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賭局
“忍著啊!先說這穩定國都,陛下想必是覺得帝都城內的公侯實在太多,左右勾結擰成勢力,自然會讓陛下為難,甚至於造成威脅,應該會下詔命他們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吧。這詔令是下得,隻是有多少人願意聽那就難說了。還會得罪不少王侯宮親,那些個夢想飛黃騰達的,還有公主的夫君們,隻怕有的鬧了。”
淩子悅的輕笑了起來,歐陽琉舒的想法倒是與自己相似。
“還有呢?”
“還有啊,陛下一直想要抑製外戚,但鎮國公主樹大根深,隻怕陛下這一次遭遇的,可不僅僅是幾個士子被罷官這麽簡單了。”歐陽琉舒歎了口氣道,“大人離陛下太過接近,有些時候能置身事外最好。陛下永遠都是陛下,立於高位,就算敗了帝位猶在,但大人卻不一樣。”
淩子悅垂目一笑,“多謝先生提點。隻是這世上許多事,是明知不可為卻要為之。”
歐陽琉舒似乎知道淩子悅會這麽回答,隻是莞爾一笑道:“其實我歐陽琉舒最擅長的並非未卜先知,而是煉丹!”
“煉丹?煉的什麽丹?”淩子悅真覺得這歐陽琉舒離譜起來的時候高深莫測了。
“當然是煉還魂丹了!哪日淩大人真的丟了性命,我歐陽琉舒的還魂丹還能救你一命啊!”歐陽琉舒那表情極為認真,看的淩子悅哭笑不得。
“歐陽琉舒,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吧?”淩子悅扯起唇角,一隻手撐在膝蓋上傾向歐陽琉舒
。
“哦?什麽賭?”
“賭你有沒有辦法在一個月之內練出還魂丹。”淩子悅狡黠地一笑。
“賭注為何呢?”
“那如果先生贏了,不知先生要什麽呢?”
“淩大人要歐陽琉舒做到的不過是一件事,一個月之內練出還魂丹。若在下做到了,也要大人做到一件事。”
“先生請說。”淩子悅對歐陽琉舒的要求感到好奇。
“若陛下的決議無論是針對帝都城內的諸侯,還是外戚,淩大人你必須保持沉默,不出一言,不獻一策。”歐陽琉舒難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雙目如炬,直落落視入淩子悅眼中。
“先生為了救淩子悅,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淩子悅與先生不過酒友而已,並非過命的交情,先生這又是何必?”淩子悅搖頭一笑。
“這朝中顯貴,歐陽琉舒就算沒見過也聽過,淩大人是少有的君子。歐陽琉舒隻是不想君子折腰罷了。淩大人覺得自己做得到還是做不到?若淩大人覺得自己能夠履行賭注,歐陽琉舒自然能做到賭約。”
淩子悅笑容隱去,如若要助雲澈完實現他的政策,未必需要自己出謀劃策。她向歐陽琉舒伸出手來,“擊掌為誓!”
“擊掌為誓!”
淩子悅心中明白,帝都中的貴戚實在太多,各個又喜好養門客,富庶的公侯門客三千不足為奇,倘若有一日雲澈正集結大軍與戎狄對峙,而這些公侯們在帝都內聯合起來,與成郡王之流裏應外合,帝都危已。
幾日之後,雲澈都在與一眾大臣商議如何擬令命諸侯列國,即所有有封地的侯爵公親必須回到自己的封邑,並施行檢舉公侯宗室,即下令對貴族子弟橫行不法者實施懲戒,削除其貴族屬籍。三公皆在其中。禦史大夫陳盧極力主張,郎中令王人傑出謀劃策,容少均雖未多言,但顯然是站在雲澈這邊的。反倒是洛照江,一副前瞻後顧的模樣,這家夥的利益權衡倒是清楚,他心中必然知道這詔令若真的頒布了,鎮國公主決計是要勃然大怒了
。可朝堂上的是他親外甥啊,也是他一輩子的靠山,他又得罪不得,那吃了蒼蠅的表情,倒是令淩子悅看了心中暗自爽快。張書謀文采非凡,頗得雲澈賞識,已命其著手開始擬寫詔令了。
待到眾臣散去,盧公公卻悄悄叫住了淩子悅,“淩大人莫走,陛下有話要問您。”
淩子悅了然地一笑,回到宣室之中。雲澈臉上倒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淩子悅不想逆了他的意思,徒增爭執,隻是上前,在距離雲澈一步之遙的地方坐下。
“今日,禦史大夫陳盧與郎中令王人傑可是非常之積極,反倒是你不發一言,沉默的令朕都不習慣了。到底是為什麽?”
淩子悅低頭,片刻之後才開口道:“陛下滿腔熱忱,眾大臣也緊隨陛下。隻是陛下可曾想過諸侯列國檢舉權貴,會得罪許多利益相關者,陛下要如何過鎮國公主那關?”
雲澈仰起頭來,歎了口氣,“朕想到的隻有一個辦法,而且不成功便成仁。子悅……你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是對的。這一次,朕也不想你牽扯其中。”
“陛下這是在說什麽?淩子悅不怕,隻是想陛下冷靜下來,等待時機!”
“時機?怎樣的時機?朕明白子悅你的意思,朕還年少而鎮國公主老矣。可你看她如今仍舊精神震爍,對權力的**早就超出了一個公主,朕要等到幾時才行?朕可以等,但是這雲頂王朝能等嗎?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淩子悅蹙起眉頭,良久才道:“微臣明白了。陛下盡可一試。”
雲澈背對著淩子悅,良久才出聲問道:“聽聞你去了暴室。”
雲澈的語態並不猶豫,也許他不想淩子悅知道關於明熙的事情,但他並不擔心淩子悅知道。
“回陛下,微臣是去了暴室。”
“那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問朕的?”
“微臣隻有一個問題,陛下為何對明熙不聞不問?”
“因為朕要重用她的弟弟明朔
。而明朔出身低微,他日上位必遭重重阻礙,唯有弟憑姐貴。但朕的後宮之中,不要那些貪慕虛榮的女人,更不要那種為了朕片刻歡愛便記恨於心爭寵於後宮的女人。皇後之位,對朕而言就與丞相、太尉、禦史大夫之位一般乃是朝政。雲羽年作為皇後識進退,懂分寸,朕心甚慰。後宮中的女人最要緊的是能忍。忍後宮榮辱,忍寂寞空虛,忍朕所不能忍。”
“原來陛下是要磨練明熙,他日為明朔鋪路啊。倒是微臣這一次沒能察覺陛下的心思。”
“你就隻有這一個問題要問朕嗎?”雲澈壓低嗓音道。
“是。”
雲澈忽的發出一聲自嘲地輕笑。
“是不是無論朕無論看上哪個女人,你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淩子悅喉頭發緊,說不出話來。
“也許子悅當初你說的不錯……帝王最是薄涼。朕也想做個薄涼之人。”
雲澈轉過身來,隻見淩子悅還是低著頭,動都沒有動過。
“這天下的女人都是朕的,隨朕索取。無論是雲羽年還是明熙……可朕卻偏偏不敢碰你,真是諷刺!”
雲澈又是上前一步,淩子悅的臉頰一顫,不知什麽東西滑落下來。
而雲澈卻伸出手,將它接住了。
驀地,淩子悅的臉被抬了起來,雲澈的目光將她完全征服,無法動彈。
“既然在意,為何不說!為何要裝作不在意!朕決意將一個不愛的女人留在後宮,你為何不怒斥朕?為何不質問朕?為何不恨朕!”
淩子悅張了張唇,眼睛裏完全氤氳一片。
“淩子悅隻恨……陛下為君我為臣……”
雲澈用力地摟住她,惡狠狠地似是要將她折斷。
下巴抵在雲澈的肩頭,淩子悅終於哭了出來
。
她曾經也做過不切實際的夢想。他是九皇子,帶著她遠赴封邑。也許那裏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沒有將相如林,就連那奔騰在大漠之上的夢想都褪了色……但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與他拉著手,策馬而行。
雲澈不發一言,他隻覺得淩子悅的眼淚如此珍貴。他從不希望她受到半點傷害,不希望她遭遇絲毫心痛,但其實他的內心卻如此渴望著,哪怕有一瞬間,她會為他而痛。
“朕不會為朕身邊任何一個女人找借口,無論是雲羽年也好還是明熙也好。但由始至終,朕對你的心意從沒有變過。先帝對程貴妃的寵愛,持續了不到三十年。可朕知道,朕對你……絕不會改變。”
淩子悅第一次如此坦蕩地被雲澈抱在懷裏。
明熙是紮進淩子悅心中的一根刺,而雲澈卻坦蕩地將它拔起了。也許她會偶爾因此隱隱作痛,但至少那裏不是冰冷的,而是被雲澈小心翼翼地珍惜著。
雲澈將淩子悅留下來用晚膳,見她眼睛紅紅一直默不出聲,於是命盧順將宮中藝人前來獻藝。誰料到藝人帶來的小狗還未開始雜耍便倒地氣絕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盧順呆住了,在陛下麵前雜耍的小狗死去不但是大不敬也是不詳。
那藝人誠惶誠恐地跪在了抵上,“陛下……陛下恕罪!是……是翰林院都府的歐陽琉舒大人,他……方才路過都府時他給這小狗喂食了些吃剩的肉……”
“什麽?歐陽琉舒?”雲澈蹙起眉頭,“他好端端毒死雜耍的小狗做什麽?難不成是不滿意朕將他擱置翰林院都府,所以用這種方法來令朕心中不快?”
淩子悅低下頭抿起唇,“陛下心中知道他不過想見陛下罷了,為何不遂了他的心願?”
“你方才……是不是笑了?”雲澈低下頭來望向淩子悅,作勢要去捏她的鼻子。
“陛下!”淩子悅見宮中藝人尚在,向後一縮,雲澈隻得收了手。
“好,歐陽琉舒玩出這等花招來,朕就見一見他,看他能說出個什麽道理來。”雲澈揚起下巴,盧順傳召歐陽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