣都不行嗎?”

“我明明都沒有再提了,我都已經讓步了,是你一直在說一直在提這件事,那你讓我怎麽辦啊!”

寧桃嘰裏咕嚕說了一通,總算是把自己說了一個痛快。

似乎人的情緒崩潰到了一個地步後,其他的東西都已經變得無所顧忌起來。她也是說了一通之後,心裏的委屈滿滿當當的終於決了堤。

寧桃紅著眼睛說完之後,便忍不住自己捂著臉哭了起來。

她彎著腰趴在膝蓋上麵,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無助,又哭泣的醜態。

不管不顧亂哭一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哭累,抬起了上半身。

鬱景和一直都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著,在她哭累的時候又遞了紙巾過來。

但她卻執意不想拿。

寧桃很執拗,像一頭倔驢一樣,自顧自地轉身把自己的包包拿過來,在裏麵翻了好久才翻找出紙巾,然後擤了一把鼻涕。

然後,便又是一片長久的死寂。

其實她希望鬱景和能說點兒什麽,好打破這種尷尬的氛圍。

可對方卻什麽也沒有說。

她抬起眼來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朝鬱景和的方向瞄了一眼,隻看到他陰影下的背影輪廓,和年少時不同,已然有了成熟的痕跡。

半晌,鬱景和依然什麽都沒說,隻是兀自啟動了車子。

寧桃不知道他要開去哪裏,她也不想問。

她坐在後座上,車內的空調安靜運轉著,整個空間都讓人壓印得想要逃離。

實在太安靜了。

過了很久,寧桃順著車內往外麵看,隻覺得周圍的景色無比陌生。

這麽一折騰,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心裏動了動。

即使不願意,但實在沒有辦法,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所以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你把我隨便送到哪個附近的地鐵口吧。”

“我自己坐地鐵回去。”

或許是因為剛剛哭過,且長時間沒有說話的緣故,她開口時聲音又虛又啞,像是生了重感冒,沒有氣力說話似的。

但鬱景和沒有回答她,充耳不聞似的,連頭都沒回。

車子依然按原定的路線在行駛著。

寧桃心裏小小的慌了一下,於是又補了一句,“你停車,我自己去找地鐵站。”

“打車也好。”

誰知鬱景和還是像沒有聽到似的,還是在一直開。

寧桃哭也哭夠了,沒有精力再鬧。

其實她知道和鬱景和待在一起很安全,他不會害她。但依然還是有一些心慌。

也不知道開了多久。

馬路上的車都已經變得愈來愈少,直到最後才停下來。

寧桃整個人在車後座已經變成了一個霜打了的茄子。很困很累,頭也暈暈的,但是精神卻一直緊繃著睡不著——

自己以前總是在他的車後座或是副駕駛的位置上睡覺。

她原本是警惕心很強,唯獨跟鬱景和在一起的時候會失去原本的戒備心。

反而覺得很安全。

所以便總是一上車就不知不覺會睡過去,一直到路程結束後才醒。

但今天卻有所不同。

她睡不著,隻覺得心裏酸酸的,很難受。

好不容易當車速放緩且最終停下後,才忍不住透過窗子往外麵看。卻發現此時,外麵的景色是她從未見過的。

外麵有些昏暗,但起碼看得出來是她之前沒來過的某個新小區。

花壇裏淡粉色的金魚草和純白的梔子都開著,綠草繁盛,四周都沒有什麽人。隻剩下四周的路燈亮著偏白的光。

以及保安亭裏值班的人。

夏天到了,路燈的光圈周圍也隱約能看見一些小小的飛蟲。

寧桃往四周看了看,忍不住問:

“這是哪裏?”

鬱景和像是還在生她的氣,也不回答。而是把車開了進去,等停好了位置才下車,然後繞過來把後麵的車門打開。

寧桃從車上下來,嘴唇動了動,還未來得及開口,身上就又被猛地披上了他的外套。

夜晚真的有些涼了,以至於她這次倒是沒有反抗著脫掉。

他的衣服罩在她的肩上。一種溫和的,帶著雄性荷爾蒙的暖意又一次將她包裹起來。

“這是哪?”

她又問了一遍。

“我家。”這次,鬱景和總算言簡意賅的回了一句。

即使對方說得不明不白,但寧桃還是很快的意識到了,這裏是鬱景和自己買的那處房子。

兩人現在的談話好像還暫時平和了些。

但其實隻是避免了**問題的交談。

“我要回我自己租的地方去。”

幾秒鍾後,她悶聲說了一句。語氣裏還有些像那頭倔驢。

“你租的地方不安全。”

鬱景和回了一句,語氣平靜,不像是生氣。好像沒有帶著任何負麵的情緒,隻是單純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但鬱景和不說還好。

他一提這個,寧桃就想起來上午自己剛搬完家他就找過來的事還裝作不認識她。

“哪兒不安全了啊!”

其實從今天上午有警察過來調查,以及保安大叔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來看,或許自己住的那裏可能真的發生了什麽事。

但他又不具體說,不告訴她,她心裏就愛多想。

她抿著嘴唇,狠狠的看了鬱景和一眼,然後便站在原地死也不動了。

鬱景和往前走了幾步,見寧桃沒有跟上來,才又回過頭去牽她。

他抓住她的手臂,寧桃卻拚命在原地不動。

男人隻好暫時放開她,轉過身來,用一種很嚴謹正色的表情對她說:“那地方以前出過事,你知不知道?”

“什……什麽事?”

寧桃原本還很支棱,但在鬱景和說完之後,氣勢就莫名矮了半截。

但一聯想到今天中午保安的話,自己心裏麵好像已經能夠猜出個七七八八。

鬱景和沒有繼續往下說,她也沒有繼續往下問。

隻是突然之間就不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因為她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那我去住酒店。”寧桃略微想了想,然後說。

“你很有閑錢?”鬱景和回了她一句,弄得寧桃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因為交完房租之後,她確實沒有什麽錢了……

鬱景和也不想跟她再拉鋸戰,直接拉了她的手腕往裏麵走。他力氣用的大,寧桃掙脫了兩次都沒有掙脫開,就這麽被拽了進去。

後來跟著電梯上樓,又跟著他進了房門。

這是她第一次過來這裏。之前隻是聽鬱父鬱母提起過說鬱景和在這邊買了房子以後結婚用,但自己沒有來過。

兩人進門後,鬱景和隨手開了燈。

原本黑漆漆的房間啪的一下子亮了起來。寧桃站在門口,忍不住向四周打量了一下。房子很新,看得出來基本都沒怎麽住過人似的。

屋裏的裝修是偏現代化的,牆麵和地麵都很幹淨。

因為鬱景和隻有一個人有時在這邊住,所以另外兩個臥室暫時隻是放了東西,沒有投入使用。

寧桃站在那裏,又禁不住在想,鬱景和有沒有帶別人回來過?

就算是帶了她也不知道……

她站在那裏,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直到鬱景和去了一趟廚房又回來,遞給她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寧桃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打算接過——剛剛哭了那麽久,她確實有些渴了。

隻是接過時,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皮膚的頂端好像有了一種莫名的電流似的,嘶嘶的滑過,順著皮膚又一直燒到了她的臉上。

她迅速的接過水,然後揣在懷裏。

“用不用我幫你打開?”

鬱景和看她一直把礦泉水抱在懷裏也不喝,低頭,這樣問了一句。

寧桃飛快的搖了搖頭。

其實她力氣也沒有很小,隻是鬱景和在旁邊的話她就會隨手讓對方幫她擰。但她以後都不想那樣了。

她用手蹭了蹭裙擺,好讓手心的汗沒有那麽重,然後一下子便擰開了。

鬱景和見她打開了,便沒有再多說什麽。隻留了一句:“你今晚先睡我那裏。”

“那你呢?”

她抬起眸子望了鬱景和一眼。看到對方的眼睛清亮亮的,瞳仁黑沉安靜。冥冥之中,兩個人說話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一樣的順暢和自然。

但也隻是這一會兒工夫而已。

“沙發。”那人回了句。

“哦……”

寧桃低下頭嗯了一聲。手裏還捏著那瓶水,掌心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又有些出汗。

她抿了抿唇,長睫掩下,裝作不經意間問了句:“你平時有帶朋友來過嗎?”

那時候他正在幫她整理床鋪,也沒有看她,隻是回了句:

“沒有。”

她懸著的心就這樣忽然放了下來,即便他的否認並不能驗證真偽。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好像根本沒有立場去問這個問題。畢竟她已經清楚,自己和鬱景和之間根本沒有那種可能性。

現在不可能,以後也沒又可能。連百分之零點一的希望都沒有。

寧桃本來想說自己是跟朋友一起去的Taxonight,也是第一次去。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裏?”她問。

“你自己發了定位的。”鬱景和回。

寧桃很無趣的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其實她根本就沒有想明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把鬱景和拉黑了,他還能看到自己的朋友圈。

她也不想問,問了也沒有意義。

過了一會兒,他給她鋪好了床。兩個人之間十分默契,誰也沒有再提之前兩人懸而未決的話題,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或許是都覺得再提也沒有意義。感情的事,永遠也吵不出來一個結果。

但起碼,她知道了他的態度。

也知道自己如果一直淪陷在這件事情裏,隻會把自己作踐的越陷越深。她甚至懷疑,或許鬱景和早就看出來了她的愛慕。他隻是不說而已,像是要給她留點麵子。

卻沒料到她自己會把那些隱含的小心思,全部在一個夜晚給抖落出來。

每每想到這個,她心口就又酸又痛。

——

夜晚總是如此漫長。

寧桃側躺在**,睡不著。腦子裏翻來覆去的產生了無數種想法。一想到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張床是鬱景和的,她心裏就有一種隱隱臆動的感覺。

被子、床單還有枕套都很幹淨,好像洗完被曬過似的,有種幹淨的陽光的氣息。

但可能因為是全新的,所以上麵沒有鬱景和身上那種好聞的味道。

她躺在**,心裏居然奇異的被一種幸福感所包圍。可稍微理智下來,卻又覺得自己這樣十分悲戚。

寧桃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心裏一直在想,自己絕對是這世界上最喜歡最喜歡鬱景和的人了。肯定不會有人比她更喜歡他了。

如果說別人對他的喜歡是裝滿了罐子,那她對他的喜歡就是從罐子裏溢出來了的。

如果他願意和她在一起的話,她一定會對他很好很好。即使他沒有那麽喜歡她也可以,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她不介意自己的感情比對方付出的更多一些。

可是他真的不喜歡她啊。

為什麽呢?

怎麽辦呢?

她覺得很委屈,可是沒有人給她答案。寧桃也知道,這種事情永遠不會有答案。她隻能接受命運,當他的“妹妹”。然後看著他去和別人談戀愛,在一起,然後結婚。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折磨人,更讓人痛苦的事嗎?

寧桃閉著眼,眼淚卻依然從下眼睫處的縫隙中流了出來,直到自己臉蛋壓著的枕頭都濕了一小片……

——

寧桃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反正她躺在那裏想了好多,最後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第二天早上起床時,看了眼手機才發現自己沒有上鬧鍾,已經一覺睡到了九點多。

她胡亂整理了一下頭發,穿好衣服從裏麵的臥室出來。

彼時,整個屋子裏麵都空****的,隻有陽光從一旁的落地窗泄了進來。

鬱景和好像已經不在了。

寧桃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發了一會兒的呆。正想著一會兒要怎麽離開的時候,手機卻忽然有人打電話過來。

上麵是她沒見過的號碼。

她不喜歡接不熟悉的電話,所以下意識的按了拒接。可不一會兒,那人就又打了過來。

寧桃沒有辦法,也害怕對方是不是真的有事找她。所以想了想,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喂?”她先開了口。

“是我。”

電話那頭回道,聲線是微微的沉和磁性,但又很年輕,很好聽。

寧桃拿著手機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沒有想到會在此時聽到鬱景和的聲音。她有些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早飯在廚房。怕涼,有一部分在鍋裏。”

“你自己去看一下。”

那人叮囑她,語氣是很稀疏平常的,就好像兩個人昨晚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撕扯和爭吵。

寧桃坐在那裏,聽著鬱景和熟悉而幹淨的聲音從放聲孔中傳出來,一直到耳際。直到好半天,才想起來應了一聲。

“嗯。”

她聲音有氣無力的,“謝謝……哥。”

以前說的很順口的稱呼,現在說起來卻覺得十分艱澀繞口。甚至於說出來的瞬間,心裏就像多了玻璃碴子一樣硌得難受。但她還是努力的說了出來。

隻是,話音落了。

寧桃聽到電話那頭的人明顯僵了一會兒,什麽聲音也沒有,隻是單純的沉默。

她被那時間中途的空白弄得有些心焦,直到幾秒過後,才重新聽到鬱景和的聲音。

“沒事。”

他隻草草的回了這麽兩個字,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寧桃怔愣的舉著手機在耳旁停了一會兒,最後才緩緩的放了下來。

她去廚房看了看,把還溫熱的豆漿和小糖餅,糍粑還有桂圓蓮子燉雞蛋拿出來。碗沿還是熱的,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一切就緒後,寧桃鄭重其事的坐到了桌子前。

她拿著勺子盯著自己眼前的早餐,大腦忽然有些放空。

豆漿和糍粑糖餅應該是他早起去買的。

跟鬱家附近的那家早餐鋪子做的口味不太一樣,但也很好吃。桂圓蓮子燉雞蛋應該是他自己做的,因為她之前高考的時候他也給她做過。是一樣的。

裏麵還放了枸杞和她喜歡的紅棗,冰糖,銀耳。

聞起來就很香。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著看著,卻仍覺得眼睛發酸。她舀了一勺放到嘴裏,紅棗混合著桂圓和冰糖的甜慢慢沁入舌尖,心裏卻覺得苦。

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痛。

她坐在椅子上哭了一會兒,一邊哭一邊吃。最後吃完了才抬起手抹了抹眼淚。

過了好久,才重新將手機拿過來,找到了安笙的微信,像是下定決心般打了一串字過去。

“話說。”

“不知道為什麽。但就是。”

“我突然就,有點想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