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樓道裏打掃的很幹淨,也很安靜,皮鞋踩過地麵,回聲格外清脆。
“當當……當當……”
沒人開門。
“當當當……當當當……”
還是沒人開門。
於思成的眉頭緊緊的皺到了一起。
問了門衛,說是兩人手牽著手,提著大包小包上去的,肯定在房子裏。
但為什麽不開門?
仔細再聽,動靜很大:“砰……砰砰……咚……當當當……”
不知道是敲,還是在剁,聲音很雜。
還伴有機器的呼呼聲,好像是……油煙機?
呲啦……菜葉上掛著水珠,倒進了油鍋……
嘩……冒起了一團火……
隻能聽到聲音,畫麵是於思成自己想像的。
他們在做飯?
本能的,眉頭舒展了許多。
“啊……魚……魚……李定安……魚……”
於徽音大聲尖叫,“李定安,魚跳出來了……”
“有沒有割到手?”
語氣很緊張,腳步很急促,於徽音說沒有。
李定安好像撿起了魚,扔進了盆裏。
“它……它為什麽會動?明明死了,還會跳?”
“垂死樣運動!”
“什麽?”
“神經反射應激反應!”
“聽不懂!”
“反正你別動!”
“我不是想幫忙嗎?”
“放著我來,你去看會書,玩手機也行。”
“我不……”
“乖!”
於思成呲了呲牙。
多少年了,沒聽到女兒撒過嬌?
這小子還不願意?
暗暗腹誹,不過眉頭又展開了一點:還行,至少知道關心,體貼。
隨即,“砰砰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於思成又敲了敲,還是沒人來開門。
猶豫了一下,他掏出鑰匙打開。
好香?
芬芳馥鬱,鮮香撲鼻!
於思成聞了聞:這是在……燉老鱉?
不……應該還有雞。
還有冬菇、幹筍、老薑……味道很熟悉。
淮海名菜,龍鳳燴?
國宴上就有這道菜,凡江浙名店,也必然有這道菜,於徽音很喜歡,於思成和江秀瑩也很喜歡,家裏的阿姨經常做。
仔細再聞,感覺比保姆做的,要香好多?
這小子還有這手藝?
暗暗狐疑,於思成關好了門,又往裏瞅了瞅。
廚房的門半開,兩個人都背對著他,動靜依舊很大。
仔細再瞅:沒錯,就是這小子!
李定安在剁雞肉茸,連拍帶剁,雙刀如飛。
案板旁邊就是爐灶,火很旺,上麵架著炒勺。
剁幾下,李定安就會巔一下勺,動作極為嫻熟。
油煙機開到了最大,聲音很響,怪不得沒聽到敲門聲。
於徽音就在旁邊,在刮魚鱗……嗯,刮魚鱗?
在家裏,她連廚房的門都不進。
動作很生疏,魚被割的遍體傷痕,時不時的掙紮一下,於徽音也跟著叫一聲,然後又笑。
李定安勸她別動,她也不聽,越刮越開心。
女兒是什麽性格,他很清楚:恬淡、靜雅,很少看到她有這麽歡快的時候。
眉頭徹底舒展開,於思成歎了口氣,又左右看了看。
搬過去之後,每隔幾天阿姨就會來收拾一下,房間裏很幹靜,也很整潔。
茶幾上放著手提電腦,旁邊有新聞相關的資料,還有幾頁手寫的稿紙。
字體剛勁,也很好看,再看內容,全是文物相關的報告體筆記。
但不是於徽音的字跡。
略一回憶,於思成想了起來:昨天還看過李定安手寫的項目計劃報告。
筆跡一模一樣。
嗬?
他笑了一下。
女兒熬了好幾天,自己看著也心疼,我說幫你參謀參謀,你說要自己寫?
我又說讓秘書給你指點指點,你說要獨立自強,自力更生?
這又是什麽?
於徽音,你的獨立自強,自立更生呢?
轉而,他又失笑:自己這心態不對。
搖了搖頭,於思成走進臥室:依舊幹淨,依舊整潔。
對麵也一樣。
不錯,至少品性不是太差……
廚房又傳來李定安的聲音:“沒料酒了?”
“做什麽用的?”
“給肴蹄去腥的!”
“我去買!”
“不用了吧,湊和一下得了!”
“我不……你多久才做一次?”
“好吧……順便再買點板椒!”
“好嘞!”
於徽音蹦蹦跳跳的出了廚房,順手抓起外套,又風風火火的下了樓。
甚至連房子裏多了一個人都沒發現。
被賊偷了你們都發現不了。
砰砰咚咚的聲音停了下來,菜也出了鍋,廚房裏的動靜小了很多。
大致轉了一圈,心裏安定不少,於思成坐到沙發裏,慢條斯理的拿出了煙盒,又取過煙灰缸。
“咣當……”
客廳裏傳來響聲,像是把什麽東西放在茶幾上。
李定安架上了湯鍋,隨口問著:“怎麽回來這麽快?”
沒人回應。
但又響起了“吧嗒”的聲響。
李定安也抽煙,這個聲音不要太熟悉:打火機?
於徽音肯定不抽煙……不,超市離得不近,她回來的沒這麽快。
房子裏……進來別人了?
賊?
他順手抓起了刀……隨即,一縷煙味飄了過來。
梅子香,很濃鬱,也很特別。
中華,還是軟的。
老何很喜歡,張漢光也很喜歡,但工資有限,兩人都抽不起。所以隻要想起來,自己就會給他們帶兩條,自己也順便抽一條……
賊當然也抽不起,也絕對囂張不到這個地步……
抓著刀的手頓然一僵,心髒“咚”的一跳。
完了……
回來的時候都還想過:單位離這兒這麽近,於徽音的爸爸別突發奇想,突然跑了回來。
現在好了吧,怕什麽來什麽?
他抹了一把臉,擠出了笑,艱難的轉過了身。
然後,笑容凍在了臉上。
不是……怎麽是這位?
那天,在實驗室向他提問的那位領導。
於徽音的爸爸在國資委,這位也在國資委……
但不說在外事局嗎?
就說當時覺得有點麵熟……
於思成往後靠了靠,又彈了彈煙灰。
嚇懵了?
不可能。
要連這麽點心理素質都沒有,不會在短短的半年多,闖出這麽大的局麵。
包括那天在實驗室,那麽多的領導,也沒見他怯一下場。見了自己也是四平八穩,沒露一點馬腳。
那是為什麽,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叫聲叔叔不過分吧,再不行,叫聲於書記也可以。
但是,你這表情?
迷茫、懷疑,還有點不敢置信……
於思成怔了怔,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鬧了半天,你壓根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我在哪上班,以及長什麽樣?
怪不得在國博那天,你見了我一點都不慌?
問題是,你和徽音都多久了?
這對象談的……
正哭笑不得,於思成又怔住了:
“於叔叔!”
李定安激靈的一下,動作不是一般的快,“嗖”一下進了廚房,端出了水壺,又從茶幾下拿出杯子和茶葉。
“您先喝點茶,飯馬上就好!”
於思成下意識的瞅了瞅:“別用這個茶葉……徽音和小秦都不喝茶,肯定放好久了……櫃子裏有新的。”
“好好……”
李定安騰騰的跑了過去。
“別拿白盒的,那是減肥茶……”
“哦哦……”
一陣翻箱倒櫃,眨眼間翻出來了五六盒,像個土匪。
“於叔叔,這個行不行,或是這個?”
“都可以!”
“那喝紅茶還是綠茶!”
“綠茶!”
“茶葉多還是少?”
“多一點……”
哈……這自來熟的勁頭?
別說緊張了,弄的我反倒像客人?
於思成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看吧,就知道他心理素質忒好,臉皮夠厚。
還很有眼色:怕燙手,茶杯底下墊了茶托。
端起來,溫度剛剛好……
於思成吸溜了一口,又往廚房裏瞅了一眼:“做的什麽?”
“鮰魚、肴蹄、龍鳳燴、船鴨、魚丸……”
於思成驚了一下:“怎麽這麽多,你們吃的完?”
“徽音熬了好幾天,給她補一補……另外,我飯量也大……”
不錯。
挺細心,挺機靈,但不耍心眼。
擱一般人,十有八九會來一句:正準備給叔叔打電話……
“我看看!”
於思成站了起來,走進廚房,李定安跟在後麵。
三眼灶,全開著火:一眼燉著甲魚和母雞,一眼燉著老鴨,還有一眼是蹄髈。
雞肉茸已經團成了團,等甲魚熟了就能下鍋。幾條黃魚剔了骨,再剁成茸,就能團魚丸,配料也切了好幾盤。
龍風燴、肴蹄、船鴨、魚丸……全是費時、費力、還不怎麽好做的菜。
但刀工很好,東西多而不亂,灶台上也很幹淨。唯一是池子裏的那兩條鮰魚,跟受了淩遲似的,渾身是傷。
電飯堡冒著熱氣,能聞到米飯的香味,旁邊用菜蓋蓋著幾盤:燴豆腐、炒蝦仁、黃花魚、兩樣綠菜。
明白了,這是準備中午隨便吃一點,費時費力的菜下午才能做好。
但就是這隨便的一頓,也一點都不對付?
至少說明,對女兒很用心……
讚許的點點頭,身後又傳來開門的響動。
“我回來了……”
聲音很甜,還帶著點俏皮,然後……
就沒然後了。
門半敞著,鑰匙插在鎖孔裏,於徽音半張著嘴,眼睛瞪的很圓。
還一動不動,跟雕塑一樣。
“愣著做什麽,進來……”
“爸……爸……唔唔……啊……爸……”於徽音的嘴唇直哆嗦,“你你……你怎麽來了?”
於思成笑了笑:“不歡迎?”
“不是……爸……我不是這個意思……”
“噔噔噔噔……”
走了好幾步,於徽音又猛的停住,跑回去關門。
門都關到了一半,才發現掏鑰匙的時候,把菜放到了門外,還沒拿進來。
拿了東西,又關了門,等轉過身來,臉紅的像是喝了酒。往過走的時候都不敢抬頭,拿眼偷瞄。
看見自己親爸,都能把你嚇成這樣?
跟這小子比,定力差遠了。
於思成搖搖頭,又轉過身:“快好了吧,要不要幫忙?”
哪敢讓你幫忙?
“於叔叔,都好了,隨時能開飯!”
“好!”
於思成脫下外套,“正好吃一點!”
李定安忙點頭,順手接過於徽音手裏的袋子,又推了她一把。
於徽音猛的反應過來,接住外套:“爸,我來!”
於思成又怔了一下:怎麽感覺,自己像個外人?
他又拿起手機,往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秦姐,中午他和於徽音都不回去吃飯了。
隨後,李定安盛飯,於徽音端菜,看著兩人的背影,於思成覺得自己像外人的感覺更強烈了……
“你怎麽不怕?之前還那麽擔心……”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都這樣了?”李定安眨眨眼,“再說了,我們又沒幹什麽?”
於徽音瞪了他一眼,心裏鎮定了不少:對啊,我們又沒幹什麽?
……
四葷兩素,非常豐盛,三人坐定,於徽音給於思成先盛了一碗湯。
平橋豆腐,很傳統的淮揚菜,但喝了一口之後,於思成就知道了:
保姆還是那個保姆,手藝也沒有退步,但於徽音的飯量卻明顯的小了?
看來經常給她做,嘴被養刁了。
讚許又多了一點,他抬起頭:“正宗的淮揚菜,比有些飯店做的還要好……在家經常做飯?”
“對,奶奶是鎮江人!”
怪不得會做肴蹄?
那東西不難做,看一眼就會,想要做好卻很花心思。換成自己,肯定是沒這份耐心的,哪怕是當初和江秀瑩談對像的時候……
心裏的認可又多了一分,但不能表露出來,於思成點點頭:“年輕人還是要以事業為重!”
李定安愣了下:“叔叔說的對!”
於徽音卻撅起了嘴,李定安悄悄的踢了他一下。
“你踢我幹嘛?”
李定安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解釋,索性埋頭吃飯。
看吧,就知道這小子很機靈。
正因為認可,才會以長輩的口吻講這種帶有說教意味的話。反之亦然,隻會很客氣,要多客氣有多客氣。
當然,離同意還差著十萬八千裏……
“我說的不對?”
“爸,他已經很忙了……非常非常的忙!”
於思成不以為意:“有多忙?”
於徽音咬了咬牙:“忙到好多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在哪?”
怎麽可能?”
就算見不到人,電話總有吧?
嗯?
這是忙的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於思成直起了腰:“事業很重要,但也要兼顧生活!”
李定安一臉懵逼:您這雙標也太過了點?
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