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相信了吧
“師兄,要不要帶什麽儀器?”
“不需要,文博學院有的,國博和故宮都有?”
“那資料呢?”
“更不需要……國博和故宮的資料比我們還全?隻要人去就行……”
“啊?”
李定安稍懵了懵:儀器、資料,都比文博學院的齊全,去的人當中,職級最高的高勝東也才是助教,那國博和文博學院合作研究的目的在哪裏?
真就是專門為了給自己鋪路?
高勝東左右看了看,又歎口氣:“我這麽說吧:在明清、近代文物方麵,咱們學校除了丁院和吳教授這樣的大牛,剩下的,和國博與故宮……還是有點差距的……”
李定安頓了頓,又默然。
這個剩下的,自然指的是學校教授和國博故宮的研究員相比較,以及專業性和學術水平相比較……當然,指的隻是明清、近代時期。
倒不是京大很差,而是時間跨度太廣。
看看京大考古學的研究範圍:從舊石器時代到建國前,這是多長的曆史時期?
而國博和故宮卻不一樣,特別是故宮,重點研究明清兩代,時間跨度還不到五百年。兩者相比,這又是多大的時間差距?
百萬年了都。
再者性質和側重點也不一樣:京大是教學,博物館是典藏、陳列,光是文物等級和數量就不在一個級別……
暗暗思忖,兩人到了一間實驗室門口,高勝東輕輕的推開了門。
裏麵有七八個人,女多男少,正圍著一台儀器,好像在研究什麽。李定安瞅了瞅,是一台C-14檢測儀,旁邊還放著幾塊碎瓷片,估計是在給什麽東西斷代。
聽到動靜,所有人看了過來,看到是高勝東和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大多數的又是該幹嘛幹嘛。
就隻有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女老師打了聲招呼:“高老師!”
“這位是白助教,白老師!”
李定安恭恭敬敬:“白老師好!”
白如稍稍有些好奇。
這麽年輕,又是這樣的態度,肯定是學生。但是,宋元明清係的學生就這麽三兩隻,哪個她不認識?
“新來的?”
她稍一思索,眼睛一亮:“是那位……李師弟?”
高勝東點點頭:“對!”
“唰”的一下,所有人又回過了頭。
兩個多月前,吳教授在碩博大課上提到要來一位新同學,解釋說是因病缺課,起初沒人在意。
後來,有一次論文集體不合格,吳教授發了火,說他們給李定安提鞋都不配,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位既將要來的學弟,叫李定安。
再然後,“李定安”就成了吳教授的口頭禪,也不說他幹了什麽,隻說“給李定安這樣不配”,“給李定安那樣不配”……
所以,這個名字算是刻到了所有學生的腦海裏,不管是本科、碩士,還是博士。
同時,所有人也就知道了,李定安不是病了,不然吳教授不可能經常見到他,更不會那樣說。
具體在忙什麽,為什麽不來上課,不知道。反正沒有不好奇,不期待的,都想看看這位學弟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還好,終於算是見到了人……
當然,三頭六臂是沒有的,相反,長的很是養眼,跟明星似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清秀儒雅的氣質。
還很有禮貌。
李定安微微一欠腰:“各位學長好!”
白老師又好奇了一下:“高老師,這是……”
“插班……哦,丁院同意的……”
七位研二生的眼睛同時一亮:果然……
要說不服氣,肯定是有那麽一絲的。畢竟以就業而論,什麽金融、新聞等專業在考古係麵前全弱爆了。敢學這個,敢報考古碩、博的,不但要家世好,而且要相當的好。知識積累的要求不是高,而是相當的高。
所以,都是天之驕子,憑什麽給你提鞋?
不過該有的禮貌都有,實驗室裏響起了稀稀落落的聲音:
“你好!”
“學弟好……”
“來,李師弟,過來一起研究……”
“研究先不急,先通知一件事。”高勝東清了清嗓子,“有三個新課題,吳教授讓我通知一下大家……”
有個清瘦的男生舉了舉手,直接打斷:“高助教,請問是什麽課題!”
高勝東稍頓了頓:“清代玉器和瓷器。”
“不是已經有清代瓷器的相關課題了嗎,怎麽又開發新項目?”
“咱們係開發了玉器項目?倒是少見……”
“估計也就是淺述一下,要說玉,還得看漢唐係……”
“高師兄,能不能問一下是誰帶組,是丁院長,吳教授,還是張副教授?”
“哦,都不是,是我帶組……不過具體研究內容和論文方向,是由李定安負責……”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眼睛再次一亮,包括助教白如,全都緊緊的盯著李定安。
讓新生插班也就算了,還讓新生實際負責具體項目,而且一帶就是三個?
不帶這樣玩的吧?
轉過來再一想:讓“高打眼”帶組?
哦……看來十有八九是為了讓李定安跳級,為了好寫論文,學院專門給開的綠燈,因此訂了幾個小項目。
也由此可知:這位要麽是關係戶,要麽是高幹子弟。
不過被吳教授都吹上了天,不知道真材實學又有幾分?
大部分的人都在猜測李定安的身份,而對項目本身,那是一點都欠奉。
對不起,我不喜歡捧臭腳,也不愛提鞋……
“高助教,不是強製性參與吧?”
“不是!”
“那就好……我手裏明代瓷器的課題才剛開始呢。”
“我也是……之前那篇琺琅彩的論文都被吳教授打回來兩次了……”
“我也去不了……”
就知道會這樣。
高勝東有些不悅,也有些無奈:“真不去?”
“不是不去,是沒時間……”
“對,沒時間……”
六個人當中,有四個人都是這樣的說辭,就隻有一個清秀的女生和一個矮壯的男生稍有些猶豫。
當然,他們也不願意捧臭腳,問題是,本學期的論文數量還差好多,再不想辦法,就得掛科。
不管了,第三作者就第三作者,第四也行……
“高助教,帶上我吧!”
“還有我……”
“那就閆宗江和沈英秀……還有沒有?友情提醒一下:今天下午報審,項目明天就要正式開始,這會錯過了,可就真錯過了……”
“放心,不會……”
“高助教,是真的沒時間!”
“好!”高勝東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可千萬千萬別後悔……
“那你們兩個準備一下,明天找我報道。”
沈英秀舉了一下手:“高助教,要幾天?”
高勝東看了李定安,李定安搖了搖頭:“三個項目都挺複雜,所以要研究多久,還真不好說!”
旁邊有人暗暗鄙夷:裝的倒像那麽會事……
來這裏,基本上就是為了這三件事:介紹、通知、選人。事情辦完了,也就沒必要多耽擱。
而且需要準備的還有很多,李定安當即給剛認識的幾位學長學姐告著別:“師兄師姐,你們先忙……”
“幾篇小論文,不用這麽著急吧?”
談宏武,就是之前高勝東話剛說到一半就被打斷的那位,他先是扶了扶眼鏡,又笑著指了指儀器,“聞名不如見麵,李師弟要不指點一下。”
態度很禮貌,語氣也很客氣,但意思卻相當的不客氣。
當然,和李定安無關,全是吳教授給他招的禍……
高勝東都抬起了腳,一聽這句話,當即就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光。
說實話,他等這一天,都等了半個月了。
他玩味的笑了笑:“那就研究研究?”
李定安很是無奈: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
不過確實得露一手,不然天知道這樣的破事會不會沒完沒了?
“談師兄客氣,哪裏敢稱指點?”
他說著往過走了兩步,先看了看儀器屏幕。應該是東西剛放進去不久,上麵還顯示正在檢測中,所以沒有結果。
然後,又看了看旁邊的兩塊瓷片。
是兩塊白瓷,看模樣像瓷碗的一部分。但感覺稍有些怪:碗壁內部油潤滑亮,外壁卻暗澀無光。
其實是內壁施了釉,外壁卻無釉,所以恰好,與一般的瓷器反了過來……
“談師兄,這是反瓷吧?”
嗯,有點見識?
不過隻要是玩瓷器的都能認出來,所以對於“宋元明清考古、陶瓷考古”專業的研究生而言,這隻是基本功。
談宏武點了點頭:“還有沒有?”
當然有!
李定安指了指瓷片:“這應該是琺琅彩的粗胎!”
嘿喲……
一瞬間,所以人都打起了精神。
學的就是這個,在場這些研究生當然能認得出來。但稍稍看幾眼,就認得這麽清楚的,也就那麽一兩位,其中就包括談宏武。
看來確實是有兩把刷子,怪不得吳教授動不動就提,動不動就吹……
白如也來了興致:“還有沒有?”
還不夠?
行,那我一次性說完。
李定安點了點頭:“有……這是洪憲琺琅彩的瓷胎,並非官窯出品,不過也是名家之作,出自郭世五的‘觶齋’……”
什麽?
所有人都有些懵。
隻是這麽幾眼,你連手都不上,就敢斷這麽清楚:民國洪憲?
所謂的洪憲,指的就是袁世凱稱帝時的年號,僅僅八十三天。可以說,他不僅斷了代,更是直接斷到了“季”……
要說在場的誰有這個本事……別開玩笑了。
要是隻靠眼睛看就能看的出來,何必用“C-14”儀檢測?
不對……C-14也絕對沒這麽精確,斷出的時間區間值最小也在二十年左右。更何況,李定安還提到了郭五世、觶齋……
敢問他這後半句,靠什麽樣的儀器能測出來。
也別說這幾個研究生,以及兩位助教,即便是把吳教授請來,有沒有這麽快,有沒有這麽肯定?
眾人還在恍惚中,李定安輕輕的歎了口氣,出了實驗室,高勝東連忙跟上。
聽見關門的響動,六個學生加一個助理才如夢初醒。
“真的假的……這也看的……太快了些?”
“是啊,真就隻是兩眼,還沒一分鍾,甚至都沒上手?”
“肯定是胡蒙的!”
“就算後麵是蒙的,但前麵那些他可都說對了!”
“這倒是……看來還是有點水平的……”
何止是有點水平?
白如暗暗歎了一口氣:既便隻說對了一半,李定安的水平也要超過在場的絕大多數人。
所以說,吳教授動不動就拿李定安來刺激這些學生,不是沒有原因的……
正當幾個人議論紛紛,儀器滴了響了一下,白如下意識的一回頭,然後……眼眶直接崩成了兩個圓圈。
屏幕顯示著一行行數據,表明已完成檢測。再看給出的區間:80—100年……
瞬間,她心中生出一種怪異的荒謬感:真就是民國瓷?
再進一步,要真是洪憲瓷呢?
李定安隻是隨隨便便的看了一下,都能趕的得儀器的精準度?
不……儀器算個屁,這前後測了半個多小時才給出結果,而且斷代區間至少也得以“年”論,甚至說不準就有十多二十年的誤差。
但李定安一張嘴,就斷定在八十三天之內,前後也不過看了一兩分鍾的時間……
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同樣的,六個研究生也被驚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臉都快扭曲了。
“難不成是……機器壞了?”
“扯什麽淡?”
“會不會有誤差?”
“誤差可能會有,但之前特意刮的是釉麵上的粉末,而且用了質譜儀加速,所以誤差最多不超過二十年……”
80—100年,即便可能有20年的誤差,也沒超出民國時期。
而之前,所以人看過,都猜測這是清早期的官窯琺琅彩粗胎,因為內釉層很厚,恰好附合康熙時期琺琅彩瓷質的特點……
這兩個時期之間又差了多少年?
“又是蒙的?”
這一下,再沒人說話了。
從康熙時期引進琺琅彩,到現在三百多年,李定安為什麽不說其它時期,隻說洪憲?
他們很不願意相信,但儀器屏幕上的那些數據卻讓他們不得不承認:即便是蒙,李定安也已經蒙對了一大半:反瓷、琺琅彩粗胎、民國時期……
更不要說他之後說的“洪憲瓷”和“出自觶齋”了。說實話,真要能蒙這麽準,還上什麽學,做什麽研究,買彩票不更香?
一時默然,實驗室裏寂靜無聲,直到有人推開門,他們才再次回過神。
看到六個學生加一個助教,神情一個比一個的怪,吳教授很是好奇:“怎麽了,愣什麽?”
啊……吳教授?
對啊……與其在這裏糾結,為什麽不請教更為專業,更為權威的人?
白如反應了過來,用力的呼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瓷片:“吳教授,能不能麻煩您看一看?”
“什麽東西?碎瓷片……哪來的?”
“談宏武從禦器廠淘回來的!”
“以後來曆不明的東西再不要帶到實驗室來!”
談宏武立馬認錯:“老師,我記住了!”
吳湘斥了一句,才接過瓷片,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眼:“琺琅彩的粗胚……嗯,這土質?”
看了看,稍想了想,吳湘又說:“這應該是洪憲瓷,不過不是居仁堂燒的,應該是郭世五的私窯出來的東西……”
啊?
八個人想不懵逼都難,他們回憶了好幾遍,都發現:吳教授說的和李定安說的,一個字都不差?
而且同樣的快,同樣隻是看了幾眼……
現在,誰敢說李定安是蒙的?
真的就……這麽厲害?
緩了好一陣,白如才深深的一歎:“吳教授,洪憲瓷……是不是還有什麽非常顯著的特點?”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真是火眼金睛,能看這麽快?”
吳教授笑著,指著瓷片的斷茬:“看這裏,瓷質的顏色是不是比較深:這是因為土質中鐵含量過高導致的,而景德鎮,就隻有瑤裏鄉的土是這一種……”
白如想了想:“意思就是當年郭世五奉袁世凱之命到景德鎮燒琺琅彩,官窯還在珠山禦窯原址,自己的私窯,也就是‘觶齋’建在了瑤裏鄉?”
“對!”
一瞬間,眾人又沉默了。
談宏武悵然若失,琢磨了好久:“吳教授,那清早時期,也就是琺琅彩剛引進中國的時候,為什麽瓷質也是這種顏色?”
“因為當時建窯也在瑤裏鄉,後來發現土質顏色太深,影響上色,所以又搬到了珠山。但民國時期的琺琅彩工藝已非常完善,自然不受影響……”
吳湘解釋完,又掃視了一圈,感覺愈發奇怪。
怎麽都跟……受刺激了一樣?
“怎麽了?”
學生沒人敢吱聲,白如則重重的一歎:“剛才……李定安來過……”
“噢……你們也讓他看過?”
吳湘恍然大悟:“是不是,他和我說的一模一樣……是不是也是,嗯……就簡簡單單的看了兩眼?”
八顆腦袋齊齊的往下一點。
“哈哈……”
怪不得都跟傻了一樣?
如果是李定安,那就不奇怪了……
吳湘又笑了起來:“之前我經常說,李定安如何如何,你們嘴上不說,心中絕對不以為然,現在呢,相信了吧?”
六個研究生唯唯諾諾,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