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夢裏人
槐嬸此刻的麵容宛如被寒風侵蝕的枯木，麵色慘白如紙，毫無一絲血色。
她默默地擦幹眼角滑落的淚水，那聲音仿佛被歲月磨去了棱角，沙啞而無力：“是，是我們錯了，我，我……我甘願受罰。”
璃紅月輕輕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冷漠：“我既不是妖王，也不是官府，有什麽資格罰你？隻不過……”
她話鋒一轉：“你想要我們兩個的性命，卻是打錯了主意！”她的目光在槐嬸身上流轉，如同鋒利的劍刃在切割著無形的空氣
槐嬸的臉上露出了痛苦與後悔交織的神色，她顫抖著雙手，聲音也越發顫抖：“你們行醫救人，做的是善事，我也想過要放過你們，隻是……”
“隻是什麽？”
“那個人說，醫者仁心，你們的雙手承載著無數生命的希望與救贖。正是因為你們兩個是醫者，所以德行遠遠超出於其他人。”
她頓了頓，聲音突然變得淩厲起來，如同寒風中的刀鋒，銳利而冰冷：“正也是因為這份特殊的德行，你們的生魂血肉也變得極其珍貴。那個人說，若是殺你們一個醫者，足以抵得過殺害百人。”
月光如銀，璃紅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顯得格外清冷：：“那個人？就是告訴你這個用別人的血肉來滋養你老伴根莖的人？”
槐嬸點點頭，溝壑叢生的臉上滿是淚痕：
“我何嚐不知道這種方法損陰鷙，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看著我家老頭子去死啊……”
說著，她又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滑落，打濕了身上那件已經洗得發白的圍裙。
她哽咽著，繼續說道：“我每日都在像神明祈求，懇求他的寬恕，也希望能讓我家老頭子快點好起來，讓我……讓我可以少害幾個人……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澤塵的目光冷冽如冰，他緩緩地走近槐嬸，聲音低沉而有力：“你為了救你的愛人，殺了這麽多人。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慘死在你手下的亡魂，也是別人的夢裏人？”
他走過去，從一片狼藉的泥土中撿起一枚同心結。
夜風冰涼如水，撫過他的指尖。
那同心結猶如一朵凋零的桃花，原本鮮豔的粉色已被黑色的泥土和血漿的斑駁痕跡覆蓋。
它非常小巧精致，像一朵精心雕琢的桃花，每一個花瓣都充滿了細膩的線條，一看就是豆蔻年華的少女贈與心愛之人的信物。
璃紅月一看到那同心結，就低垂下眼眸，眼神一瞬間變得暗淡，心中惻然。
前天，那隻桃花妖又來了。
這次，她穿著端莊的鵝黃衣裳，不再輕浮放浪，不再故作姿態，也沒有再糾纏澤塵，而是舉止端莊，輕聲細語，嫻靜地仿佛大家閨秀。
她說，她是來告別的。
她原本來到玄鐵州是來找她的未婚夫婿的。
那個男子為了迎娶她，決定販一批珍稀的貨物來玄鐵州售賣。他告訴她，隻要賺到這筆錢，便會立刻回到她的身邊，風風光光地迎娶她過門。
然而，歲月如梭，春去秋來。桃花妖等了又等，望穿秋水，卻始終沒有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外麵繁花似錦的春日裏，桃花妖的心卻如同冰封的湖麵，寒冷而絕望。
她心急如焚，一路穿過了山巒疊嶂，追到了玄鐵州。
然而，在她滿懷期待地打聽著那個男子的消息時，卻得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那男子早已賣完了貨物，賺取了豐厚的錢財，然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連一句告別的話語都未曾留下，便如同人間蒸發般消失了蹤影。
桃花妖的心如同被重錘擊中，憤怒與失望交織在一起，她無法相信曾經溫柔如水的愛人會如此無情。
一怒之下，於是，桃花妖開始放浪形骸，她化身為一個妖嬈嫵媚的女子，每日流連在玄鐵州的酒肆、茶館、勾欄之間。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吸引著各色男子的目光。她與他們舉杯共飲，談笑風生。
既是報複，也是她內心深處的一絲期盼。
她希望這個消息能夠傳到他的耳朵裏，讓他知道她過得並不好，讓他能夠回來看看她。
然而，時間如同流水般逝去，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她始終沒有等到他回來。
就連自己，也身染重病，差一點殞命黃泉。
在被澤塵醫好了之後，她一開始也是心存不忿，存了勾引之心的。
這世間的男子，哪個不是薄幸之徒？
她曾以為，世間男子皆如浮雲，輕薄且難以捉摸。
每當她望向鏡中那嬌豔如花的容顏，心中便湧起一股不甘與恨意。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每當她看到澤塵那忙碌的身影在小醫館中穿梭，看到淩霄花樹下忙忙碌碌的璃紅月，桃花妖突然就想開了。
她與他，又何曾不是這樣幸福？
“醫官長的再俊俏，也終究不是我心裏的那個人。”
終於有一天，桃花妖最後一次踏進了小醫館。
她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手中緊緊握著一枚精心編織的桃花同心結。
她走到澤塵的麵前，將同心結輕輕放在他的手中，輕聲說道：“他既然負了我，我也不必再等他了。以後醫官若是看到拿著這枚同心結的人，麻煩幫我討回來，一起燒了吧。”
說完，她福了一福，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
澤塵取出懷裏的那枚同心結，那同心結，原本鮮豔如火，如今卻在他手中顫抖著。
他沒有選擇將它付之一炬，而是將它與另一枚早已髒汙不堪的同心結緊緊地係在一起，輕輕地放在了那俱骷骨的手裏。
“同心結，人間白首，永結同心。”
“他並沒有負你。”
……
夜色中，澤塵的身影顯得更加挺拔。他轉過身來，墨色的長發在風中飄舞，如同黑色的火焰在燃燒。
他神色淡漠，瞳孔中卻滿是堅定的神色：
“槐叔，槐嬸……我今天，一定會取你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