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幕後真相
一根細線,在一瞬間的功夫割下一個頭顱,竟比任何一種兵器都要鋒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然而它偏偏就在眼前發生了。
“現在去樓上的房間查看,會看到石床輕微的移位,窗框上還有一道裂痕,與魯大人死亡現場樓上的那一間一模一樣。”張敏之解釋道,“傅管家準備好了一切,然後假借巡夜為名,在外頭等待魯大人蘇醒,當魯大人醒來發現麵前的情況,肯定會又奇怪又驚恐,下意識抓住東西,傅管家在他發出聲音的時候過來,衝進來的一瞬間,用飛刀射斷繩子,石頭的瞬間重力將頭顱切斷,魯季兆當場死亡。頭顱就和石頭一起掉到了湖底。”
“張公子所言的手法確實精妙,但是你有幾個地方卻忘記了。”傅景明不慌不忙說道,“第一,我哪裏去搬來這樣大的石頭,憑借我一個人之力又怎麽可能做到?第二,飛刀這種精妙的東西,又豈非我等貧民可以學會的。第三,方才羅老爺也說了,這銀線乃是神機營所造,我怎麽可能拿得到大內的東西?第四,魯大人為人向來謹慎,在宴席上都無法下毒,更何況是下迷藥?”
“隻要有船就行了。”張敏之說道,“在開宴的前一天,你利用院子裏的船將岸邊的巨石運到小樓背麵掛好,然後就將小船丟棄,令其隨水飄走。因為這小樓三麵臨湖,隻要沒有了船,自然就不會有人泛舟發現你的手法。”
柯見明奇怪問道:“這園子裏哪來這麽大的石頭?”
常媽連忙回答:“有,左岸有一片石頭堆,大大小小的石頭多得很。”
張敏之點了點頭,說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園子的前主人原是隱士,學富五車,對奇門八卦有一番研究,園中的許多地方看似普通,實則蘊含玄機,九曲橋如此,岸邊的那些巨石頭同樣如此。石頭擺的是八卦陣,熟知八卦陣的人走了一圈便看明白了,現在去那處,還可以找到兩個坑,一個是我剛剛搬走的石頭,另一個自然就是凶手所為,若是再不信,派個人往湖底下撈一撈,必然可以看到那兩塊大石頭,自然還有魯大人的頭顱。”
“那第二點呢?”羅天成忍不住問道。
“傅管家憑著一手雕工引得劉清揚的注意,坐上了管家的位置,我請李兄和仵作確認過,那刀法並不是尋常廚下學的,倒像是有點功夫的人才雕得出來,再者,傅管家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那層薄薄的繭子,也是長年累月慣使飛刀所致。”
柯見明同樣按捺不住好奇心,說道:“你前麵所說的這些,什麽八卦陣,什麽飛刀,甚至殺人手法,旁人也可以做到,但是那個神機營的銀線卻是不好求。傅管家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未必有這樣的本事,這一點又如何解釋呢?”
“這個東西,對尋常人來說,自是不好弄,可是對劉清揚來說,未必如此,當年他犯事差點沒命,不就是因為這一條銀線麽?”說著,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依舊滿麵平靜的傅景明身上,繼續說道,“如果本來就是大內行走的宦官,弄到這樣的東西,不是更加容易,對不對,公公。”
聽到這一聲稱呼,傅景明下意識轉過頭看向張敏之,一側的婢女們已經傳來了低低的驚呼聲,張敏之看著他,繼續說道:“年近三十,麵白無須,狀若少年,牽涉大內,我隻能想到這一個身份。”
傅景明冷冷一笑,說道:“第四點,你還未說明。”
“還需要我來說明麽?我以為你會自己交代。”張敏之說道,“也罷,既然你不想開口,那我便代你說。一道翡翠豆腐,隻有主桌覺得太鹹,這不是很奇怪嗎?”
有人回答道:“個人口味不同,這並不是稀奇啊。”
“原先我也覺得如此,後麵想起來,如果吃得太鹹,是不是會口渴,口渴了,是不是要喝水?”張敏之指著桌上的杯子說道,“二層所有人的茶壺裏都是君山銀針,唯獨案發的兩個房間裏裝的是普洱,這是為何?”
“為何?”
“君山銀針味淡,倘若加了藥,容易被嚐出問題,而普洱就不同,味道濃,能將那迷香掩蓋住,自然就不會察覺到了,魯大人回到屋內,口渴得很,喝了有半壺茶水,足夠他昏迷過去。”
柯見明奇怪說道:“不對啊,我記得黃主簿原來的房間並不是現在的這個,難道說,他是被誤殺?”
“黃主簿原先的房間裏用的也是君山銀針,但是魯大人死了之後,他很害怕,便要換到劉清揚的屋子裏,這自然也是傅管家的圈套之一。”張敏之解釋道,“如果不摸清楚目標的性情,又怎麽敢做出計劃呢?劉清揚死了,魯大人也死了,黃主簿這等膽小之人必然會想辦法找一處更安全的地方,但是他誰也不信,在知道劉清揚的屋子可以從裏頭鎖緊了之後,自然就選擇了那一間,一腳踏進了傅管家的圈套之中。試問,一個貪生怕死之人怎麽可能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悔過自新,自殺謝罪呢?如果他真的是殺劉清揚和魯大人的凶手,應該是心硬如石之人,更不會在短時間內就生出懺悔之心,這是人的一種本能。”
“那黃主簿房內也有鐵證嗎?”
“遺書中認了罪,這就是鐵證,隻有黃主簿認罪,真凶才可以脫身,若是不夠,那再驗一驗茶壺中的迷藥,和魯大人若是一樣,那便能定罪,就算他換了不同的藥也不怕,黃主簿屋中並無筆墨紙硯,查查他是怎麽寫的,用的什麽紙什麽墨,不是就清楚了嗎?”張敏之看著傅管家說道,“公公既然能弄得到銀錢,那旁的就更不成問題,對了你的身上應該還有飛刀吧,我這就讓小包子下水去撈一撈,興許還能幫上找回來。”
張敏之說著,摸了摸袖子,小包子極不情願地探出腦袋,往傅管家身上飛去。傅管家目光一緊,下意識避開,隨即突然想起什麽,驚愕地看著張敏之,低聲道了一個字,便緊緊閉上嘴,任由小包子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後翻過窗跳進湖中。
“傅管家,你……你為什麽要殺他們啊!”縣令痛心疾首地問道,“劉老爺待你不壞啊,魯大人與黃主簿更是和你素不相識,為什麽……為什麽……”
縣令真是恨死傅管家,連死兩個官,今年的考核是有的頭疼了。
張敏之歎了口氣,“如果有個強盜搶走你家主傳的寶貝拿去發家致富,而你家卻被滿門抄斬,你又作何感想?”
“這與本案有關?”
“三十多年前,湖南那場圈地案最終引發了農民叛亂,長沙周家被卷入其中。”
“周家,那個被滅門的周家?”
“正是周家。”張敏之轉頭看向傅管家,輕聲說道:“三十多年前的那場叛亂,想必大家都曾有耳聞,被殺死的這三個人當年就牽涉其中,發揮著不可磨滅的作用。”
傅管家冷笑一聲,說道:“他們都該死。”
“你是周家的後人?”羅天成驚訝問道。
傅管家沒有應他,自顧自說道:“世人隻以為魯季兆是為朝廷辦事,實際上並非如此,他和劉清揚、黃慎以為《建文輿圖》中的寶藏就藏在那塊荒地上,於是相互勾結,哄騙周家宗主為此事做擔保,一個是生意夥伴,一個是好友,一個是得力助手,周家宗主一念之差成了他們的代罪羊,在農民開墾地後發現寶藏不在這,又因為皇室有人要這塊地,於是紛紛改口說與這事無關,是周家宗主欺上瞞下,於是,周家成為眾矢之的,被朝廷降罪,同時也引起農民們的公憤,偌大一族在頃刻間滅門,可是那三個人卻享著榮華富貴,為非作歹這麽多年,不是很可笑嗎?”
“這世間確實有許多的不公平,官場上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百姓間仗勢欺人,恃強淩弱,麵對不公平,我們應該怎麽辦?提著刀子將對方砍死,殺了這一個,別的惡人就會變成好人嗎?誰都知道不可能。任由對方為非作歹麽?那將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傅管家看著她說道:“殺死惡人何罪之有,這是在替天行道。”
“前朝的嶽飛,對於宋人來說,他是個好人,好官,但是對金人來說,他就是殺了自家血親的大惡人。村子裏的大善人修橋鋪路,被鄉親們稱道,可是對他生意對手來說,他就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大惡人,我們並不是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天下有各種各樣的人,一個人懷著一種心思,倘若真的依照自己的好惡來做出獎懲,天下必將大亂。”
“壞人得不到應有的懲戒,隻會讓更多弱者受到傷害。”
張敏之搖了搖頭,說道:“你在宮中行走,難道就沒有聽說過三個字嗎?”
“什麽?”
“大明律。”張敏之緩緩說道,“一個國家立法,不僅僅是讓底層的百姓遵從,更是約束士族的鎖鏈,一個人做錯了事情,自然有律法來處置他,律法嚴明,惡人就算有作惡之心,也會因律法而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