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鑒寶,我竟成了國寶級專家?

第234章 手抄本算什麽

剩下的都不對!

李定安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左近的幾位聽的清清楚楚。

這代表什麽?

意思就是東西有問題,至少絕對不是什麽四代宮廷內府收藏的宋版手抄本……

一刹那,葛教授目光呆滯,跟丟了魂一樣:原本可是值好幾億的東西,就李定安這一句,價格不得縮水個幾十上百倍?

包括女人,終於沒有了氣定神閑的姿態,小嘴微張,一副被震住了的表情。

男人也反應了過來,眼角都快崩裂了,“咚”的一拳砸到了桌子上,放大鏡和手電筒“蹦蹦蹦”的跳了好幾下。

江靈雨嚇的一個機靈,連忙從支架上拿下手機,看鏡頭角度太小,又連忙後退了幾步。還呲了呲小虎牙:敢動手,等著坐牢吧你?

又來了?

李定安歎了一口氣,朝遠處示意了一下,導播早有準備,按住對講機說了兩句,立馬就有五六個穿白襯衣的小夥圍了過來。

直播間裏更熱鬧了:

滴不盡:“哈哈哈……開始了開始了!”

三千丈:“好險,差點就沒趕上!”

營養快線:“開盤了啊:我賭今天肯定能打起來,至不濟也得把李安之桌麵上的東西摔幾件……輸了的給咱表妹刷跑車!”

我最大:“記吃不記打,你都連輸一周了?”

我鑽巷子:“保安又不是吃素的……看,這不就來了!”

一看又有人找李定安鑒定,江靈雨就開始@李定安的粉絲。收到信息,但凡在線的鐵杆粉全進了直播間。

然後沒等幾分鍾,網友們最喜聞樂見的節目就開始上演了。

包括旁邊的幾位專家,以及有事沒事就會來展覽會溜達一圈的藏友,早已見怪不怪:因為這樣的一幕每天都會發生,甚至有時候,一天得好幾次。

不過今天換了個地兒:從李定安的席位前換到了葛教授這裏。當然,主角沒變,還是李定安……

“今天是什麽東西,古籍?”謝原平伸著脖子,“看著挺舊啊?”

“確實挺少見!”朱訓也瞅了一眼,“但看這兩位挺氣派,怎麽也急眼了!”

“估計東西不便宜!”張副教授想了想,傾了傾腰,“老葛,什麽物件?”

葛教授如夢初醒,禁不住的吞了一下口水:“宋版書!”

專家們精神一震:好家夥……一頁宋版一兩金,這句話可不是吹出來的。

看厚度,這一本怎麽也要五六十頁,少些也要上千萬……

正轉著類似的念頭,葛教授語不驚人死不休:“周邦彥的手抄本,高宗趙構、端宗趙昰鑒賞……又經南宋秘書省,元翰林國史院,明文淵閣、國子監,清天祿琳琅四朝內府珍藏,光是這些機構的印鑒就足有十多枚……而且除了趙構趙昰這兩位的帝璽,還有朱元璋《廣運之寶》,以及乾隆的四方太上寶藪……”

啥玩意?

不誇張,但凡聽清楚葛教授說了什麽,無一不是目瞪口呆,包括專家,藏友,以及直播間的粉絲。

然後,就聽“吱兒嘩啦”的一陣亂響,再一看,四位專家站起來了兩對,直接丟下手裏的東西,拔腿就走。

坐在椅子上的藏友一臉懵逼:不是……這看的好好的就走了?

再一問:我了個天,宋版書,而且是名家手抄,更有好幾位皇帝蓋過章?

那還鑒定個屁,看完熱鬧再說。正鑒定的拿起東西就走,正排隊哪還有心思排隊……頓時間,葛教授這就被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網友們同樣被震住了:嘛玩意?

新粉絲大都是外行,也就看個熱鬧,不停的刷著公屏:是不是很值錢之類的話,而越是老粉絲,越是懵逼:宋版手抄,四朝宮廷內府鑒藏,四位皇帝鑒賞……但凡葛教授說的不是夢話,這東西不得好幾億?

嗯……唏,不對?

李定安剛說了……這東西有問題!

所以,哪還能值什麽好幾億?

頓時間,網友們分外同情這位正咬牙切齒,滿臉凶相的男人:打架算什麽,擱誰誰不拚命?

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睜大了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幾位專家就站在桌子四周,全都伸著脖子盯著桌子上的書,但都隻是看著,卻沒人上前翻一下。

說心裏話,這樣的東西,現在又到了這樣的程度,確實沒人敢動:被訛上了怎麽辦?

也不得不說,李定安不愧是李定安:就算覺得東西有問題,話就不能說的婉轉一點麽?

每次都是說一不二,鐵板釘釘,而且攝像機同步直播,等於東西直接判了死刑。這次更絕:好幾億的東西,人家不跟你急眼才怪?

藏友們則是一臉興奮,暗呼有眼福:上億的物件,別說現實中,就電視上都少見,遑論拿到展覽會這樣的場合現場鑒定。

匪夷所思的是,竟然被李定安一口斷定為假?

哈哈,這下有熱鬧看了……

眨眼的功夫,跟前就圍了幾十號人,更有幾個穿著統一製服的年輕人虎視眈眈,男人好歹算是恢複了一點冷靜。

但情緒依舊很激動,眼睛冒著凶光,恨不得把李定安剝皮活吞了:“張嘴就來,你說有問題就有問題?”

“不是我張嘴就來!”

李定安想了想,又指了指手抄本:“做過不少檢測吧?c-14……嗯,應該還有熱釋光!”

幾位專家離的近,下意識的眯了眯眼:手抄本的紙張外緣,隱約有幾個米粒大小的豁口。

明白了,取過樣,做過斷代檢測,而且抽檢了好幾頁。

思忖間,李定安又翻開書:“又做了碳分子元素分析……嗯,應該還做過質譜色譜和同位素,甚至做過反輻照X光檢測……”

再一瞅,指尖前端的字跡明顯要淡一些,而且有細密的痕跡,看來是刮過墨粉。

“而且無一例外,這些檢測結果都顯示:這件手抄本,就是南宋時期的東西!”

男人猛的一愣:那你說個嘚兒?

“別急,等我說完!”

李定安又擺擺手:“也別說分子元素分析,你就是做原子吸收和離子束,也絕對沒一丁點的誤差……你也肯定找過專家,應該還不止找了一位,是不是都說沒問題?因為人家用的全都是宋朝的東西:紙、墨、線,甚至包括印泥……憑眼力看,當然沒問題!”

什麽意思?

“你說這是……仿的?”

“對……你肯定要問我,我憑什麽這麽說?來,看這裏……”

李定安拿過手電和放大鏡,打出了一道強光,“看這幾枚乾隆的印,顏色是不是要深一些,邊緣是不是更齊整,更清晰?再看宋、元、明三朝的印,顏色是不是一模一樣?而且相對比清朝的顏色要淡一些,印章邊緣是不是有種‘擴散’、‘虛化’的感覺?

這是因為中間差著近兩百年,清朝印鑒中的色素分子分解的晚,流失的慢,顏色當然更深,更清晰……”

離乾隆的印差著兩百年?

張教授一秒就算了出來:“除了清朝的,剩下的這些印,全是明朝萬曆年間蓋的?”

“對!”李定安點點頭,又翻到了扉負,“包括這方《清真居士》,以及《秘書省管下校書郎朱記》!”

男人反應再慢,也明白了:這本書是明朝萬曆年間偽造的,離宋徽宗時期差著四百多年,更和周邦彥沒一毛錢的關係……

“你開什麽玩笑?”

“不是我開玩笑,而是事實!”

李定安有些無奈,“知道你肯定不信……這樣,我建議你去一下故宮,他們有相關技術,而且有數據庫,隻需做一下比對,一目了然。”

事實個屁!

一好好的四朝宮廷內府收藏、三朝皇帝禦覽,名家手抄的絕版宋版書,突然就成了明朝仿造的了?

男人顫顫巍巍的舉起手指,嘴唇也跟著打哆嗦:“證據呢?”

說的這麽清楚,你還要什麽證據?

“都說了,清以前的那些印鑒的時間不對:宋、元、明三朝的那幾方印全是同一時期蓋的,所以顏色深淺、痕跡虛化程度才一模一樣,這不是偽品是什麽?我更說了,讓你去故宮檢測,他們不但有技術和數據庫,甚至收藏有好多類似的物件,一對比一個準……”

頓了頓,李定安伸手往遠處指了指:“現場直播,建議你別吵,越吵影響越大……”

看到不遠處的攝像機,男人的臉都綠了,本能的攥起了拳頭:這特麽以後還怎麽賣的出去?

倒不是要打人,想打也打不著,就是氣的有點六神無主,腦漿子攪成了粥:因為不止是少了四五百年曆史的問題,而是價格:還幾億,現在能不能值上千萬都不一定。

越想越氣,男人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身體止不住的抖了起來。

女人適時咳嗽了一聲,他才回過了神,指頭差點戳李定安鼻子上:“李定安是吧,等著吃官司吧你!”

李定安隻是笑了笑。

吃官司算什麽,不信你問問旁邊的幾位專家:這幾天威脅要套他麻袋的、開車撞他的、半路上堵他的、燒他房子的,甚至揚言要找把槍崩了他的……多到數都數不清。

做專家做到天天都有人要和他玩命的份上,除了李定安,也是沒誰了……

男人氣的想吐血,卻又無計可施,隻好拿起了書。

他都站起來,又走出去了七八步,才驚覺不對,又回過了身:“嫂子?”

“沒關係!”

女人氣定神閑的擺擺手,“我上次說的事情,你考慮一下!”

一刹那,男人的臉已不是綠,而是青。

愣了好久,他才咬著牙點了點頭:“好,我再考慮考慮!”

說完,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定安,也轉身離開。

李定安依舊無所謂,瞅了瞅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女人:之前隻以為是欠債的和債主子,沒想還是親戚?

正想的入神,女人又歉意的笑了笑:“李老師,不好意思!”

“您客氣!”

女人點點頭,稍想了想,手又伸進了坤包。

再拿出來時,手裏多了一張紙片:“以後肯定還有麻煩您的地方,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打我電話!”

這樣的情形很常見,光這一周,他收到的名片就有八九十上百張。李定安也沒在意,下意識的接了過來。

然後瞄了一眼,眉頭不由自主的一皺:這一張,怎麽和之前收到的不一樣?

很普通的紙,古銅底色,黑色楷體。問題是,紙片上除了“齊英”兩個字,就隻有一組手機號。

沒單位,沒地址,更沒職務……除了名字和電話,再多餘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這沒頭沒尾的?

我連你是幹嘛的都不知道,能有什麽地方麻煩到你?

正摸不著頭腦,女人淺淺一笑,又站了起來:“李老師,再會!”

笑的很好看,還帶著點神秘,像是“我們肯定會見麵”的那種感覺。

啥意思?

就算是你想讓我遐想,這歲數也不搭幹啊?

不誇張,這女人既便沒和老娘一個年紀,也絕對小不了幾歲……

思忖間,女人離開了座位,人群讓開了一條道,她剛出去,又“嘩”一下圍了上來。

不是……人都走了,還有什麽好看的?

李定安揮揮手:“各位,散了吧!”

“別……這不上不下的!”

“李老師,這本書是誰仿的?”

“聽您意思,清朝印都是對的,意思就是:至少清朝內廷收藏過,乾隆鑒賞過,對吧?”

“那現在還值多少錢?”

“和故宮有什麽關係?”

一堆藏友站著不動,七嘴八舌,嗓們還一個比一個大。

李定安很無奈,其他幾位專家更無奈:也別說散了,圍的人反而越來越多,就沒人再往他們的席位上坐,還怎麽鑒定?

張副教授瞅了瞅,湊了過來:“解釋一下吧,要不然不消停!”

老葛更是急不可耐:“不搞明白,我覺都睡不著!”

也不怪他堂堂一京大教授,也算是京城數得上的金石、古籍專家,卻這麽不淡定?

恰恰相反,正因為懂的多,才覺不可思議:印鑒太多,而且各朝各代的都有,但痕跡表現卻又太統一?這個問題他也看出來了,所以一時有點拿不準,才請李定安幫忙。

不過也隻是拿不準,想著是不是保存不當的原因,也不是沒懷疑過這書是不是偽造的,但說實話,不多。

李定安倒好,不但言之鑿鑿,更是指出了明確的偽造時間:明朝萬曆?

而他也說的很明確:好幾種科學檢測結論都顯示,這書就是宋版,那李定安是如何判斷的?

沒道理他的眼睛比儀器還要高精尖吧?

狐疑間,聽到李定安說“那也行”,老葛頓時來了精神。

“先說點公開的秘密:故宮也有贗品!”

確實是公開的秘密,溥義的回憶錄裏就有寫:退位之後,故宮大部分的護衛都被遣散,監管力量薄弱,所以許多老宮女和太監都從琉璃廠之類的地方帶贗品回來,把真東西換出去。

也不管字跡是不是一樣,畫風是不是相似,隻要不是太離譜,大概對得上就行。

比如真跡是一幅唐寅的仕女圖,那我就找幅仕女圖,隻要畫工不是太差就行,再請人題個唐寅的款,刻個唐寅的章……齊活。

包括溥義自己也這麽幹:自己出不去,也太顯眼,就讓他弟弟溥傑幹:天天上學的時候背一書包出去,袍子底下再藏一點,放學的時候再把贗品帶回來。

換出來的這些真東西,大部分都被他送給了日本人……

“我再說點好多人不知道的:溥義退位之後換出去的,其實隻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數的贗品之前就存在,具體時間要追溯到順治時期……

這其中贗品占比最多的就是書,也就是各種清以前的珍本、善本、孤本。其次是書法字帖與畫,再次則是鼎彝與玉石……”

這個好多人還真沒聽過,比如直播間的粉絲,圍觀的藏友。但幾位專家多少了解一點,至少京大的兩位教授就知道。

頓時間,老葛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那本書……是項墨林仿的?”

李定安點點頭:“十有八九!”

粉絲和藏友卻是一頭霧水:“項墨林是誰?”

“剛查了,明朝中晚期中國最大的古董商人,還是最大的收藏家……”

“明朝就有做古玩生意的?”

“真稀奇?漢朝就有了……你以為曹操的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從墓裏盜出來的就隻有金銀?”

“還真就是全國中最大……連萬曆皇帝都說:項墨林儲藏之豐,甲於海內……授璽書請他出來做官,他竟然‘堅辭不授’……”

“還有乾隆:項式鑒藏之廣,之精,極一時之盛……”

“他是萬曆時期的人,差著近兩百年,乾隆怎麽知道的?”

“都不仔細看:人乾隆說的是項氏……”

“等會,查到了……這上麵說:世界上許多博物館的古籍和字畫類的鎮館之寶,大多來自項氏,故宮博物院占一半以上……”

“你從那個地攤文學上查來的?”

“《中國收藏年鑒》和《人民日報》!”

說地攤文學的立馬不吱聲了:人民日報就不說了,就說收藏年鑒:這是國家文物局出版的,捫心自問,還是相當權威的……

“好家夥……這上麵還說:順治二年,清軍攻破嘉興,盡掠項式收藏,運至京城……乾隆年間編著的書畫藏品著錄文獻《石渠寶笈》中,來自項氏收藏的曆代名家的書、字、畫,碑帖、拓片足有四萬餘……故宮的書畫類藏品有多少?”

“肯定不止十萬件,但要除去明以後的,還真就說不準……”

“一家收藏,半座故宮……長見識了!”

“明白了,李定安的意思是:這本書原先是項式收藏,順治時流入皇宮,所以清代的那些印都是真的。”

“什麽項式收藏?是項氏偽造。”

“那又是怎麽流出來的?”

“多簡單……城頭變換大王旗,說的就是民國時期的京城……那些進過京的軍閥,哪個不從皇宮裏偷東西?”

“真就說不準……”

就這樣,你查一點,他查一點,再半猜半蒙,網友和藏友們竟然理出了那本書的大致脈絡:項氏偽造,清內府收藏,乾隆鑒賞,並蓋了印……

大致就是如此,當然,細節遠比這個要精彩:項墨林不僅僅是明朝中晚期中國最大的古董商、最大的收藏家,更是當時最為權威的鑒定家。全國知名,而且是無人可比肩的那一種。

是不是很熟悉?

熟悉就對了,不然項氏那些連萬曆和乾隆都驚歎不已的藏品是怎麽來的?

既然鑒、藏、收、售為一體,當然就免不了仿和偽,就連相關史誌都有記載:項墨林遴選能工巧匠,製榻、架、櫃、奩、盒,及彝器、金石、古玉……等等等等,鐫以銘識,惟肖惟巧,毫發無差,假能亂真。

當時的“嘉興項氏”,已經成了仿古、偽古的代名詞。

書畫類的仿品更是不用說:他與文徵明父子皆是至交,來往甚密,時常請父子三人寫字作畫,專仿宋元名家之作。包括蘇軾在內的宋四家,黃公望在內的元四家,以及趙孟頫等等等等。

還有文徵明的弟子,明四家之一的仇英,幾乎就是他培養出來的:仇英成名之前,動不動就住在項府,臨摹前代名家之作。

還有同時期與仇英同屬吳門畫派的幾位名家、明晚時期的董其昌、以及許多名氣不如這二人,但臨摹能力極高的書法家以及畫家,都受過項氏的資助,以及類似的經曆。

包括項墨林父子,也是同時期一流的字畫名家,他們自己仿的,就更多了。

而所用的紙、墨、顏料等等,大都是項墨林搜羅來的前朝之物,做舊手法也極為高明。所以別說現在都已過了四百多年,就是當時,能辯出項氏仿品真偽的鑒定家也是少之又少。

仿出來的作品,當然被項墨林以真品賣了出去,然後再以重金搜購名家真跡,如此往複,生生不息。

不誇張,光是故宮之中收藏的出自項默林之手的贗品,就要以“千”計。李定安甚至見過宋高宗趙構寫給嶽飛的《賜嶽飛批剳卷》及手劄,也就是曆史小說中的十二道金牌。

同樣,也是項墨林偽造的,上麵甚至有康熙和乾隆的親筆題跋。

所以,一本周彥邦的手抄本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