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回家
“我要是她,我也不想活了!”
“陛下倒是下旨說厚葬程貴妃呢!”
“那有什麽用,人都死了,躺在哪裏還能有什麽感覺嗎?”
宮女們未曾注意到軟椅另一側的雲澈,但看到軟椅上昏睡的乃是太子伴讀淩子悅之後,都噤了聲,誰都知道淩子悅在的地方,太子必然也在。
雲澈本以為淩子悅的淚水早就哭盡,未想到她的臉頰上一道水痕滑落。
“你們這些賤婢,不好好做事就知道嚼舌根!後宮之事是你們可以議論的嗎?”錦娘斥責道。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雲澈冷然開口道:“送她們去暴室吧,那裏無論她們說什麽都沒關係。”
“太子饒命啊!太子!”
“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子!”
雲澈根本沒有心情聽她們求饒,心中憎恨她們多嘴讓淩子悅更加難過。他小心地擦了擦淩子悅的臉頰,拉緊蓋在她身上的厚褥,繼續前行。
宮門前,淩子悅的大哥淩楚鈺已經等在那裏了。
“淩楚鈺拜見太子!”他萬萬沒有想到雲澈會親自送淩子悅出宮。
“免禮!”雲澈扶起淩子悅,極為認真道,“子悅……就交給你了!”
“請太子放心!”淩楚鈺正欲上前一看淩子悅的病情,雲澈卻拽住了他。
“你會將她送回來的,對吧?”雲澈的聲音極低,隻得淩楚鈺聽見。
淩楚鈺心中一震,當雲恒侯府得知淩子悅病重時,雲恒侯便心中忐忑,淩子悅病的突然莫不是宮中情勢有變逼得她服下了原本準備好的藥粉,他即刻遣了淩楚鈺去將淩子悅接回
。但淩楚鈺沒想到雲澈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他們預先安排好的計劃。
“殿下,子悅乃淩楚鈺之親弟,無論做什麽,淩楚鈺都會盡全力醫治他,保護他。”
淩楚鈺並未正麵回答雲澈的問題。
當他看見淩子悅憔悴的麵容時,淩楚鈺知道他的妹妹是真的病了。
淩楚鈺向雲澈拜別,將淩子悅抱入雲恒侯府的馬車之中。隨著車轍的聲響,馬車駛離宮門。
雲澈站在原處,像是一柄立在崖壁的利刃,孤獨而難以接近。
“殿下,回去吧。皇後娘娘和國舅爺想與您一起用晚膳。”錦娘勸道。
“他們是想向我炫耀,他們是如何將自己的絆腳石一個一個地鏟除,終於笑到最後了嗎?”雲澈扯起了唇角。
“殿下!皇後娘娘是您的生母,無論她做了什麽,都是為了您!”
“她為的從來就不是我。”
風至,涼意泛起。
雲澈終於轉身,他的衣闕被撕扯著,像是有什麽要留下他的腳步。
淩子悅回到了雲恒侯府,她的父母握住她的手將她送回臥房。
“怎麽病的這麽嚴重!那瓶……那瓶藥的藥性沒有這般猛烈啊!”雲恒侯見到愛女蒼白的臉色,心中疼惜。
“父親,這哪裏是服了藥的緣故,妹妹是真的病了!”淩楚鈺正色道,“還請姨娘速速為她更衣。我等不方便請大夫至府中,隻能為她換上女裝之後送出府問診!”
沈氏不說二話替淩子悅更衣,雲恒侯則退立於門外。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好端端地病的如此嚴重,楚鈺,你知不知道她在宮中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父親在前朝都未曾聽到什麽消息,兒又如何得知
。要說今日最大的事情莫過於南平王投江自盡。那也使得太子的地位更加穩固,太子重視妹妹,妹妹在宮中的生活應當更加順暢才是啊!”
“如何順暢?太子……就是眾矢之的,你看看南平王的下場就知道了。立於高位,就有無數的人想要把他拉下來。她待在太子的身邊,也會成為別人的目標!他日太子登基,他難道還要我們的子君給他做伴讀嗎?伴君如伴虎啊!”
淩楚鈺歎了一口氣,“父親所言甚是!”
“你們進來吧!速速帶她去看大夫!她真的燙的厲害!”沈氏一臉擔心。
淩楚鈺與沈氏的貼身婢女如意帶著淩子悅從後門離開雲恒候府,去到帝都的一家醫館,謊稱淩子悅乃是淩楚鈺母親的遠房親戚,來到雲恒候府小住幾日不料忽然病重。因擔心她所患為疫症,所以將她送離府邸。
為淩子悅把脈的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大夫,他一邊診脈,一邊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我這表妹的病情難以醫治嗎?”
大夫示意淩楚鈺稍安勿躁,解釋道:“這位小姐氣鬱積心難以紓解,再加上感染風寒,估摸著幾日未盡米水,所以病情沉重。這風寒……藥物可以醫治。但是她心中的痛苦若是不肯放下,這病恐怕難以好轉啊!”
“大夫!請你救救她,無論多少銀兩我都不會吝嗇……”
“醫者父母心,老夫又怎會見死不救?老夫會寫一些治療風寒的藥方,當務之急是先將小姐的高熱降下!至於小姐的心事,老夫實在無能為力,隻望你們好好陪伴在她身邊,對她多加勸慰!”
“在下明白!多謝大夫!”
大夫為淩子悅施針疏通經脈之後,如意將熬好的湯藥為淩子悅服下。淩子悅還是如同在宮中那般難以下咽。淩楚鈺十分之焦急,“喝不下去也要給我灌下去!”
如意端著藥不知如何是好,淩楚鈺捏住淩子悅的雙頰令她張開嘴,才剛灌下去一口她便全都吐了出來。
“子君
!我不管你遭遇了什麽事情,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再不愛惜你自己的性命了!約莫你的母親還有年幼的弟弟你都不放在心裏了!我隻想說如果你連命都丟掉了,那個把你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也就沒有意義了!沒人再會像你這樣在乎了!”
淩楚鈺一手端著藥,一手扶著淩子悅。一時之間一片沉寂,忽然淩子悅側過頭去,窩在淩楚鈺的懷裏痛哭了起來。
淩楚鈺輕拍著她的後心,任由她完全地發泄出來。一直以來,他這個妹妹背負著全族的性命周旋於宮廷之中。她還是個孩子而已,伴隨在雲澈的身邊,一路陪著他從一個普通的皇子走向一國儲君,無論雲澈有多麽用心地保護她,但那裏是宮廷,她還是受傷了。
“子君,告訴我……你想通了沒有?”
“……如果我真的死了,大概沒有人會像我這樣記住他了吧……”淩子悅嘶啞著嗓音道。
“好,那就把藥喝了,現在就喝了。讓父親放心,讓姨娘放心,也讓你口中的那個他放心!”
淩子悅非常認真地將那碗藥飲了下去。淩楚鈺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麵容,心中暗自慶幸雖然自己不知道她喜歡上的那個人是誰,但是隻要她覺得記住那個人仍然重要的話,她就會養好自己的身體。
喝下藥之後,淩子悅便沉沉地睡下。
淩楚鈺派如意去抓了藥,便帶著還未醒過來的淩子悅趕回雲恒候府。
才剛從後門進入府中,淩楚鈺便看見自己的書童守在門邊等候多時了。
“怎麽了?是父親命你等在這兒的嗎?”
書童搖了搖頭,低頭正色道:“是太子殿下來了!”
淩楚鈺略微一愣,囑咐如意將淩子悅扶進房中。
此刻,雲澈正襟坐於廳中,雲恒侯及沈氏略顯緊張地隨坐在他的左右。
桌上的茶水一口還未用過便已經涼了,雲恒侯示意婢女換熱茶,雲澈隻是揚了揚手示意不必。
他不過是個少年,臉上的表情晦默深沉,目光中的力度令兩位長者不敢直視
。
廳中一片死寂,兩位長者下意識吞咽著口水,雲恒侯手指微顫,對於承延帝他尚且對答如流,可麵對雲澈時,他竟然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麽還沒回來?淩楚鈺把子悅送去哪裏了!”雲澈再一發問,同樣的答案雲恒侯已經不敢重複了。
“淩楚鈺來遲!望殿下恕罪!”淩楚鈺一來,兩位長者總算鬆下一口氣來。
原本表情冷冽的雲澈,目光忽然澄亮起來。
“子悅呢!她回來了嗎?”雲澈即刻站起。
“她剛服下藥,睡的很沉。”
“快帶我去看看她!”
當雲澈來到淩子悅床前,淩子悅寧靜地躺在被褥中,那褥子與她在太子宮中舍不得丟棄的一摸一樣,花色素淨精致,整個房中都是滿滿的屬於淩子悅的味道。
她的呼吸雖然略有沉重,但拉的很長,看來睡的頗為安心。
雲澈小心翼翼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的樣子,雲澈寬下心來。
“大夫可有說過,她何時能好?”
“大夫道風寒可以以藥物治療,但是淩子悅心中鬱疾卻隻能靠她自己。”
雲澈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聲,明明輕到幾乎聽不見,雲恒侯卻還是緊張了起來。
“今日夜已深沉,明日我再來探望她吧。”
雲澈的手指掠過淩子悅的眉眼,似有萬千不舍。他略微壓了壓淩子悅的的被褥,起身離開。
雲恒候府上下將雲澈送至門口,即便雲澈的馬車遠去,他們仍舊不敢入內。
馬車中隻有雲澈與錦娘。馬車搖晃,雲澈坐直的身軀也跟著搖動,他緩緩握緊了拳頭,咬緊的牙關發出咯咯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