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杭州,山外樓
柳成蔭死後的第三日,唐翹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行程。
湖州距杭州不遠,再慢的商船一日半也到了。
因在湖州時耽誤不少時間,臨到這日,杭州拍賣會已然開始了。
外場還能進,最要緊的內場卻錯過了。
沒有請柬,便無法進入內場。
唐翹正琢磨著從何處尋一張請柬時,遇上了熟人。
“章兄,真的是你!”彼時正在外場裏,周進財正和幾個商友從樓上下來,見到她便興衝衝地迎過來。“這位是?”
見唐翹身邊還立著一位氣質溫和的公子哥時,他忍不住感慨:果然長得好看的人都是紮堆出現的。
倒叫他一下子有些局促了呢。
唐翹莞爾,收了折扇,介紹謝婉柔道:“這是家中表哥,姓楊。之前聽周兄說起杭州拍賣會之大觀,特攜表兄一同來長長見識。”
“楊兄弟,幸會幸會。”聽聞是親戚,周進財熱切得緊,“我跟你說章兄,你來得可真是時候,今日夜裏那銀絲美人麵便會現世。”
唐翹正是聽聞了這風聲才前來的。
隻是眼下她連內場都進不得,“周兄,你在杭州日久。眼下我若要進內場,可還有法子?”
周進財短暫的訝異後,滑稽地一拍腦袋,“你瞧我,你才來肯定是錯過了好時候。不過你莫慌,我在內場有位子,到時候將你倆帶進去就是。”
唐翹拱了拱手,感激道:“多謝周兄。”
周進財連連擺手,“你可別跟我說謝啊,這次去湖州要不是因為你我哪能結交到這許多大老板,做成這許多生意。”一提到湖州,周進財難免想起一個人,壓低聲音麵色有些不大好地問她:“章兄,我聽說柳老板犯了大忌諱,你沒事罷?”
畢竟他們二人來往甚密。
“勞周兄掛念,隻是湖州往事,便莫要再提了。”
唐翹眸光微暗,一臉不願多提的模樣。
周進財便曉得,定是他們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想及這幾日聽到的風聲,他歎息一聲,安慰道:“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章兄莫要太過介懷。”他憶起昔年自己遭遇兄弟背叛之事,也是感慨良多。
“人啊,要往前看。”
唐翹聞言頷首,“周兄此言甚是在理。”
“要入夜了,咱們入內場去吧。正好多留些時間給你們哥倆提前看看有沒有格外喜歡的物件。”
杭州地大物博,地理位置也極為優越,幾乎沿海的絕大部分商船都要從此經過,新羅和東瀛的商人也會來到杭州貿易。
自本朝初,杭州興辦第一個也是大邕唯一一個獲得官府認可的拍賣會——山外樓後,杭州的繁榮,更是到達了鼎盛。
這使得杭州匯聚了大邕各地與鄰國之人與物,來到杭州,所見所聞,比去往他地遊曆來得更深刻些。
甫一從外場轉至內場,古樸雅清之感便撲麵而來。
從大堂看台的桌椅,到各處擺件花草的設置,沒有一處是不精致巧妙的。就連內場打雜的使女和小廝,穿著都極為講究。
讓人讚歎之餘更好奇拍賣會的東家,到底是個怎樣風雅又精致的人物。
使女領著幾人徑直上了二樓,周進財居然也能獨占一個黃字號雅間。
周進財笑了笑,“我與山外樓的二東家有些交情。”
看著雅間裏頭這件件昂貴的擺設和物件,饒是唐翹也得感歎一句,“周兄人脈廣啊。”
周進財嘿嘿笑著遞給她一本鑲了金邊的冊子,“日積月累,日積月累罷了。”
“拍賣冊?”唐翹頗有興致地緩緩翻看著,目光移到某個位置時,猛得愣住了。
冊子的每一頁都詳細介紹並描畫了拍賣品的模樣,落名一欄,除了大邕和友鄰之國官話外,最底下還有一處標注。
盡是些彎彎扭扭的字體,長短不一,看起來像是某種語言。
這種文字,她曾見過。
當年四皇子唐持宮變之際,唐沁便是用此文字與其互通消息。
她曾無意捕獲過一次,卻始終沒弄清其中含義。
難道山外樓與唐沁有關聯?
“周兄嗎,你可知曉這些文字是何意思?”
周進財不必看冊子都曉得她問的是什麽,“每一個來山外樓的人都詢問過。樓中給出的解釋是:他們東家閑著沒事幹自創的。”
這話說得叫周進財自個兒都覺得有些汗顏。
見對麵兩個俊俏公子齊齊疑惑臉地看過來,他笑道:“你們別不信,這是山外樓中人的原話。你眼下隨便尋一個人過來,必定也是這話。”
唐翹默然。
作為大邕唯一一位擁有拍賣會的東家,她不相信山外樓的主人會如此任性草率。
這樣堂而皇之地將這文字刻於其上,要麽是想傳遞某種信息,要麽……就是在勾引什麽人前來。
她抬眼,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底下大堂與二樓雅間的人。
這個時候一樓大堂的看台已經座無虛席,二樓的雅間貴客也陸續入座。
唯有正對拍賣場中軸線二樓的天字一號雅間,遲遲未有人前來。
見謝婉柔好奇,周進財便解釋道:“那是山外樓東家或重要族人坐的位置。山外樓的東家一向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天字一號雅間也一向都是閉窗閉簾,今日怎麽……”他撓了撓腦袋,“也沒聽說山外樓主家要來啊?”
不管人來不來,謝婉柔是極欣慰的,柔聲對唐翹道:“看來今日出現的銀絲美人麵不會有假了。”
“古書記載,銀絲美人麵可抗世間劇毒,亦可延年益壽,即便是枯萎後的花莖也有神效。”唐翹目光從人群投向拍賣場的正中,“東西應該就在台中。”
這東西,她活了兩輩子也才見過一回。
“咚咚咚!”
急促的鼓聲響起,拍賣會正式開始。
按照山外樓的規矩,拍賣的順序,都是由中入小再入大。
最先擺上來的是一匹上等蜀錦,無論繡工還是料麵,都是萬裏挑一的。
錦緞首飾一向為女子所愛,場中不少人競價。
二樓雅間的人,倒是沒一個動的。
那蜀錦最後被大堂中的一位富家公子以五百兩的價格拍去。
對此,周進財解釋道:“越往後可能有的好東西就越多。”
果然,第二件拍賣品出來後,激動的人就更多了。
“前朝丹青大師岑必青之遺作,《伯牙撫琴》圖。”
“起拍價,五百兩。”
“好家夥。”一直沒敢說話的鄒靜忍不住咋舌,悄聲對一旁的雲冀道:“上一件拍品的終價到這裏就是個起拍。”
更叫他傻眼的是,底下叫價的人一聲高過一聲。
“五百五十兩!”
“六百兩!”
“七百兩!”
“一千兩!”
鄒靜想了想自己那微薄的俸祿,感慨不已:“大邕還是有錢人多啊。”
雲冀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岑無居,古今丹青第一師。他在世時,隨手一副畫作可賣千金。”
鄒靜的嘴巴掉得都可以塞一個雞蛋了。
“千金?”他掰著手指頭,“一金就是十兩銀,十兩銀約為一萬文。那千金就是……”
他算著算著就險些哭了,“早知道我就不當什麽侍衛了,去當個丹青師傅多好啊。”
“八文。”雲冀開口。
“什麽八文?”鄒靜不解。
“你畫丹青。”他像是深思熟慮過的結果,“最多十文,不能再多了。”
這讓鄒靜備受打擊,一臉正經告訴雲冀,“一個時辰別跟我說話。”
雲冀看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視線。
老大哥謝九看了忍不住勾唇,“別說一個時辰了,你要不主動找他說話,他能晾你小半月。”
鄒靜更難受了,自個兒站在那裏默默傷心。
真是沒愛了。
謝九笑著回過頭,看向身旁的小徒弟。
自打雲冀在十裏荷坊露麵後,殿下便請他私下裏教雲冀一些能用的東西。
這孩子,瞧著年歲不大,毅力和耐力卻極強,悟性更是超群。
不過十幾日,他隻是在帶著他前往湖陽的路上教了些東西,他便心領神會,更能舉一反三。
饒是他也要讚歎一句天賦異稟。
這是天生的將才。
謝九欣賞之餘,也好奇他到底是哪條路子出來的,他這模樣,哪裏像個乞兒。
為著長公主的安全著想,他有意無意問了一句,“你以前還研究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