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浪漫史

第148章 要不要告訴他

朱佑樘想了想,說道:“衛國公之所以能在禮部謀得職位,並不僅僅是因為他能言善辯,還因為他立過一些小功勞。”

張敏之奇怪問道:“小功勞?依照他的樣子,行軍打仗是不可能的,那小功勞又是應為何事?”

朱佑樘說道:“三十多年前湖南的那個案子,你應該還記得,衛國公原先並不在京城住著,就是在湖南那一處,當年的案子,他在裏頭起了一些作用,被皇爺爺讚賞,回到了京中,但是因他身份特別,給不了高官,便在禮部領了個位置,做了這麽多年。”

“懷寧的親事就是當年定下的嗎?”張敏之忍不住問道。

朱佑樘搖頭,笑著說道:“懷寧如今才十幾歲,如何在三十年前就定親?”

張敏之想到這中間的十幾歲,不禁莞爾,訕訕說道:“那是如何定下的?”

“十幾年前,衛國公湖南的好友舉家來京,尋了衛國公,衛國公見他那小兒子聰明伶俐,就起了定親的心思,兩家一拍即合,就定下了這個婚事,後來聖上為了我……太子開口,他心中合計了一番,又見好友家道沒落,生怕女兒嫁過去吃苦,更怕三天兩頭打秋風把自己家吃窮了,加之當時也隻是口頭約定,他索性就悔婚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看衛國公平日笑臉迎人,八麵玲瓏的樣子,張敏之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心裏頭頗有些不是滋味,

她勉強忽略了心中的怪異,笑著問道:“你知道得真詳細,連他是如何心思也知道。”

朱佑樘笑著說道:“誌謙請他去吃酒,灌了幾下,老頭兒糊裏糊塗就吐起苦水,說對不起周家,也對不起周家的小兒子,心裏頭一直有愧疚。”

聞言,張敏之卻是抬頭,驚訝問道:“湖南周家?”

“正是。”朱佑樘看她的臉色有異,立刻問道:“怎麽了?”

“你還記得我們去滑縣的時候,傅景明那個案子嗎?”張敏之沉吟一番說道,“周家死的死,殘的殘……可是查到了與懷寧定親那人的名字?”

“周振湘。”朱佑樘看著她,“你發現了什麽不對之處?”

張敏之想到了當日在翻找周家死亡名單時,見到的名字,心中頗有些怪異,忍不住說道:“或者,我們可以去懷寧出事的那一處看看?”

朱佑樘看她神色肅然,知道她是發現了不妥,忍不住笑道:“你的某些習慣,果然是被我養成了。”

張敏之無奈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隻是有些懷疑,心中有了好奇,就忍不住。”

“我明白,你喜歡什麽,隻管去做即可,身後有我。”朱佑樘說完,又指著桌上的食物說道,“此次隻是好奇,先把這些東西吃了再說,不要辜負了美食。”

張敏之輕笑道:“是,老爺。”

二人用過了膳,就立刻出城,朱佑樘手中握著衛國公府的許多情報,懷寧出事的地方並不難找,二人騎馬跑了一段路,就到了那一處。

這裏是懸崖,颯颯寒風像千萬根細針鋪麵而來,紮得臉上癢癢的痛,四周是茂密的樹林,唯獨懸崖的頂端,沒有任何的遮掩,往前一步,就是深淵。

張敏之試著探出頭,就被風逼了回來。

朱佑樘問道:“想看什麽?”

張敏之搖了搖頭,可不想他幫自己去瞧,這裏的風依然強烈地吹著,吹得張敏之有些後悔,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好奇,就把朱佑樘拉到這裏來,萬一就此染上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但是就此離開,她又不甘心,她總覺得這裏頭藏著詭異之處,必須要弄明白了才安心。

她捏著手中的帷帽,隨即眼睛一亮,立刻扯下上麵的白紗,擋在自己的麵前,繼續往那懸崖底部看過去,隔著一層白紗,雖然看得不怎麽分明,卻是比之前好太多。

懸崖底下黑洞洞的,像一隻張開了嘴的怪獸,隨時要將人吞進肚子裏一般,令人望而卻步,四周是茂密的樹林,穀底深不可測,若是摔下去,那定然是粉身碎骨,不可能有活路。

張敏之往後退了一步,心頭的疑慮更深。朱佑樘見她蹙著眉,便問道:“怎麽了?”

她壓下這一股奇怪,想了想,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懷寧去進香,去哪裏,什麽時辰走,這些都可以打探得出來,但是他和懷寧之間本沒有什麽關係,為了錢財拉著懷寧同歸於盡,不是太傻了嗎?”

“興許他因為被悔婚,悲憤交加,沒有那麽多的想法,想不開了?”

“想不開?想不開他就不會要一大筆錢財了,更不可能來劫人。”張敏之立刻否認道:“我們來設下兩種可能,其一,他是因為被羞辱,憤怒之下,要尋一個公道,於是挾持了懷寧,那他就不會勒索錢財,在他心中,討要公道是占了大頭,如果勒索錢財,就變成了一種意味,其二,如果他是為了謀財,貪心的人總是把性命看得比旁人更重要,那就絕對不可能跳崖自盡,更不可能帶著懷寧尋死!”

朱佑樘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這一次劫持另有玄機?”

“是什麽玄機,倒是說不上來。”張敏之說著,又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不遠處的一塊石頭,她的雙眼一亮,衝過去抱了起來。

“這是……”朱佑樘伸手正要幫忙,卻被她推開。

張敏之笑著說道:“這不算重,當年在滄州,我都扛過好幾個尋死覓活的大姑娘。”

說著,她的臉色頗有些尷尬:“結果他們哭著鬧著要嫁給我,也是傷透了腦筋。”

聽著她從前惹下的桃花債,朱佑樘實在是哭笑不得,她口中所說的狀況,也就和萬萬差不多吧。

張敏之不敢再出聲,抱著石頭往懸崖去,頂著烈風,往下用力一推。

那石頭飛快消失在視線裏,沒過多久,就聽到一聲“嘭!”的巨響。

隨著這一聲巨響,張敏之的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她重新取過帷帽擋在麵前,趴在懸崖上往下看了一小會兒,終於又回到朱佑樘的身邊。

風太烈,把她的發髻垂得亂七八糟,衣裳因為趴在地麵上,也蹭了一層黃土,樣子看起來十分狼狽。

朱佑樘將她往回拉,避開了風口,尋了一處小山洞,抬手就將她的發髻拆開,就著五指幫她重新梳理,一麵問道:“怎麽了?”

發絲在他的指間握著,她不敢亂動,隻能乖乖順著他的方向站立,聽到他問話,張敏之歎了口氣,說道:“我總覺得,懷寧可能所托非人。”

朱佑樘想著方才的情形,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目下所想的一切到底隻是猜測,當時的情形如何,隻有在場之人才知道。”

張敏之又歎了口氣,說道:“此事,要不要讓衛國公知道呢?”

朱佑樘看著她的發絲,慢慢說道:“不論我們說不說,他最後都會知道,但是越早知道,於真相越有利。”

“幾日之後就是四國大比,衛國公要輔助四皇子,恐怕沒有時間理會這些。”

朱佑樘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們可以去問明白。”

張敏之愣了一下,驀地轉頭說道:“貿然去問此事,恐怕不太妥。”

在她轉身的瞬間,朱佑樘已經鬆手放開她的青絲,這才免了她牽扯之痛,聽到她如此一問,他隻是笑:“關乎國事,有何不妥?”

張敏之驚訝道:“國事?”

朱佑樘微微點頭:“天家無小事,太子的親事,就是國事。”

張敏之這才了然,自己對朝中的事務並沒有他精通,隻是想著他冠冕堂皇地開口問這件事,也不知道衛國公的臉會變成什麽顏色,想到這些,她也跟著笑了起來,回過身,繼續由著他幫自己梳理頭發,叮囑道:“可要挽得和之前一樣,否則旁人見了,還不知會如何想呢!”

朱佑樘的手頓了頓,將她的發髻別好,隨後俯身,貼在她的耳邊輕笑道:“你是我的妻子,旁人應該要如何想?”

他的氣息在耳邊繚繞,她覺得有些癢,下意識避開了一些側過臉看他,雙唇就被輕輕貼上。

風聲在外頭呼嘯,帶來陣陣涼意,陰沉的烏雲遮住了太陽的眼,將這一份旖旎藏於這深山之中。

……

二人離了那懸崖,也少了遊玩的心思,朱佑樘索性給她尋了兩處小食之處吃過,填滿了她的肚子,這才回去。

一進屋,就見到李璿迎了上來,張敏之滿懷期待地往後方看了看,果見到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她高興地衝過去問道:“臭小子,你怎麽跑過來了!”

張延齡警覺地看了朱佑樘一眼,立刻把她拉到屋子裏去說話。

朱佑樘倒是不以為意,問李璿:“最後如何了?”

李璿將經過逐一稟報,而後說道:“殿下不可在外久留,大比即將開始,張延齡現在還能裝病,但是到了大比那天,他總不能不開口。”

朱佑樘說道:“我們馬上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