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二嫂此人
到了家,陸遠山小心翼翼的把夏婉楓放在炕上。
夏婉楓推推她,“我又不是不能動,我自己來,你快去擦擦臉上的汗,整點熱水,別受了風。”
一進秋月底,東北的氣溫就挺冷了,傍晚太陽就往山下走,起風刮的臉生疼,順著脖領子就往裏邊灌。
陸遠山搖搖頭,堅持給夏婉楓放到最熱乎的炕頭,從炕上的大立櫃裏拿被子給她蓋好了,捂的一絲縫隙不露,這才出屋。
裹得大蠶蛹似的夏婉楓艱難的抽出手來,大紅的鴛鴦被麵兒亮堂的晃人眼,她從空間裏拿了兩粒養生藥丸扔進嘴裏。
這玩意兒前世她都是當糖豆吃的,不然還真活不到夏春花創死她。
她打量著這間她還沒有住過一天的新房。
可以看出陸遠山沒受傷之前,家裏條件確實不錯。
二十平米的屋子,一鋪炕就占了一大半,不大的木窗框上刷著綠漆,陽光正從幹淨透亮的玻璃晃進來。
在這個人人都用舊報紙糊牆的年代,陸家的牆麵都刮了大白,牆麵有些許剝落的痕跡。
剛才陸遠山拿被子的大立櫃在炕梢那頭貼牆放著,地上一把破了皮的折疊椅,堆著紅色臉盆和紅色鴛鴦的鐵暖壺。
還有一架縫紉機在牆角那兒,蓋著塊紅布。
屋子裏所有的家具擺設,全都貼著紅雙喜。
“媽,那縫紉機拿來我用用咋滴啦?都是一家人,分啥她的我的?我嫁進來的時候一分錢彩禮沒有,你給了她四百塊彩禮我就不說啥了,那縫紉機擺著也是擺著,我就不能使使?”
窗外陸二嫂陳盼弟的不滿,透過窗子衝進夏婉楓耳朵裏。
“我知道你惦記大哥,可你偏心也不能這麽偏心的,遠水也是你兒子,他啥也沒有,掙的錢還得給大哥看病。”
“我跟大嫂都是兒媳婦兒,我不說跟大嫂一樣,使個縫紉機你幹哈就一千一萬個不樂意?!”
夏婉楓躺炕上沒動地方。
“你吵吵啥吵吵?你大哥大嫂剛回來你就作妖!那縫紉機是你大嫂的彩禮,你大哥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後要是真有個好歹的,那就是你大嫂的家底兒,你懂個屁!”
方麗娟的戰鬥力不是蓋的,劉家堡子有名的潑婦,輕易沒人敢惹,就是兒媳婦兒惹她不痛快她也照撕不誤。
陳盼弟嫁給陸遠水前獨自一人帶著孩子,也挺潑辣,但跟方麗娟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我大哥不是都說沒事兒了嗎,那我使個縫紉機還咋就不行?”
方麗娟擼胳膊挽袖子,“那也不行,你想都別想!你大嫂的東西你少惦記!我告訴你,既然進了家門,就給我老老實實的,敢攪和的家宅不寧,看我咋收拾你!”
陳盼弟氣勢被壓,慫兮兮的轉移戰火,“我不問你,我去管大嫂要!”
騰騰騰的衝進夏婉楓屋子,門撞的咣當響,不等夏婉楓說什麽,一看見夏婉楓蒼白的精致小臉,自己氣勢就弱了兩分,“大嫂,你的,”
夏婉楓關心道,“二弟妹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得勁兒?”
陳盼弟被這突然一句問的愣了愣,“我沒有……”
“這幾天是不是感覺小肚子墜墜的疼,後腰跟有錘子砸你似的,總想拉屎去了又拉不出來?還渾身沒勁兒老想躺著?”
陳盼弟更愣,症狀全對,“啊對啊,你咋知道?”
“每次來事兒都有這感覺吧?越來越嚴重了。”
陳盼弟奇的一拍大腿,自己來這屋幹啥都忘了,抬屁股往炕上一坐就嘮開了。
“對啊!你說的都對!哎呀媽大嫂你咋知道的?白天疼了晚上疼,可把我難受壞了,我又不能歇。”
有哪個兒媳婦兒來事兒就歇著不幹活的,婆家人不說啥,外人也能埋汰死她了。
“我跟人學了一點醫術皮毛,來我給你摸摸脈看的更準。”
陳盼弟聽話的給自己手伸過去,夏婉楓認真道,“二弟妹你這是瘀血阻滯,再不治,不止影響你生育還影響身體健康。”
她一點沒瞎說,確實是這樣。
陳盼弟麻爪了,“那咋整啊?大嫂你快給我想招兒治治啊!大哥你都能治好,我這小病你肯定手拿把掐!”
夏婉楓笑笑安慰她,“別擔心,發現的早好治,回頭我給你整點藥,你自己也多注意著,別吃涼的。”
看陳盼弟的神色夏婉楓又補了一句,“涼水也不能喝。”
正在心裏想著喝涼水行不行的陳盼弟,有種被讀出心聲的尷尬,“啊我不喝。”
夏婉楓在她手上的兩個穴位按揉,“好沒好點?”
陳盼弟真感覺肚子舒坦了不少,驚喜道,“誒?真好多了!謝謝大嫂!大嫂你太厲害了!”
“沒事兒你就多按這兩個穴位,對身體有好處。”
夏婉楓打了個哈欠,陳盼弟忙道,“大嫂你剛從醫院出來,還給我看病,趕緊歇著,我去給你整點飯。”
沒等夏婉楓再說什麽,樂滋滋轉身開門。
“哎呦喂!”
一開門,趴在門上聽聲的方麗娟跌了進來,陳盼弟驚訝,“媽,你擱這兒幹哈呢?”
方麗娟站起來拍拍土,一點都看不出尷尬,“沒啥事兒,我就來看看。”
“啊那你看吧,我做飯去了。”
陳盼弟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走時候還不忘關好門,來幹啥忘的一幹二淨。
等陳盼弟走了,方麗娟對夏婉楓道,“你二弟妹就那樣人,她說啥你都當放屁,她人不壞,就是好掐尖要強,沾點小便宜。”
說白了就是有點虎,沒看她大兒媳婦兒幾句話就給哄的嘴丫子都翹飛了。
“我知道,媽,我沒生氣。”
“行,你先歇著,媽跟盼弟做飯去了。”
“誒呦喂大哥你擱這兒折騰啥呢?那雞蛋哪是那麽禍禍的啊。”
“你啥都不懂,我要給我媳婦兒蒸雞蛋糕兒!”
“啊給大嫂啊哈哈哈哈,媽你看你大兒子,蒸雞蛋糕兒倆雞蛋一大瓢水,我來我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不成雞蛋湯了,你去陪你媳婦兒去,別在這搗亂。”
陸遠山傻樂嗬的端了碗熱水進屋,高興的和夏婉楓說,“媳婦兒,等會兒吃飯你就有雞蛋糕兒吃了,溜兒滑,可香了!”
夏婉楓心中一暖,原來陸遠山出去是給她做雞蛋糕兒了。
夏婉楓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來,上炕躺會兒。”
“啊?哦。”
陸遠山臉又紅了,還是聽夏婉楓的話躺到她身邊去。
躺的跟站軍姿似的,平躺著,手腳繃得筆直,手指緊貼著褲縫,眼睛瞪得像銅鈴,呼吸都不會了。
夏婉楓看的憋不住樂。
“放鬆,睡會兒,等會兒我叫你吃飯。”
陸遠山吐出一口氣,“我不困,媳婦兒睡。”
陸遠山的小心髒砰砰直跳,他是記憶停留在六歲階段,不是傻子,前二十四年身邊從來沒有過女人,這會兒有一個既漂亮對他又溫柔的女人在身邊,還是他媳婦兒,他很難不心動。
心動著心動著,就睡著了。
夏婉楓在藥裏放了安眠的成分。
夏婉楓聽見沉穩的呼吸,轉頭一看,陸遠山身體已經放鬆下來,那雙純真的黑眸遮蓋住,五官的淩厲感更明顯了。
耳邊是陸遠山沉穩的呼吸聲,外頭是婆媳二人風風火火的做飯聲,期間夾雜著幾句拌嘴,吵鬧又溫馨,這種家人之間的和諧氛圍,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在她放棄幾十年後的如今,體會到了。
夏婉楓趁著這會兒沒人,起身給陸遠山針灸。
亮閃閃的銀針在陸遠山的頭上晃動著,看著他安穩的睡顏,夏婉楓回憶起前世聽說的陸家的團滅,太慘。
陸遠山是第一個死的。
陸家兄弟姐妹一共六個,陸遠山是老大。
夏春花卷錢跑了後,他腦袋裏的舊傷複發,沒搶救過來。
老二陸遠水在馬場做工被馬踢斷了腿,老三陸遠畫為了給二哥治病,鋌而走險去黑市做生意,讓人當投機倒把給抓了,戴高帽子遊街,蹲了笆籬子,和人起衝突在裏麵被打死。
陸小四偷偷進山打獵,填補家用,被狼掏了,找到人的時候,連個全屍都沒有。
一連失去三個兒子,陸母急火攻心,跟著去了。
陸遠水來不及治病,癱瘓在床。
陸小五和陸小六兄妹兩個才十五,陸小五還是個病秧子,家裏隻剩下陸二嫂和陸小六支撐著。
當年冬天,陸遠水腿傷惡化,陸小五得了急性肺炎,家裏又拿不出錢看病,陸小六背著家裏人,把自己嫁給了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光棍,換彩禮錢。
即使這樣,陸小五還是沒救回來。
陸遠水不想再拖累妻子和妹妹,趁人不注意,半夜偷偷爬出去掉井裏淹死了。
陸小六日子過的也不好,老光棍對她非打即罵,後懷孕難產,一屍兩命。
就剩下個陸二嫂帶著她和前夫生的兒子,瘋瘋癲癲的,靠國家補助和撿垃圾供孩子上了大學,就沒了。
那個孩子後來成了夏婉楓的助手,她也是從這孩子嘴裏知道了這些事。
夏婉楓揉了揉額頭,陸遠水是什麽時候出的意外來著?好幾十年過去,她有點記不清了。
“嬸兒!方嬸兒在家嗎!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