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白事先生與撿骨師
陳默在院子中站了一小會兒,王英從旁邊來了。
“誒呀你們可回來了,一下午我時不時來看,你們一直不在家。”
“快進來,英子姐。”
王英進了屋子,趕上陳永峰跟邵錦成正在做飯。
“剛回來沒多久?還沒吃飯呢?”
“嗯,你進屋坐吧。”
“我不坐,我來好幾趟了,你們可算回來了。那事怎麽辦?你們合計好了嗎?”
陳永峰把計劃簡單跟王英說了一下。
王英一時反應不過來,“那,那你們以後,就再不回黃子屯了?”
“嗯,不回了。”
王英心裏眼裏全都是失落,雖然他們都在縣裏上學,她也知道他們租的房子在哪裏,周末的時候也去過。但是他們要把自己的根,從黃子屯挖走了。
王英覺得,自己紮在土壤裏麵的,跟他們兄妹兩個人纏繞在一起的根部,有一部分要被生生扯斷了。
王英渾渾噩噩地走進屋子裏麵,坐在炕上。陳默走進來,貼著王英坐了下來。
“英子姐,大哥不會被土地困住一生的,我們早晚都要走。現在走,跟以後走,沒有任何區別,隻是從高考提前到現在而已,也就提前了一年半。”
王英點點頭,“是,我知道。但是我一想到,這房子馬上就沒了,你們的家要變成荒地,我一合計我以後路過看見,我都不知道心裏得咋難受呢。”
陳默拍了拍王英的手,“英子姐,都是一時的餓,以後你肯定也不在這裏生活了。‘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雖然這個比喻不恰當,但都是一個意思,咱們就當做人生中一處淒美的景色吧。”
王英被陳默的話,震驚到忘了心中的難過,“默默?你咋五歲就讀過紅樓了?還能讀懂了?”
“誒呀,英子姐,這不重要,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嘛?”
“誒,對。反正我也說不過你,你才五歲我就說不過你了。”
“你來得正好,大件家具我們有的拿不走了,一會兒趁著夜色,搬你家去,送給你跟牛嬸用。”
“可是,剛才永峰說,不讓我媽知道,那她問了怎麽說?”
“就說我們不常回來,放著也是放著,拿去給你們用唄。”多麽簡單的事。
王英點點頭,情緒還是不高,即便她知道她即將擁有一直喜歡的那個雕花櫃子了,她還是訕訕的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王英又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去廚房幫忙了。她習慣了來陳永峰家裏就幫忙幹活。
吃飯的時候,雖然她剛剛在家吃完了晚飯,但是依然被陳永峰跟陳默強逼著又吃了一碗。
天色徹底暗了。
趁著夜色,之前沒有搬走的幾件大件家具,搬到了王英的家裏。
搬最後一件的時候,王英眼睛紅了,“你們還不如不留給我,我這以後每次回來都能看見它們,心裏更鬧騰。想著你們最後還是被老陳家的人逼走了,還有黃子屯的人,我就。。。”
說到這裏,王英說不下去了,陳默輕輕撫王英的背,“好了英子姐,都說了,早晚都要走的嘛。不過,我們才不是他們逼走的,等我們走了,估計傻眼的是他們。”
道理懂是懂,但是,誒,王英歎歎氣,繼續幫忙往出搬。
“還沒來得及問,你這次第幾。”陳永峰也不知道是出於轉移她的注意力,還是怎麽,突然問了一句。
“第十三名,不但沒有進步,還下降了兩名。枉費你上次放假幫我補習了,我是真的學不來數學。”
“也行了,保持住吧。”反正,考不上中師的話,起碼還有技校兜底,光榮的工人階級,也是很好的選擇。
“嗯,我會努力的。”王英點點頭。
——
原來,雖然大哥看起來做這些決定都是雲淡風輕的,但是他心裏還是有波動的。
因為,沒有熬夜學習的他,躺了一個小時了,還在輾轉反側。
陳默在黑暗中,偷偷撒了助眠劑。明天一早3點半就要出發去縣裏接白事師父跟撿骨師,大哥再不睡可不行了。
助眠劑灑了之後大概三分鍾,哥哥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淩晨三點半的時候,天還是徹底黑的。
陳默迷迷糊糊中,感知到有人在給自己穿衣服,然後被抱起,然後身上被蒙上了被子。
之後,是輕微的走路晃動感,然後,鼻子裏麵吸入了寒冷的空氣,但是身體被包裹得嚴嚴實實,一點都感覺不到冷。
然後是車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再之後,發動機規律的低鳴讓她再一次陷入了睡眠。
晃悠著到了縣裏的時候,天算是剛剛蒙蒙亮,陳默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接人的指定地點,遠遠地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昨天見到的,永紅縣最好的白事師父,另一個是個年輕的男人,不,隻能說是男孩,他看起來,跟大哥二哥邊邊大。兩個人手裏各自提著一個黑布兜子,裏麵鼓鼓的應該都裝滿了東西。
那白事師父跟少年上了車,坐在後排。
經過介紹,那撿骨師叫小六,果然就是跟陳永峰他們差不多大,比陳永峰小一歲,比邵錦成小一歲半。
一車的人,話都不多,吉普車掉頭往回走。
特意遠遠地繞過黃子屯,直接開到了白山腳下。
一行五個人,來到了杜柄芳的墳前。
“一會每個步驟,你們都聽我指揮,不讓做的事,一個多餘的動作都不要有,尤其是小孩子,控製好小孩子,別亂跑亂碰。”
“好,默默不會的。”
“嗯,我不會亂動的,師父放心。”默默主動開口。
隨即,這場隱秘的,屬於封建餘毒的四舊事情,就正式展開了。
他們要做的不多,聽指揮就行了。
一番繁瑣的準備事宜之後,動手開挖了。
邵錦成搶下陳永峰手裏的鍬,“你別動手了,永峰,我來。”
邵錦成跟那撿骨師一起動手,很快,就挖到了地方,第一根白骨露了出來。杜柄芳沒有棺材,是直接埋到土裏的,埋得也不深,所以早早就白骨化了。
陳默緊緊地拉著哥哥的手,哥哥的手很涼,在微微顫抖。終於,陳永峰的眼淚低落下來。
許久不見的哥哥的眼淚,為媽媽而流。陳永峰撲通跪了下來,“媽。”陳默也跟著跪了下來。
漸漸地,露出來的骨頭越來越多,即使沒有關於媽媽的生活化的記憶,陳默麵對這些骨頭,有著異常熟悉的感覺,果然是母女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