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又見林子良
淋淋漓漓下起了雨,大樓裏很安靜。
打印機“嗚嗚嗚”的響,不停的吐著紙,兩麵牆都快釘滿了,一張挨著一張。
跟張漢光學的,很直觀,比電腦好使。
李定安托著下巴,逐一掃視。
頭緒在哪裏?
這不是鑒識古玩,也不是研究課題,眼力再好,智商再高,這裏也用不到。
從浩瀚如海的資料中找一兩條可能用到的信息,除了耐心,還是得有耐心。
三天了……
李定安撓了撓淩亂的頭發。
“當當!”
舒靜好站在門口,俏生生的,先是愕然,然後又笑。怕笑出聲,緊緊的抿著嘴,嘴角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來了?”
李定安笑了一下,也知道她在笑什麽:三天沒洗澡,也沒怎麽睡,氣色和形象可想而知。
但能怎麽辦?
張漢光忙著辦案,抽不出人手,李定安也不好意思讓他抽人。甚至三天了都沒出封隊的這幢大樓,就是不想占用王成功和孫懷玉的太多時間。
至於當地,不管是李定安,還是京大或是地質專家的建議一概不聽,鐵了心的要挖瓷器廠。
當然,他們分析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的地下水位確實高,但幾百年前可不一定。也別說幾百年前,就說去年:贛江斷流近兩個月,鎮政府組織村民抗旱,井打到五米深都不見出水。
所以更忙,比警方還忙,就第一天派了倆個實習生,不懂還添亂,讓李定安給攆回去了……
“房間安排好了?”
“嗯,張處長安排的,出入證也辦好了!”
舒靜好笑著,又挽起了袖子,“你去洗一下,再好好睡一覺,說不定等你醒過來,我就已經找到線索了。”
“好,交給你了!”
李定安也沒客氣,扔下筆,又揉了揉太陽穴。
酸酸漲漲,跟上鏽了一樣,腦子也昏昏沉沉,確實得好好睡一覺。
張漢光站在門口,抱著膀子冷笑:“我要是當地領導,怎麽也得給你頒個‘友好市民’的獎狀,不然都對不起你這廢寢忘食,不眠不休的付出?”
“你別陰陽怪氣,你就說:你交待我幫你辦的事情,我哪一件沒辦到?”
張漢光吸了一下鼻子。
讓他分析那份配方,他前後用了兩小時。
讓他鑒定涉案的瓷器,李定安速度更快,十多件半小時搞定。
還順帶挖出了一夥遺址盜掘案的餘犯……
正因為快,就感覺他像敷衍一樣。
當然,結論肯定沒錯。局長在電話裏說,看到配方的各項數據,於正則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我沒說你不幫忙,但幫我的時候你要這麽認真,案子早破了!”
“你別扯淡:你讓我鑒定,讓我驗證配方,這些都不提,你還讓我幫你分析線索,幫你審訊?意思是還不夠,還得我提著槍幫你抓人?”
張漢光不說話了。
確實挺超綱,做的也夠多,所以這顧問請的千值萬值,關鍵是還不用付顧問費。
他就是酸……
“這麽多資料,就憑你和小舒明年也查不完……等方慧騰出手來,我讓她帶信息組幫你,專業檢索二十年,就你這些,頂多半天……”
“什麽時候?”
“都說了等騰出手來……再說了,你著急個什麽勁:真挖到了,當地也不會分你一個銅板?”
“萬一沒埋在地底下,而是光明正大的堆在哪個角落裏,是不是就不用挖?我要找到了,於公於私,於情於理,當地是不是也得分我點兒?”
“你這是喝了多少,還是沒睡醒?”張漢光驚呆了,“真要堆在哪,還能輪到你?”
“都說了萬一,萬一……”
“萬一個嘚兒……你要能找到,我叫你爹!”
“乖,好好等著……”
“你大爺……”
兩人說話的功夫,舒靜好已經幫他整理好了東西:倒了茶杯裏的茶葉,又重新裝了熱水,雨傘遞到了手邊,外套也披到了身上,香煙和打火機裝到了兜裏。
又遞過一塊濕巾讓他擦手:“回去別喝茶了,不然睡不著!”
“知道!”李定安接過了茶杯,“走了!”
舒靜好笑著點頭,張漢光卻皺起了眉頭:那位陳總還沒糊弄走,又來了一位舒助理?
還好,李定安夠忙……
他轉著眼珠,和李定安一起下樓:“你家陳總呢,什麽時候回京城?”
“沒問過,快了吧?”
“沒打電話?”
“哪有時間?”
“嘖嘖,你這對象談的?”
“自己過的一地雞毛,還敢笑話我?先顧好你自個吧……”
李定安撐起傘,揚長而去,留張漢光在雨中淩亂。
“我特麽閑的?”
以後再提醒你個王八蛋,我張字倒過來寫。
有你小子哭的時候……
張漢光嗬的一聲,轉身走向指揮中心。
……
雨越來越大,贛江滾滾而下,似一條黃龍。
到處都是水,挖掘機移動的異常艱難。一鏟鬥下去,撈出了半鬥泥湯。
泥頭車轟足馬力,排氣管裏冒著黑煙,車輪軋過,地裏留下半米深的泥槽。
幾把雨傘撐在雨中,勁風急掃,雨順著縫隙鑽了進去,西服澆的半透。
“老田,雨太大了,停工吧!”
再不停,機器全得陷進去,路也軋的七坑八凹,天晴了還得修,得不償失。
“好的書記,那天晴了再幹?”
“可以!”陳書記點點頭,“老田,你們再聯係專家沒有?”
“昨天還打過電話!”田副書記歎著氣,“說是今年的雨太多,地下水位太高,挖掘難度很大。同樣的麵積,往下挖五米深,不亞於在原地建一幢五層的大樓。”
“李專家呢,怎麽說的?”
田副書記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他說我們瞎逑折騰!”
“夠直接的?”
書記反倒笑了,隨即又皺緊眉頭:寶藏肯定有,也肯定在豐城……這是李定安親口說的。
他還找到了兩件,而且其中一件是大明王妃命圭,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唯一的分歧點在於:藏寶圖上標的清清楚楚,之前那些人也斷斷續續的挖了五六年,指向都非常明確,就在這裏。
但李定安認為:藏寶圖標錯了,更甚至是圖也是假的,所以那些人沒找對地方,同樣屬於瞎逑折騰。
那誰是對的?
腦海中思緒萬千,機器的轟鳴戛然而止,雨點敲著傘麵,又急又密。
書記悵然一歎:“挖還是得挖,既便挖不出寶藏,能挖出幾件青瓷也行,不過不用太急:告訴鄒剛,以後這樣的天氣一律停工……還有,李專家那裏你也要勤聯絡,一有消息馬上匯報。”
“書記放心!”
田副書記點著頭,心裏卻在想:這夥犯罪份子也不是吃素的,不然好幾年了,部督大案都沒破?
他們能認定寶藏埋在這下麵,還挖了五六年,肯定有一定道理。
所以還是得挖,等挖不到再說……
……
雨不停的下,連連綿綿,飄飄灑灑。
到半夜才小了些,直至黎明,慢慢停歇。
雲悄悄的散開,東邊一點一點的露出魚肚白,天色漸亮,一輪紅日躍出地麵。
陽光穿過玻璃,又鑽過窗簾的縫隙,在牆上投下一道光影,又照到李定安的臉上。
好燙……
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又眯了眯,頭往旁邊躲了一下,一骨碌翻下床。
天晴了?
“嘩”,窗簾拉開,房間裏頓然大亮。天格外的藍,陽光明媚,院子裏升騰著霧蒙蒙的水汽。
樓底下靜悄悄,不遠處就是商業街,異常喧鬧。
李定安默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年輕真好!
他伸了個懶腰,又竄進衛生間,前後也就十來分鍾,就收拾的利利索索。
手機、電腦、煙盒、茶杯……
下樓,再上樓……
“李老師,早!”
“早,要出去辦案?”
“對。”
“左科長,張處長呢?”
“去機場了,有一撥同事從京城過來,他親自去接了……李老師要出去?我給老王打電話,讓他回來……”
“謝謝,我不出去,你忙你的!”
一路打著招呼,李定安到了辦公室門口,一按把手,門卻是鎖上的。
舒靜好還沒來?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眼睛霎時一亮。
太幹淨了。
牆上的資料不見了,櫃子裏的文件擺放的整整齊齊,地麵一塵不染,桌子亮的反光。
查完了?
不應該。
就算舒靜好是專業的,沒道理差距這麽大:自己查了三天都沒頭緒,她剛來一天就查的清清楚楚?
他走到桌前翻了翻:還是自己之前列的那份提綱。
順手打開電腦,機箱“嗡嗡”的響。
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即,兩個人進了辦公室。
“啊,李老師?”
舒靜好打著招呼,使了個眼色,孫懷玉忙關上門。
“出去了?幹嘛神神秘秘的?”
孫懷玉笑了一下,感覺很不好意思,手裏的包往前一遞:“李老師,你看?”
什麽?
正狐疑著,一顆毛絨絨的東西從包裏鑽了出來。
嗯,狗?
就那天見過的那隻小奶狗,看到李定安,嗚咽的叫了一下。仔細再看,脖子裏還戴著那串珠鏈。
李定安都呆住了:這執行力?
他不懷疑孫懷玉的領悟能力,肯定能聽懂自己的意思。就是沒想到,動作這麽快?
別說珠鏈,甚至把狗子都帶了回來……
“我拿不準,就問了一下小舒,而且他們也認識我,我不好出麵,就讓她幫了一下忙!”
“怎麽弄回來的?”
“買的……”舒靜好篤定的點著頭,“我們去的時候,小狗拴在泥坑裏,水沒過了脖子,都快淹死了。那位大嫂在門口坐著,管都不管,我說看著太可憐,想買,她問我要了一千……”
“買的就行……楊起超被抓了吧?”
“對,大前天就被抓了,家裏搜出好多一級文物,有一件三國時期的穀倉罐,高近有一米……”
李定安猛的一頓。
就說身家不小,歲數也不小,大風大浪裏過來的,那天卻那麽慌?
山東博物館有一件鎮館之寶,也是穀倉罐,才五十公分。這一件高了足一倍,不出意外,應該是全國首例,再判二十年輕輕鬆鬆……
李定安搖搖頭,接過狗子,摘下珠鏈看了看,確實還是那一串。
他順手一拋,孫懷玉慌忙接住。
“鄭萬九你也認識,自己去處理。”
“啊……然後呢?”
“你自己的東西你問我?哦對,見者有份,記得給老王分一半……”
孫懷玉眼睛一突,手也抖了一下:“是……是……是小舒付的錢……”
“她不算,純屬瞎湊熱鬧!”
李定安又笑,“別多想,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們就得給我擋子彈……告訴老王,這可是買命錢,讓他省著點花。”
孫懷玉怔了怔,囁喏無言:這和送給他們的有什麽區別?
來的路上,她還問過舒靜好。舒靜好說,上百萬不一定,但幾十萬肯定是有的……
她還想說什麽,李定安已經轉過身,坐到了電腦後麵。
“查得怎麽樣了?”
“查完了,我重新建檔,保存在桌麵上!”
不可能……這是李定安的第一反應。
他訝然的抬起頭,發現舒靜好笑的鬼鬼祟祟:“我讓方科長幫忙,她就用了一個多小時!”
“她?”
“哦,還有好幾位警官,用的也是她們的電腦。”
就說嘛,方慧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小時就查到結果。
但信息科不一樣:他們能連線全市、全省的電子史誌檔案庫,再根據關鍵字建模,搜檢到結果不過是時間問題。
當然,必須要有相關權限,所以說來說去,還得張漢光點頭。
還行,算是沒白給他當驢做馬……
李定安點點頭,打開電腦,又打開文檔。
資料總共有三份,都很詳實,分別為瓷器廠原址相關記載、古城道觀、以及曆代寧王與豐城的淵源。
他一頁一頁的翻,當翻到曆年買過這塊地、辦過廠和曆任老板的信息時,一個極為陌生,卻又讓他不得不聯想的名字映入眼簾。
梁誌林,涵管廠!
哈哈,如果倒過來,難道不是林子良?
再看時間:十三年前……
李定安的眼皮“噌噌”的跳:“孫秘書,快,幫我叫張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