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養不熟
孟澤良不好意思笑著說道:“我硬跟著梁中康來的。”
原來梁中康接到許一亭請帖的時候,在學子之間頓時生出一種優越感來,卻不想,那優越感才出現,就被孟澤良打岔了,他直愣當著許一亭的麵就問梁中康,可不可以帶他一起赴宴,聆聽一下高手們的經驗。
梁中康心裏是一萬個拒絕,可是在許一亭麵前,他根本不敢表現得太過小氣,隻能硬著頭皮點頭答應。
張敏之看了看四周,除了東籬畫社的那些畫師之外,就隻有他們四個嶽麓書院的學生,心中不禁莞爾。所以說傻子有傻福,孟澤良看不到顏色,卻為他拿到了一次好機會。
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了過來:“敏之哥哥!”
不用猜也知道,萬萬大小姐來了!
跟她一起來的,卻是老四朱子儀,隻不過這家夥的臉色確然不太好看。
萬萬渾然不在意,笑嘻嘻地湊到張敏之的身邊說道:“我早聽白姐姐說你會來,要老四帶我過來,果然就見到了,敏之哥哥,這幾天累不累,辛苦不辛苦,你黑了一圈,瘦了好多!”萬萬說著,聲音有些心疼,手倒是沒閑著,捏捏她的臉,又捏捏她的手,眼看著就要伸到胸口,張敏之連忙往後靠了靠,擋住她的手,笑著說道:“我還好,見到你也很高興,你這幾天住得還適應嗎?”
“適應啊,一想到敏之哥哥就在不遠處,我就覺得無比適應!”萬萬開開心心得說道,完全不管朱子儀的臉色已經差到了極致。
張敏之知道這樣繼續聊下去,她估計會成為全場男士的公敵,趕緊換了個話題,將萬萬帶跑:“萬萬,你會畫畫嗎?”
“不會呢,沒人教呢!”萬萬搖了搖頭:“敏之哥哥你會嗎?”
“我也不太會,但是沒關係,這裏有很多高人。”張敏之乘機說道。
高人們聽張敏之這麽一說,身子板立刻挺直了幾分,張敏之察覺到他們的變化,心中暗笑,抓住機會道:“你可以請教一下畫畫的技巧啊!”
萬萬雖然單純,但也看得懂臉色,立刻明白張敏之是在乘機偷師,想到能幫上敏之哥哥,心中頓時覺得無比開心,哪裏不順著話題,萬萬的目標定準了齊潤,但是也沒有冷落了其他人。於是,在萬萬的帶動下,場上的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
在場都是男子,唯獨的兩名姑娘,一個遮得厚厚實實,死氣沉沉,一個不拘小節,活潑開朗,形成鮮明對比,所以萬萬的出現,立刻就引起了才子們的注意。再加上萬萬嬌俏可愛,身後又有萬家做靠山,更是添加了幾分熱度,比之白歡歡,卻是有些受冷落。
眾人借著萬萬的引子高談闊論,倒是談了不少精妙的技藝,三名學子不約而同沉默,努力記住能記住的內容回去加以消化。唯獨楊旭之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在白歡歡身上劃過,心中感慨,低聲說道:“歡歡,你會不會覺得悶?”
白歡歡輕輕搖頭,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興致:“不會呢,聽著挺有意思的。”
楊旭之的目光閃了閃,便不再開口。白歡歡卻靠過來,低聲問道:“旭之哥哥,你要是悶,我陪你出去走走?”
楊旭之強笑著搖了搖頭,伸手輕輕按了按她的手,手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見,然而他才按了一下,白歡歡就飛快地縮回手,羞澀退回原處。
此刻,社員們說到了技巧,便有些激動,全然忘記開頭是為了傳授萬方畫技這件事。幾壇子酒下去,大家都有了醉意,有社員道:“單就流動性來說,我覺得齊潤那副《秋夕風雨圖》真真是絕佳,不過一色水墨,卻是令人仿佛置身其中,仿佛秋雨襲來般,躁動,不安,悲涼,盡收心中。”
這幅《秋夕風雨圖》是齊潤的成名之作,據說當年一現世,就引起諸位大師的高度評價,之後齊潤又送出了幾幅作品,同樣備受好評,一舉奠定其在畫壇的位置。
然而眾人交口誇讚,齊潤似乎並不領情,原本被濃濃酒意漲紅的臉也白了白,冷冷說道:“數年前的遊戲之作,如今看來根本難登大雅之堂,能得到大師們的肯定,多少有幾分家父的薄麵。”
眾所周知,齊潤的父親乃是禮部侍郎,因著這個原因,齊潤才能接觸到這些畫壇大師,原本眾人心中對此也是頗有微詞,但是見到齊潤自己出口,反而不好意思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連連又是讚了一番。不想,齊潤的臉色更白,說道:“諸位是覺得我畫技不夠精進嗎?”
許一亭見他似乎有了怒意,立刻上前說道:“當然不是,你的畫技早就淩駕於我等之上。”
齊潤掃過許一亭一眼,嘲諷地說道:“憑你?也配來評價我的畫,你算個什麽東西?”
這句話是絲毫不留情麵,眾人聽著已經有些尷尬,然而許一亭依然滿不在乎地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經多年不作畫,手早就廢了。”
“哼,知道自己是什麽位置就好。”齊潤冷哼一聲。
如此的態度,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畫社裏一名家世與齊潤相當的畫師韓子昊立刻出來為許一亭說話:“潤芳,你這話說得便有些過了,社長雖然多年不曾作畫,但是品評好畫,指點技藝卻是完全沒有問題,他曾經數次幫我們解開疑惑。”
齊潤冷冷一笑,說道:“是啊,養不熟!”
“齊潤,東籬畫社本就為一體,何來分出你我,如若不是社長一直操持著,咱們也無法一同進步,你這句話什麽意思,是想說他不應該指點我們嗎?若是如此,你倒是馬上來作一副畫!”
齊潤靠在柱子上,掃了他們一眼,冷笑道:“作畫需要的是靈感,沒有靈感,如何下筆?”
“有才隻能,靈感隨時隨地,你如此說,不過是推諉罷了!”那人嘲笑道:“莫非,名滿天下的齊潤大師,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空殼子,虛有其名?”
聞言,齊潤立刻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讓大家心服口服!”
說罷,就往畫案走去,身側許一亭連忙跟上,在他站到畫案麵前之際,雙手送上畫筆,齊潤瞧也不瞧,直接就接過來,倒是讓其他社員更加不平,先前開口的畫師說道:“社長,你這是何必……”
“大家都是同社,親如兄弟,自當互相包容。”許一亭溫和地笑著,完全不以為意。
張敏之從畫師們的眼中看到了怒氣不爭之色,想來這並不是第一次,不禁歎息:“許社長,倒是好脾氣。”
“能不好脾氣,他如今吃的用的,都是齊潤以畫社社長之命給的銀子,要是有點怠慢,依照齊潤的性情,恐怕直接就將他踢出社,還會讓他留著?”梁中康說著,突然察覺到提問的人是張敏之,立刻往一側靠了靠,現出提防之意,生怕又被她套出什麽話來。
張敏之自是不在乎,不過一下明白過來,原來齊潤說許一亭養不熟,竟有這個原委。
許一亭不虧是社長,雖然方才的場麵有些僵,但是三言兩語,便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開來,加上萬萬的存在,方才的緊迫感就隨之散去。倒是一側的齊潤,時而拿著畫筆在紙上遊動,時而停下,搖著筆的另一端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將畫筆一丟,就座到一旁去。
這是齊潤的作畫習慣,許一亭立刻上前,將畫卷壓好,眾人紛紛圍了上去,讚揚聲紛紛傳開。
“是以深山秋意為題,畫技比之從前又進了許多,更加望塵莫及了啊!”
“是啊,這落葉的姿態實在是令人浮想聯翩。”
“好像能聽到秋風掛過樹葉的聲音!”有人更誇張,立即被另一人開玩笑回應道:“剛剛的確有一陣風刮過。”
張敏之聽他們喊得如此激動,忍不住好奇,跟著鑽過去一看,頓覺失望。畫技精湛是沒錯,然而到底缺了一陣靈動,她想到了與齊潤的唐畫師,當日看他的作品,那才是真正的折服。這齊潤可以成名,想來的確是與齊潤那當禮部侍郎的爹有關,說的那話恐怕不是謙虛。她正想著,就聽到身側的孟澤良咦了一聲,張敏之有些奇怪,生怕孟澤良又說胡話,也沒敢發問。
這一麵聊得正歡,那一麵大家誇了半天,卻發現齊潤沒有半點回應,許一亭上前一看,隨後笑道:“潤芳醉了,我先扶他回房去,諸位繼續,我稍後回來。”
說著,便將齊潤扶起離開,他的動作輕車熟路,顯然是照顧慣了。
二人離開,宴席繼續,眾人便將話題挪到了齊潤和許一亭身上,張敏之這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小看了這些畫家們的說長道短的本事,不僅將齊潤害怕螞蟻的小私事挖出來,就連許一亭小時候曾經作弄西席先生的古早之事也能翻來作為談資。至於齊潤喝醉了之後的各種醜事,更是接連不斷,說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張敏之回到桌上,悄聲問道:“你剛才咦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