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的女人謙妃
弘曆的女人——謙妃
【謙妃——你不會明白,什麽是愛?】
“都給朕滾開……”弘曆大罵了一聲,他將手中的酒壺提得高高的,酒從壺嘴裏傾灑出來,弄了他一臉,那濃烈的酒,好似能夠減少他內心的痛楚。
身邊所有的人都不敢再靠近,弘曆已經不是當年年輕力壯的少年了,他即將甲子之年,頭發裏湊合著白發了,大家都擔心他的身體,但是依舊無人敢不服從他的命令。
“賤婦,你、你敢這麽對我?”弘曆醉醺醺地將手中的酒壺狠狠一摔,碎片與就酒濺得到處都是。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的皇後會用這樣的手段來報複他?
這是天下男人都無人容忍的事情,何況他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即便他們死了,他也是不能解恨的?
他想:烏拉娜拉·可嫻,你是我的女人,即便要死,也隻有我來把你賜死,誰給你的權利自行了斷?你死便罷了,臨了臨了,你還要讓我承受這樣的恥辱?
然而,無論他殺多少人,也無法泄恨的。
他腳底一個踉蹌,他摔倒在地,這一摔,他卻好似更加清醒了。
他腦海裏浮現那個喚他“弘曆哥哥”的女童,是,那就是可嫻,這輩子,唯獨她一人那樣呼喚過自己。
“是我負了你?”弘曆在心中問自己,你想當皇後,我讓你當皇後,你想生兒子,我跟你生兒子,為什麽你還是不滿足?
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地當個皇後嗎?你就不能簡簡單單地在後宮裏處理那些後宮事宜嗎?為什麽非要管製我呢?我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我容得你管?
不就是一個歌女嗎?值得你與我這般水火不容?
弘曆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嗎?
弘曆想要爬起來,但是他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他意識到自己真的開始衰老了,他的身體沒有了年輕時的力量,他開始懷念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候他的身邊有很多很多的女人。
有苼瑤、有采和、有蘇凝……可是漸漸地,她們一個連著一個地離開了自己,當年陪著他從王府裏走到紫禁城的女人,唯獨剩下可嫻一個了,可是她也不在了。
從此往後,曾經陪伴著他在寶親王府的時日,那段蟄伏忍辱的時光,好似也隨著她們的死,永遠地埋葬起來了。
突然,弘曆感覺有人在扶他,他驚奇道:“誰?”
有個女子的聲音回道:“是我!”
“你是誰?”
“我是小謙!”
“小謙是誰?”
“皇上貴人忘事,連故人都忘記了。”她扶起了弘曆,攙扶著他朝院子裏的走去,弘曆迷迷糊糊地隻記得她穿著青色的衣裳,身上有著淡淡地清香。
清晨,弘曆慢慢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他感覺自己還有些頭疼,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喊道:“來人、來人……”。
當了三十餘年的皇帝,他早早已經享受了天底下的富貴,這宮室為何如此簡陋?連一件看得上眼的物品都沒得,這是誰的宮室?是他的妃子嗎?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然而,他依舊記得,那件讓他頭疼的事情,他的皇後跟一個男人赤身**地死在了一起,這是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即便將她挫骨揚灰,也不能消減心頭之恨。
他起了身,狐疑著,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怎麽連個婢女都沒得?他真要下榻,卻見有人端著藥湯進來了,那個女人,看似好熟悉的樣子,然而,他一時半夥又認不出她來。
他的後宮太多了,除了幾個格外討他歡心的,很多人,他都需要人提醒才能想起來的,這是她的妃子嗎?不該啊,看她的年紀,也已經是半百的年紀了,若是他的嬪妃,也該是王府的舊人了,王府裏,哪裏來她這個人呢?
“您醒了?”女子走近他的身邊,擱下湯藥,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你是……”
“我是先皇謙妃,我叫劉和謙……”謙妃淡淡地回答著,這個封號還弘曆冊封的呢?
她是那般的從容,可是弘曆卻大吃一驚,不可置信道:“劉和謙,小謙……”。
謙妃深沉地點了點頭,淺笑道:“我以為你不會忘記我的?轉眼就快三十年了,你把我的兒子從我的身邊奪走快三十年了,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哪一天,你大發慈悲把我的兒子還給我,還給我……”。
弘曆聽到此處,便感覺有些渾身都在冒冷汗了……哇,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快三十年了。
他還記得,當年,伺候過先皇的太醫告訴他,先皇大概在雍正八年的時刻,就完全絕育了,之後所有受孕的妃嬪都背叛了先皇,所以,吉嬪會慘死,沈眉莊也會慘死,可是,可是謙妃活著?
他怒氣衝衝地找到了她,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朕讓你留在先皇身邊,可是誰準你做出這種混亂皇室血脈的事情來?”
她哭著說:“我真傻,竟然會相信,你登上皇位之後,會許我自由,放我出宮,到頭來,我卻得到了一個‘謙妃’的名號,你要讓我背負著這個名號,終生孤老在紫禁城裏?我早該想到,一旦我成為了先皇的女人,你便注定什麽也許不了我的,許不了我愛情,許不了我名分,更加許不了我自由,能許的,也無外乎一個年輕寡婦所能享受的榮華富貴罷了……我怎麽想不到,怎麽想不到,至始至終你都在哄我騙我……是我、是我對你太癡迷了,是我相信那年的相遇是個偶然,你送我入宮又是怎樣的迫不得已……”。
“朕再對不起你,你也不能背叛先皇,也不能混亂我愛新覺羅氏的血脈……朕不殺你,但是弘曕必須死,愛新覺羅家容不得這樣的雜種……”弘曆那時候,一心想著維護皇家的名譽,可是當謙妃喊道:“弘曕是你的兒子,你也要他死嗎?我是**婦,你便是奸夫,弘曕即便是雜種,那也是你與我一起創造的。”
弘曆反駁道:“怎麽可能?弘曕怎麽會是我的兒子?”
“先皇後忌日之時,你我做過什麽,你心知肚明……你錯把我當成誰,口口聲聲喊我什麽,你也不會忘記。”
那時的弘曆感覺自己滿腦子的亂麻,他不會忘記,那一日,他受在香山養傷的和兮所托,回宮祭奠皇後亡靈,他在她的靈位前懺悔,福沛之事,淑貴妃若是殺人的劊子手,他便是那個最該死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他使計策讓先皇誤以為福沛不是他的兒子,接下來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弘曆生來就一人,他渴望手足之情,特別是比自己小那麽多幼弟,他時常在夢中夢見福沛喊他四哥,同時,他心中疾苦,他不明白為什麽命運要如此折磨他?
他喝著祭酒,問在天之靈的皇後道:“我若是從您的肚子裏爬出來,人生會不會是另一道風景?可是,我若不是他的兒子,我的人生又會是怎樣的精彩?”
他想若是在和兮與天下之間選擇一個,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和兮的,和兮就是他的天下,可是隻因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她了,所以他才想要得到天下的,可是即便他得到了天下,他也是得不到和兮的。
他醉了,他問自己說:“傳說伏羲與女媧也是兄妹,當世間唯有他們兩個的時候,他們也成為了夫妻,兼任著繁衍後代的重任,若這世間,隻剩下我與和兮兩個,我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他好似醒著,又好似在夢裏,他夢見了和兮,他們一起行了夫妻之禮……他是個男人,男人的愛,總是離不開身體的愛的,越是得不到的,心中得到的願望便越是強烈。
然而,他所學的禮義廉恥,讓他克製著這樣的想法,在他極度脆弱的時刻,這種自製力便減弱了,他做了一件十分後悔的事情,那就是在先皇後的靈前,與一個女人行了夫妻之事,不僅僅如此,在他的眼中,那個女人還是和兮,是他的族妹。
幸好,不是,不然他會遭天譴的!
弘曆木訥地問道:“你不是十月份才受孕嗎?怎麽可能是我的孩子?”
“信與不信,全在於你的心。”
弘曕是雍正十一年六月生的,剛好是九個月!弘曆的心在惶恐了,從未有過的惶恐,就那麽一次,犯了錯,沒想到卻留下了這樣的罪孽。
那一年,他從劉和謙的身邊帶走了弘曕,把他過繼給了果親王,也算是一個好的去處了,從那以後,謙妃就被遺忘在這個後宮裏,鮮有人提起的,她自己也是安分守己,隨著時間的推移,弘曆竟然生生地把這個女人給忘記了。
近三十年後,再見麵,他們都成了年過半百的老夫老婦了。
謙妃淡然地笑道:“這些年,看著這後宮妃嬪們的起起落落,倒也明白,世間是有報應的,你讓我承受的罪過,總有一天會有人替我還給你的,你讓我入宮,侍奉了不愛的男人,所以,上天就安排你愛上自己的族妹,永遠也得不到真愛;你讓我母子分離,故此,你喜愛的孩子一個連著一個的離去;你讓我孤苦伶仃地活在這後宮裏,所以你的妻妾們就會一個連著一個地離開你、背棄你,終究,你成為了孤家寡人,真好,讓我活著看見了你的結局。”
三十年的恨,這一刻,在劉和謙的心底裏好似釋然了,當她看見被痛苦包裹的弘曆,她依舊還是會想起,多年前,她在荷花池畔遇見的那個翩翩公子……她認為自己這一生最幸福的一刻,便是遇見了他的那一刻,然而最後悔的事情,也是因為遇見了他。
弘曆幹巴巴地笑了幾聲道:“是啊,這世間是有報應的,既然上天讓我注定得不到真愛,那我便讓身邊所有的人都得不到真愛……既然我得不到心愛的女人,你們這些女人的情愛也終究不會在我這裏得到回報,這樣才公平……我痛苦,你們所有的人便都陪著我受苦,這樣,我便沒有那麽的苦了。”
活了將近一甲子了,弘曆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疲倦,煩惱似乎從未斷過,每一日,他都覺得很煎熬,沒有和兮的人生,都是乏味的,偶爾他活在自己的想象力,好似做到了某些事情,和兮就會重生一般。
這就是他寵愛令妃的原因,她不必做什麽,也不會說什麽,就那麽靜靜地待著,她有與和兮相似的臉就夠了。
“三十餘年了,還是一樣的自私……。”謙妃淡淡地說道,三十餘載的光陰,愛也好,恨也好,都被無情的歲月給磨光了!
她的年紀大了,很多事情也都淡淡地忘記了,但是她還是不會忘記,與弘曆相遇的那個夏日,她初次瞞著父母拐著丫鬟出門深宅大院,隻為一睹夏日荷花盛開的曠世奇景,她好似脫了韁的小野馬,在人群裏蹦蹦跳跳的,丫鬟在後麵一路喊著“小姐、小姐”地追著他。
她回頭喊丫鬟快點跟著自己,卻一不留神就撞了人,她柔弱的身子就那麽一下子撞入了弘曆的懷抱,弘曆是她長這麽大見過最英俊的男人,那一刻,那顆少女芳心,小鹿亂撞。
“誰家的丫頭,莽莽撞撞的!”弘曆輕笑了一聲,她有些緊張又有些驚喜的咬了咬嘴唇,就是這個小動作,弘曆覺得她可愛極了。
“大膽!見了四阿哥,還不行禮?”弘曆身後的侍衛喝了一聲,她便不知所措了,滿臉的驚慌,正要下跪,弘曆抬手一扶道:“罷了,叫什麽名字?誰家的姑娘?”
“民女劉和謙,家父是管領劉滿……”
“劉和謙?哦!爺記住你了!”
從那以後,弘曆便時常會出現在劉府裏……她一直都以為是他想要把自己娶回府裏,然而,他卻讓她進宮選秀……那一刻,她傷心欲絕,甚至想過一死了之。
可是他說:“你就當是為了我!”
那麽一句聽似柔情,卻又極其無情的話,一句似乎承諾又不是承諾的話,她就這樣答應了!好似能夠為了他做些事情,也是很幸福的樣子,她時常覺得自己很傻,但是卻沒有人給她後悔藥吃。
在宮中的那幾年,先皇對她是極好的,他好似很喜歡自己的小脾氣,因為有他的恩寵,即便寵冠後宮的淑貴妃都要對自己另眼相看,她聽從弘曆的吩咐在深宮裏周旋著,讓她堅持下去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弘曆繼承大統,我就自由了。
然而事情總是不如願,弘曆讓她投誠淑貴妃,在她的身邊做眼線,而淑貴妃之所以優待她,也不過是想要借她的肚子生個孩子而已,可是,即便她那麽受寵,她依舊是沒有受孕的,這樣的一種現狀讓淑貴妃機會對她失去了耐心。
一旦,人沒有了用處,也就是沒得存在的價值了,那一夜是先皇後的忌日,她奉先皇之命,祭奠先皇後,先皇隻怕心中對先皇後有愧,故此不願意親自前去,誰知道,她遇見了醉酒的弘曆,他把她錯當成了和惠公主。
那一夜,她半推半就中成為了他的女人,也終究明白,在弘曆的心中,她絲毫沒得地位,在明,他妻妾成群,在暗,他有一個癡癡念念的女人,她於他,不過是一顆棋子,一顆爭奪儲君之位的棋子。
她含著淚,咽下所有的委屈,她甚至想要跟先皇坦白,然而在她決定背叛弘曆說出真相的時刻,她發現自己好像懷孕了。
經常強烈的心理鬥爭,她選擇為了她的兒子活下去!
回憶起往事,謙妃還是會落淚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她倔強地抬手擦了,生怕被弘曆看見,笑著問道:“這麽多年來,你就從來都沒有反省過自己嗎?那些曾經被你寵愛過的女人,皇後、慧貴妃、純貴妃、還有現在的繼後,你真的從未有一丁半點的愛嗎?她們離去之後,你一點兒也不覺得心疼嗎?這樣的女人,還要失去多少個?你才會懂得珍惜?”
連連幾個問題,讓弘曆忍不住地思索起來,但是他不願意去思考這個問題,那好似是他心底的傷疤,看著好了,但是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痛不欲生。
“我伺候先皇的時候,時時都能夠感覺到他心中的悔悟,為了江山、為了天下、還有為了他曾經的摯愛,他辜負了很多人,等著他想明白了一切,想要挽留的時刻,卻發現即便他是一國之君,天下之主,他也再抓不住任何人的心了,所以,最後,陪伴他同生死、共榮辱的皇後寧死也不願再與他相見,曾經愛他入骨的華妃也心有所屬,被他寵了十餘年的淑貴妃也背叛了他……還有那些他曾經寵信過的女人,一個連著一個的背棄他,任他是天下之主,手裏端得起江山,卻再也得不到後宮女子的心。”
弘曆沉思著按了按鼻梁,謙妃繼續道:“為了一個已經的離去女人,辜負那麽多愛的女人,真的值得嗎?你以為你可以把後宮所有的女人都當做棋子,憑著自己的愛好去**與管理,你想過嗎?她們之所以能夠如你所願的按著你的思路去走,並不是因為天生愚昧蠢鈍,而僅此是因為他們愛你,故此才會為了你的恩寵而不擇手……當有一天,她們不愛你了,那麽你會發現,你誰也控製不了,所以,慧貴妃會自殺、皇後會自殺,純貴妃也會自殺,現在繼後也自殺了,她們都一死了之了,而你,做再多的詩詞,也彌補不了你對慧貴妃與皇後的愧疚,做再多的事兒,也不能換回三阿哥的命,就算你再恨繼後,你也不會去為難十二阿哥,人死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而你,卻要飽受思念、愧疚、悔悟、孤單的苦。”
弘曆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讓她們死……”,他很是苦惱地道:“你告訴我,她們為什麽都要死?為什麽都要自殺?”
弘曆不明白,他明明讓慧貴妃想開點的,皇後明知道他的意圖,他說了不讓純貴妃死的,他也沒有想要可嫻死,為什麽她們都要死呢?在弘曆的心中,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辜負了誰?無論是誰,他都認為自己對她們夠好了。
“因為她們都愛你,當她們付出的愛,得不到回報的時刻,當她們的希望破碎的時刻,當她們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陰霾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絕望了,人都絕望了,自然也就不想要活了,也或許,她們想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讓你記住、讓你後悔……總之,在她們的眼中,寧可去死,也不願意相信,她們愛了一生的男人,從未愛過自己?”
這個感覺,謙妃是經曆過的,隻不過她堅強,撐了過來,她都忘記自己多少次想要一死了之了。
“愛與不愛真的那麽重要嗎?她們跟我在一起的時刻,不是很高興嗎?我盡我所能地給了她們想要的一切,要名分、要孩子、要恩寵、要財富、要榮耀……這些都不夠嗎?”弘曆反問道,即便他心中再沒有愛過她們,至少在她們的麵前他也逢場作戲過的。
這不就很好嗎?為什麽她們都要鑽那個牛角尖呢?有什麽比好好活著還要重要的,除了慧貴妃,她們個個都有兒有女,就不能為了兒女活著嗎?一把年紀還談什麽情與愛?
謙妃聽見弘曆的話,隻是輕輕一笑道:“你不會明白,什麽是愛?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愛過誰?就連和惠公主,你也未必愛過?你愛的至始至終都是你自己,隻因你注定得不到和惠公主,故此你便覺得遺憾,若是她跟你後宮的嬪妃們一樣,被你得到了,遲早也會有紅顏未老恩先斷的那一日的……和惠公主隻不過是你內心冷漠無情的一個借口,你不斷地告訴自己,你是因為得不到摯愛,故此才會這樣的,實質上,你本就是無情的人……因為從小就便沒有人愛過你,所以你也不懂得什麽愛?更別說如何去愛人了……你‘愛’過的每一個人,都不過是你的利用工具而已,其中,我、便是最為明顯的一個……”。
弘曆鼓著眼睛說:“你胡說……”。
“愛不僅僅是擁有,還是放手……”謙妃教訓道,就好像得知弘曆不會愛她時,強迫自己放手一樣,她從來都不敢去奢求,他能夠兌現任何承諾。
弘曆有些失落地道:“你怎知我沒有放過手……”。
當年和兮出嫁,他還不算放手嗎?十二年的相濡以沫,他還不夠放手嗎?他感覺到頭疼,又躺下了,雙眼失落地瞧著上空,說:“即便我心底裏藏著旁人,我也從未想過負任何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們若真如你所言的那樣那麽愛我,就都不該去死,讓我活在愧疚與悔悟裏……”。
他雙眼無神地瞧著謙妃道:“還好,你還活著!真好!”
他是皇上,可是他也是人,他又自己的思量,也有情緒過失的地方,可是她們卻誰也不願意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
“我、我會死的!我的兒子已經死了,我怎麽還能活著,我一直都活著,隻是想著等個機會問你一句,若是我死了,我該怎麽辦?”
乾隆三十二年五年二十一日!
同樣在謙妃的住所,弘曆瞧著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地謙妃道:“連你也會死?為什麽?為什麽你也會死?”
“生死有命,人總是會死的。”謙妃虛弱地回答道,這麽多年,她就像一顆浮萍一樣生存在後宮裏,一個被人遺忘的人,早早就病痛纏身了,隻是她還想要看看自己的兒子,想聽聽關於他的事跡,她強撐著,可是,閻王要收人,誰也擋不住的。
“朕給你請最好的太醫……”弘曆有些痛惜!對劉和謙,如果年輕時,沒有愛意,那麽一年前與她的重逢,他對她可能也有了幾分真情,他有些舍不得她死了。
“太醫隻能治病,不能治命……”謙妃擔憂道:“其實,我很害怕,你說,我若是在地府見到了先皇,該怎麽辦?我是他的妃子,但是卻背叛了他?我會不會下地獄?我、我覺得自己好可憐,我活著,我不能認我的兒子,我死了,不敢見自己的丈夫,我、我完了……”。
“不會的!你可以去找弘曕……”
“不……他是恨我的,如果不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他就不會受那麽多的苦?他那麽小,就淪為一顆棋子,先皇利用他、淑貴妃利用他、你也利用他……”。
弘曆說:“他倒死都沒能知道的!
弘曕早早在乾隆三十年就已經病逝了,弘曆也很是傷心,隻因為他平常對他太過放縱,讓他目無法紀,他叱嗬了他幾句,誰知道他的氣性那麽大,就這樣鬱鬱而終了。
“也許他知道吧!那一年,你叱嗬了他,我聽宮女說,他來過我的宮室,但是沒來找我,不久之後,他就去了,可能、可能他聽見了我在懺悔,可能他也覺得自己的身份太尷尬,所以、他也不要什麽額娘與阿瑪了……我可憐的兒子,他也覺得自己不該存在……是、是我太傻了……”。
說完這一句,謙妃的眼睛便再也沒有睜開過了。
弘曆再次好似被致命一擊……人越老,心便越脆弱……在上,他對不起自己的阿瑪,在下,他對不起自己的兒子……他人生第一次渴望得到原諒、以及救贖,然而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他,唯有他自己在痛苦的漩渦裏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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