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大邕後繼無人
昭華一直沒先開口,奉了一杯茶後,便在一旁研磨。
倒叫永豐帝歇了會後自個兒先忍不住了。
“你怎麽不問朕為何獨獨留你下來。”
她手裏研磨的動作沒停,“父皇見了大半日的大臣了,精疲力盡。女兒難道還要驚擾父皇小憩嗎?”
永豐帝對於自己小心思被戳破並不意外,“既然如此,你倒不說些好話來哄朕高興,隻顧著研磨做什麽。”
“趙大人參奏突然,父皇要尋個空暇捋一捋頭緒。可此事卻又懈怠不得,女兒怕父皇過會子墨不夠用,故而多磨些。”
永豐帝著實是心累得很,可聽她這麽一說,一直沉悶著的胸腔忽而一輕。
他靠在椅子上,尋了今日趙嚴新奉上來的奏折來看,“今日之事,你有何想法?”
她微微抬手,往磨盤內加了些許水,又繼續研磨,“父皇是問四哥,還是趙嚴,抑或是自湖州開始我與諸位兄妹們所遭遇。”
永豐帝這回顧不上看奏折了。
“詳細說說。”
“那女兒便從一開始的坊間流言開始說起。”昭華嗓音緩緩。
“女兒一對朝政無用,二於黎民無施,甫一獲公主之身便花費巨額買下銀絲美人麵惹了眾議,自然無可厚非,可寶儀不同。”
“寶儀自記事起,每年冬日皆要於廣濟寺施粥,惠福百姓,昔年川蜀地動時,親上廣濟寺祈福數月,更籌集京中京外貴女捐款共計數十萬兩銀……凡此種種而言,若說寶儀在民間沒有愛戴擁簇之人,女兒是不信的。可當流言傳出後,竟無一為其辯解之聲,無一讚其孝道,隻統一口徑說她鋪張浪費,不知民生疾苦。”
“而後便是五哥私受賄賂之事。”她頓了頓,繼續道:“此事因嚴端尚未押往京城,事情亦還在查探之中,尚未蓋棺定論,可坊間關於五哥所謂‘不德之事’早已人盡皆知。”
“緊接著,便是三哥,如今又是四哥。”
“不論四哥是否真的指使幕僚追殺五哥,民間關於皇嗣不德不正之事仿佛已是定論。”
她緩緩說出這些話,所指已然十分明確。
永豐帝眼神微動,“你是覺得,京城之中,有人在推波助瀾,想要使我大邕後繼無人?”
“女兒確實有此猜想。”
聞言,他頗有不悅,語氣也帶了些冷。
“為人君者,若橫生猜忌疑竇,隻會叫朝堂動**不安。朝堂不安,便是天下不安。”
這話是告誡昭華,也是自誡。
昭華放了手中的墨塊,繞到禦桌前來,雙手交疊於額間,伏拜下去。
“女兒鬥膽:父皇是仁君,可若有人正因知曉父皇是仁君而行大逆之事,那麽父皇之仁心,最終也不是仁心了。”
他頓了頓,冷哼,“你倒口齒伶俐得很。”
永豐帝沒叫她起,眼神從她身上挪開。
“如你所言,趙嚴趕在此時當朝參奏你四哥,豈非是受奸人挑唆?”
“趙大夫冒死上諫,焉知不是赤膽忠心?”她聲線極穩,麵對永豐帝這樣嚴厲的質問也沒有透露出怯意來,“女兒恭祝父皇得此良臣!”
“明年春闈,大邕若無戰事,何愁不能招攬賢才。”
聽到這話,永豐帝眉心一跳,再次打量起她來,“為何一定要無戰事才能招攬賢才?”
她是在特意點什麽?
可西北之事極為隱秘,昭華絕無可能知曉。
“湖州事未平,監察禦史前往各州清查之事亦未完備,皇嗣正值非議,若有戰事,便是內憂外患。若勝了倒好,可若敗……屆時,父皇必然無法投諸精力於科舉上。父皇夙願,又要再拖三載。”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足夠發生許多事情了。
永豐帝嗤笑,“你不過才回宮數月之久,如何知曉朕之夙願?”
她沒有說別的話,隻一句陳述:
“國子監女學文試策論,是父皇所出。”
永豐帝忽而一愣,無言沉默了好半晌。
直到天際的餘暉傾灑入紫宸殿大殿上,滿堂光輝刺了雙目時,他才從怔忡中抽身。
“你比父皇想象中,要聰明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