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4156問君能有幾多愁
4 156問君能有幾多愁
“不知娘娘召喚小王有何要事?”隔著輕紗,怡親王朝我行禮,若是從前我會覺得他是一個禮數極其周到明白事理的王爺,而此時,他每喚我一聲“娘娘”我都覺得是一種諷刺,我再也不是什麽“娘娘”了,我隻是一個“庶人”,一個連性命也保不住的庶人。
透過輕紗看著他的臉,顯得有些朦朦朧朧,許是受了重傷的緣故,臉色並不好,顯得慘白,一身海藍色的長袍襯著他整個人都顯得消瘦而飄逸,不知道他的傷現在如何了?
“王爺,此時此刻,我怎麽能夠受您的大禮?不過是心中有些疑問,想找王爺問一問,談不上什麽“召喚”?王爺有傷在身,先請坐吧!”我抬手道,怡親王起身就坐,錦瑟奉茶而上。
“娘娘救命之恩,本王還未謝過呢,多謝娘娘賜藥!”怡親王朝我抱拳說道,救命之恩?若不是我隨意衝入戰區,他也不會受如此重的傷,他還在謝我?那我該怎麽謝他呢?
“王爺哪裏話?那一日,若不是王爺……”我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他打斷道:“錦瑟,本王嘴中有些苦,去取些蜜餞來!”我知道那一日的事兒,難以啟齒,但是我不得不謝。
不由想起那日那張猥瑣的臉來,沒來由的一頓幹嘔,從胃裏湧出一股酸水來,我連忙捂嘴,不由又覺得在他的麵前失態了,頓時又急又燥,又羞又惱,不知該如何是好。
“娘娘,您沒事吧!”怡親王忙問道,好不容易地見了他一麵,許許多多的話兒都堆積在心中,想要問問他,卻沒想到一見麵就吐了起來,有些驅客的感覺,他試圖過來看看我的情況,但是手觸到那輕紗的時候,卻又縮了回去,隻是道:“娘娘,可有大礙,我這就給您請大夫去?”
“不,不必了……”幾頓幹嘔讓我竟然眼淚嘩嘩的往下流,“我無礙,已然給王爺您添了許多麻煩,怎敢再勞煩王爺呢?”我強撐著身子整理了衣裳,如今這個模樣怎麽出去見人?
“娘娘不必如此,這都是我該做的。”怡親王聽我如此說便也不再勉強,依舊回到了座位上問道:“近日,由於身負重傷以及追捕朝廷重犯的緣故,不能分心保護娘娘安全,故此沒能讓娘娘出入這院門,還望娘娘恕罪。”
我道:“你不要左一句娘娘,右一句娘娘,你,我心中很是明白,我已經不再是娘娘了,我也不想想起那些令人傷心難過的事兒來?若是王爺不嫌棄可直喚我為世蘭。”世蘭,除了父親與母親極少有人如此稱呼我的,哥哥會親切地稱呼我為三妹或者是妹妹,入府之後,胤禛會喚我為“蘭兒”,福晉偶爾會稱呼我的名字,一般都是稱呼為“年福晉”,其餘妻妾也是如此,若是關係密切的則是“蘭妹妹”,入宮之後也不過是喚我的位份罷了。
“這、我……雖然您不再是熹妃娘娘,但是也不能直呼您的名字,不如喚您為小嫂子如何?”他提議道。小嫂子?這個稱呼好似隻有已經被囚禁的十四阿哥才稱呼過的,但是我已經不是胤禛的妻妾,我還是他們這群弟兄的“小嫂子”嗎?
“王爺,說笑了,世蘭再不是你皇兄的妃嬪,也不再是你四哥的妻妾,不過是個庶人罷了,哪裏還能承受王爺的這聲‘小嫂子’呢?何況……何況如此隻會讓我想起那個無情的人來,隻會讓我想起在那個紫禁城的不愉快來。”
“你不要那麽說四哥,他並非是無情之人……”聽聞我指責他的四哥,他便要為他說話來,我反駁道:“是,他不是無情之人,不過是待我無情罷了。”
怡親王聽我如此說,便也不好再反駁,道:“世……嗯,你身上的傷還好嗎?”他似乎喚不出我的名字來,許是改不了口吧!
“養了這些日子,已然好多了,王爺的傷呢?”
“多虧您的靈丹妙藥,不然我不知還有沒有命在?”想起那日他那麽痛苦的樣子,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而造成的,若不是我無緣無故的衝了過去,他也不會分神去救我。
“王爺,不必如此說,說來,都是世蘭給您帶來的禍害,也正想問一問,為何王爺放著安生的日子不過卻偏生來惹世蘭這個大麻煩?為何會趕到那裏救下了我?為何要護送我一直南下?”我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想著他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良久卻沒得到他的回答,我有些怒了,果然,那理由自然也是難以啟齒的,幸虧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知會在心中如何感恩戴德?
如同當初胤禛給予甄嬛的萬千寵愛一般,自以為是因為他真心愛護寵愛自己的緣故,到頭來自己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可悲可歎更可憐可恨,沒有誰想要做誰的影子,與敬敏皇貴妃擁有同樣的臉龐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我的不幸。
“是因為你額娘的緣故吧!是因為我與你額娘長得一模一樣的緣故吧!”我點破了他的心思,他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我知道我才對了,我知道我也許不該說出來,自己明白就好,何必點破了?點破了將後該如何是好呢?
“聽聞,我的阿瑪鈕鈷祿·淩柱,剛好被貶到了江南了,那多謝王爺一路護送了,等我與他會和之後,自然便不再勞煩王爺您了,至於王爺您的大恩大德,世蘭必定銘記在心,如實有朝一日,王爺有什麽事情需要世蘭去做,世蘭萬死不辭,這條性命是王爺給予的,將後定會聽候王爺差遣的。”我一口氣說出了自己內心隱藏很久的話,他卻被我噎得難以張口,想說些什麽,但是又說不出,故此幾乎是沉默的,隻是手很不自在的動,顯得有些煩躁而坐立不安。
“你,你……”
“你是想要問我是怎麽知道是嗎?也許這該是個秘密,因為不會有人願意告訴我,但是我就是知道了,而且知道得更多,你也不必謝謝我給予了你什麽神丹妙藥,那不是我給的,是皇太後給的,你感謝她吧!”我不要做任何人的影子,不要因為別人的緣故而受到莫名其妙的眷顧,就好像我不要因為喜歡吃梨子而被他另眼相看一樣,那對於我而言是一種侮辱與輕視。
“是皇兄……”正當我在內心糾結時,他突然開口說道,“是皇兄讓我去救你的,也是皇兄讓我護送你南下的,他知道你有危險,故此才讓我去保護你,知道你留在京城不安全,故此派我護送你南下。”
我不由心中一驚,怎麽會是這樣?胤禛?皇上?他?竟然是他的命令,為何?他不是已經廢除了我嗎?那何必再在乎我的生死呢?我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怡親王道:“我不信……”
“你塊玉佩,你可還認識?皇兄讓我轉交給你……”怡親王見我遲疑,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隔著輕紗看去,這不是那塊佟佳皇後留下的墨玉龍鳳佩嗎?我早就將它放在翊坤宮內壓低的箱子裏,我想著這輩子我都不會將它拿出來的,果真是他。
“皇兄說,他對你有愧,他不求你的原諒,隻求你的餘生能夠過得快樂……”怡親王舉著那塊玉佩說道,我想著從他的手中奪過來看個清楚,但是即將掀開輕紗時便又收了手。
“嗬嗬嗬……”我一陣嗤笑,五髒六腑仿佛在我的身體裏打架似的波濤暗湧,“不求我原諒?他是不稀罕我的原諒,我對於他而言算什麽?二十餘年的朝夕相處,得到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地將我推入鬼門關,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他已經害了我的一生,如何讓我餘生過得快樂呢?”想起過往的種種,不由跌坐在地上,甚至可以說是癱瘓吧,因為我從未想過是他的意思。
“四哥有四哥的苦,你要體諒才好?”怡親王見我如此痛苦流淚便也放款了口吻想要安慰我。
我破淚而笑道:“什麽樣子的苦要讓他去謀害我腹中的骨肉,什麽樣子的苦要讓我終生不育?到底是什麽樣子的苦可以讓一個男人如此對待自己的枕邊人?”我幾乎是咆哮的,我數百次都想要這樣地朝胤禛咆哮,我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但是每一次我都會很是害怕,我害怕他會惱羞成怒將我殺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你說什麽……”怡親王明顯不信,是啊,就算我說出去,誰會相信這些呢?
“你不信是嗎?不信你的四哥會做出這樣的事兒是嗎?就是他做的,那一年,他登基為皇,那一年,我們一同入住紫禁城,就在我被賜封為華妃的日子裏,太醫診斷出我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是一件多麽令人愉快的事兒啊?我入府多年,都一直沒有身孕,一入紫禁城便有了身孕,可見這個孩子是應天命而來,可是一個月後,佟佳·月賓端來一碗保胎藥,我便喝下了,就那樣我的孩子沒有了,我隻當是她記恨我得寵的緣故,便沒有往深處想,隻當是後宮之中女子勾心鬥角的戲碼,殊不知另有隱情。”
“懷孕之後他賞賜給了我一種名貴的香料,名為‘歡宜香’,名貴無比,他說他喜歡這個味道,隻賞賜給他最寵愛的女人,他讓我時時刻刻地在寢宮裏焚燒這個香料……可是多年後,卻有人告訴我,這‘歡宜香’中有馬麝,孕婦聞多了就會流產,女子聞多了就會終生不育,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會多年獨寵而不孕的。”
“這,不……”怡親王也很是不可置信,他肯定不知道他的四哥是如此一個卑鄙小人,“皇兄他……”
“你不要不相信這是你四哥做的事情,他比你想象的要殘忍得多,其實你應該比我更加的明白,是不是?朝政的事兒,你不會該更加的清楚嗎?”後宮不過是朝堂的一個映射而已,朝堂之上那位大臣得寵,那後宮之中跟他沾親帶故的妃嬪必定會得寵。
“那不過都是為了……”
“不要跟我講什麽國家大事?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因為我無法理解為何後宮嬪妃懷了她的孩子而影響了他的國家大事。”怡親王試圖還要反駁,但是話還未說出口便被我打斷,我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在心中憋屈了許久的苦悶,終於可以釋放了。
“所以說,你真的謀害了皇兄,你真的在皇兄的飲食裏下了毒?”怡親王的聲音幾乎可以用顫抖來形容,怎麽難道因為他是皇上,他就可以隨意的傷害別人?因為他是皇上,故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嗎?
“是又如何?”難道說胤禛的心中不相信我會下毒謀害他嗎?我隻是不那麽傻而已?他能夠讓我終生不育,我也可以讓他斷子絕孫,一報還一報,大家很公平,這些都不過是禮尚往來而已。
“怎麽?莫非怡親王此時覺得救下我是一個錯誤,如我這般的女子就不該活在這個時間對嗎?”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對他說出這些話來,好似不經過大腦就說出來了,完全沒有考慮後果。
“皇兄不該如此對你,即便……”怡親王深深歎了一口氣道,我當他要說出什麽樣子指責我的話來,卻沒想會是這一句,“我隻當是天意……”
“什麽?”我疑問道,他知道我小產的事兒,他一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王爺,會關注後宮嬪妃是否小產的情況嗎?也許吧,畢竟那時的我是皇上最為寵愛的華妃,是年大將軍的妹妹,說是萬眾矚目也是可以的。
“當年,皇兄因為這個孩子也是萬分痛苦的……他說,他膝下的孩子本來就少,卻沒想到登基之後的第一個孩子還不能勝利出生,故此喝了好幾天的悶酒。”怡親王所言都是我不知道的,可是若隻是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能夠理解,若是因為內心的愧疚而痛苦,那邊罷了吧,我不需要他這樣,我的孩子也不需要。
“他以為他還有著幾分內疚之心就能減輕他所犯下的罪過嗎?老天爺早就懲罰他了,故此讓他膝下子嗣如此凋零,嗬嗬……”我冷笑一聲,弘時被他親手逼死,弘曆被他從小拋棄,弘晝更是體弱多病,如今的七阿哥不過是稚嫩幼兒而已,公主也不過是溫儀公主與茱萸公主而已,相比先皇時期的公主皇子簡直是差之千裏了。
“其實子嗣多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兒?”怡親王突然感歎道,是啊,兄弟多了,便也自然而然的自相殘殺了,先皇那麽多的兒子,如今活著的還有幾位呢?有有幾位又是有好果子呢?不過是怡親王與果親王而已。
“我隻當你責怪他不信任你,沒想到他待你如此無情,你待他如此痛恨,這該如何是好呢?”怡親王很是苦悶地說道,聽到這句話我才真正地回神過來,抬眼看去,他就在我的身邊,我們都不知為何做在了地上,中間隻是隔著一層層薄薄的輕紗而已,我似乎能夠感覺得他體溫。
“他何時又信任過我呢?”帝王總是多疑的,偶爾覺得,若是得不到他的愛,能夠得到皇後的位置也是好,若是得不到皇後的鳳位,那得到他的信任也是好的,可是這三樣,我卻一樣都沒有得到,我對於他而言什麽都不是。
“怡親王,其實,你大不可為我如此做,我不過是被廢棄的妃子而已,清白不清白已經無人在意了,名聲不名聲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實在不必為了掩蓋此事而將你的三位心腹殺害的。”
“你……”他再次疑問道。
“你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是嗎?雖然那日我驚慌失措之中,並沒有看清你們的容貌,但是……您還記得雍正四年的九月八日的那個夜晚嗎?”想起那個夜晚,我至今都無法忘懷,那一夜在承乾宮內,我第一次開始心猿意馬,第一次想入非非,第一次想了一回他人。
“我終生都不會忘記,那一日,我的八哥逝世了,那麽溫婉如玉的八哥沉睡在那個汙穢不堪的馬棚裏,被一包□□給毒死了……”什麽?不會說廉親王是病逝的嗎?怎麽會是毒死的呢?
“這……這我倒是不知,難怪當日王爺心情很不好的樣子,而我還不知天高地厚的與王爺您發生了衝突,雖然未下轎卻記住了當時與您對話的三個侍衛的聲音,故此那一日,便覺得那人的聲音熟悉,隻是不敢確定而已,直到見到王爺才知道我所猜測的是對的。為了我這條賤命,讓王爺壯士斷臂,世蘭心中時時有愧。”我微微頷首道,隔著輕紗我仰望著他的臉,滿臉的愁容,眼神之中滿是悲戚。
“他們的命都是本王的,能夠死在本王的手中未必不是一種幸運,怪隻怪我晚了一步,令您陷入了那樣的危險之中……”說到此處,他緊了緊手,握成了拳,在這短短的日子裏,我已經幾經生死了,那些過往的榮華富貴奢華迷醉好似已經離我遠去了,離開了紫禁城,離開了京城是否是意味著我可以重新開始生活的,我是不是可以說是自由了呢?
可是我可以做什麽?我從小錦衣玉食,呼奴喚婢,這此後的日子可讓我該怎麽過啊?我簡直不敢去想,到底還會又什麽樣的苦難等著我呢?
“那日裏,在客棧時,學會了一句話叫‘大恩不言謝’,今兒用在這裏再合適不過了,王爺,請受世蘭一拜……”我跪地隔著輕紗朝他拜了一拜,感謝他在我最狼狽不堪時,最孤獨無助時,從天而降墜落在我的麵前,感謝他給我帶來了重生的機會,不然年世蘭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哪裏能夠受您的禮呢?”怡親王見我行如此大力,便想著要扶我起身,但是畢竟男女有別,何況我曾經是他的嫂嫂故此不敢越軌跨過輕紗來,便也跪地朝我磕頭道:“我救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你並不欠我什麽……千萬不要這樣……”
“那怎麽成?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的……”我又是一拜,他見勸不了我,便也陪著拜了一拜……
“砰”的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傳來,我抬頭看去,隻見錦瑟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散了一地的蜜餞,抬著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兩個眼珠子都不知道該怎麽轉了,怡親王也回頭過去看了一眼,嚇得錦瑟低下了頭道:“王爺恕罪,奴婢什麽也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看到……”然後逃似的提著裙子躲了出去。
我笑道:“這丫頭肯定是在狐疑,我才出去一夥兒,這兩人怎麽拜上了?”這話一出,我便覺得是錯的,因為我竟然看見了怡親王臉上起了絲絲的緋紅,他該不是在害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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