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鳳鸞行

第26章 驚馬

艾艾:……

“殿下咱們去別處吧。”她對這小童的態度很是不滿,“哪有開門做生意這樣的。”

那小童咂巴了下嘴巴,無意識地重複著剛才的話:

“本店店主出遊,幾年方歸,貴客請往別處看看。青樓左走,酒肆右轉。”

謝婉柔也覺得奇怪,“我從前怎麽沒發覺這兒還有這麽一個小地方。”

這小童的行事作風也怪異得很。

唐翹看了看那打瞌睡的小童,唇角微勾,走將過去,俯身,“小童,跟你做個生意。”

那小童這回直接不理會了,兀自睡。

唐翹蹲下身來,“有位故人叫我給店主帶來一張藥方,其藥中有一味名曰千秋草,不知小童可識得。”

那小童聞言終於睜開了眼睛,慵懶疲憊地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女娃。

“千秋草啊,倒是有。不過得等店主歸京。”

“還要多少時日。”

他漫不經心,“短則三月,多則半年。”

唐翹笑,道:“若再添一味百歲枯呢。”

小童這下來精神了,眼神終於也不再迷離,定定地看著眼前這人,似是不敢相信她的年歲。

“十五日。”

艾艾驚詫得厲害,“你耍我們呢?方才還說幾年現在又說半年三月的。”

小童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虛數懂不懂?”

小姑娘吃癟,恨恨地跺了跺腳。

唐翹笑了笑,拉了拉艾艾,對著小童道:“好,那我十五日後來。”

“殿下似乎認得這店子的店主?”謝婉柔有些看不懂她,明明她才入京不久,甚至未在宮城外頭停留過。

可公主居然有熟識的人在京師。

唐翹並不訝異她這樣問,一邊往馬車那邊走,一邊道:“是外祖父的舊識。”

“此次入京,外祖父叫我給故人帶一份藥方來。”

“原來如此。”謝婉柔垂眉跟在她後頭,有意無意道:“難怪殿下徑直來此處。”

唐翹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果然婉柔不好哄,她這樣解釋了她還存著疑慮。

“咱們再去信陽坊買些吃食就回去吧。素琴姑姑告訴我母後惦念巷口的栗子糕許久了。”

謝婉柔從困惑中回神,下意識說了句“好”。

可反應過來後心有詫異。

姑母何時喜歡吃栗子糕了,難道是近來喜歡的新口味嗎?

正兀自猜想著呢,外頭國公府跟出來的侍女突然提了一句,“對了大姑娘,今日出門時,世子說叫您給買陳皮山藥糕,奴婢方才一時竟給忘了。要不此時回去買一些?否則待會子世子沒得吃食要哭鬧的。”

秦國公府的小世子最愛南街的街中的陳皮山藥糕了,謝婉柔每每出門總要被他央上一番。

這回她還好奇怎麽沒說呢,原來是一早就與她身邊的侍女打了招呼。

唐翹知曉她們姐弟感情好,便道:“婉柔去罷,待我買了栗子糕回來咱們再會合回府。”

謝婉柔卻沒有答應,“殿下第一日出宮,我哪裏能放心。”於是便吩咐馬車外頭的侍女去給弟弟買吃的。

那侍女沒有立時答話,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猶豫半晌後還是依言走了。

這本是小插曲,兩人並未在意。

信陽坊離此處有些距離,一路上謝婉柔怕她悶,為她介紹著沿路所見之景。

“方才路過那家酒樓名曰‘忘憂’,所產忘憂酒乃是京城美酒之最。”

“忘憂酒啊。”唐翹唇角微動,輕輕吐著字。

這酒她曾淺嚐過,當真是清冽甘甜。

隻可惜那時她身子弱,隻得一口。

好在如今她不曾因梁州事故而病倒,亦還未被下毒藥而羸弱,這樣的美酒若能細細品嚐一回……

“婉柔啊,待會回宮,咱們捎一些回去?”

謝婉柔嗓音溫柔,可拒絕得也是十分毫不猶豫:“殿下前些日子落了水身子還未好透,不能喝酒。”

唐翹瞬間挫敗得很,卻不生氣,“分明我才是殿下啊,你這樣管著我,小心本宮回去治你的罪。”

話說得雖然唬人,可她說話時嘴角還噙著笑,實在不能叫謝婉柔心頭湧起害怕來。

“姑母說了,出門在外,我得時刻保證殿下的安全。自然也包括吃喝。”

唐翹還要笑說兩句,卻聽見馬車後傳來一道急促又雜亂的馬啼聲,緊隨其後的是許多驚呼和咒罵的人聲,嘈雜得很。

“發生什麽了?”謝婉柔臨車簾而坐,正要探出頭去看外頭的情形,突然一條粗長又布滿鐵刺的皮鞭子踏空淩厲而來!

“婉柔小心!”唐翹連忙奮身撲過去,將謝婉柔頭壓下。

下一刻,隻聽“啪”地一聲厲響,那鞭子便直直抽在車架上,一道人影駕馬從車廂旁飛馳而過!

這動靜驚了前頭拉車的馬。

“啾!”

馬兒不安地抬蹄仰頭,車廂也因此被拉扯得左晃右搖,廂內的兩人好不容易微微直起身來,下一刻車廂又顛簸了一下,謝婉柔的身軀不受控製地向車簾處倒去,眼看著她就要撞上後頭的硬木車架,唐翹忙伸手護住她的頭。

“呃~”

看著唐翹痛苦的表情,謝婉柔如夢初醒,瞳孔驟縮。

“殿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車夫驚恐萬分,他慌忙死死拉住韁繩。

好在車夫經驗足,沒多久便安撫住了馬兒。

外頭由遠及近地響起兵甲聲來。

“金吾衛辦差,誰人當街縱馬行凶!”

“殿下你還好嗎?”謝婉柔忙去看她的手,隻見她白皙的手背已被摩搓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豆蔻年華女子的肌膚最是稚嫩不堪,經受這樣的磋磨,必定是痛苦難耐極了。

謝婉柔來不及驚惶傷痛,她忙從車座底掏出應急用的藥膏和紗布來。

這時前頭的簾子也被掀開了,艾艾緊張地探頭進來查看兩人的狀況,眼見那一片紅,艾艾的心尖都忍不住顫了一下,“殿下!”

“沒事。”唐翹臉色有些發白,她眸光掃過車簾處那被皮鞭剌出的深印,眼神驟然淩厲。

能給花梨木都抽出一條痕跡,這力道當真不淺,若是打在人身上,頃刻間必得皮開肉綻!

“扶我起來。”

外廂,十餘金吾衛手持長戟將那人團團圍住。

當中的那男子,約莫二十出頭,一身華服玉冠高戴,手持一條二指粗的鞭子高高坐於馬背,麵對金吾衛也是囂張得不行。

“什麽當街行凶?本世子行事,你一個無名小卒也配叫囂?”

聽著似是喝了酒的模樣。

領隊的街使義憤填膺,正要發話,一旁的兵卒趕緊上前勸話,“大人,這是宜安伯府的世子,得罪不起啊。”

“宜安伯府又如何?”

兵卒暗怪這位新調來的街使大人拎不清,“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是話本裏才有的,這位宜安伯世子名叫周寶成,乃是刑部尚書大人的嫡幼子,老來得子,寵愛得厲害。你抓他進牢獄?莫非前程不要了?”

“哼,我楊潛受的是皇家俸祿,不是宜安伯府的俸祿,”領隊一襲紅衣對豸勁裝,手握長戟,殺伐氣勢盡露,“金吾衛街使維護京中治安,隻要犯我大邕律法,不論是誰,我楊潛都抓得!你持鞭打馬行凶闖鋪十餘,害人無數,我抓你進牢獄都是輕的!”

“本世子豈與賤民等身?不過些許賤民,本世子打了就打了。”

這樣囂張的話叫楊潛捏緊了手中的長戟。

當真是紈絝子弟,就是這樣的人,才叫京城治安收到了極大的威脅!

“京城竟有你這等惡徒!”他早看不慣這樣仗著家世為非作歹的人了,“來人,給我抓了!”

“喲,周世子,看來你名氣不行啊,連一個小小的街使都要抓你。”

挨近街道的酒樓之上,三四個同樣錦衣華服的男子端著酒盞笑看著底下發生的鬧劇,嘲笑道:“宜安伯世子,也不過如此嘛。”

這話激怒了周寶成。

他最是好麵子。

“放肆!本世子是宜安伯府的,誰敢動我!”他這怒喝叫即將要上前的兵卒有了些許躊躇,不是因為這個人張牙舞爪聲音大,而是因為宜安伯的名頭。

周寶成見狀勾唇。

“原來你叫楊潛啊?”他下巴微抬,仿佛看個不成氣候的蟲子一般不屑地看著他,眼神陰狠,斥道:“你一個六品街使,若敢擾了本世子的興致,本世子不會放過你。”

楊潛也知道勳貴家族的特殊之處,不過他出身行伍,年紀又輕,自有一骨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驁。

“若我有錯,自有陛下與李將軍來治我的罪,尚且輪不到你來定罪!”

言罷他打馬上前,長戟淩空一揮。

“你要幹什麽?放肆!本世子你也敢冒犯……啊!”

還囂張放肆的宜安伯世子來不及驚恐就被打落下馬。

武將下手從來不會輕了,隻這一下,就叫宜安伯世子摔落在地滾了兩圈兒,頭上的玉冠歪斜,衣衫也不整了,瞧著狼狽得很。

“放肆放肆!果真放肆!”周寶成叫囂著,身後的仆從趕忙上來扶他。

楊潛沒理會他,吩咐下屬,“給本官抓!出了問題我負責!”

周寶成被仆從們護著向後退,顏麵盡失的他眼睛瞪得老大,憤恨不已。

“你為了賤民打我抓我!我爹一定會罷了你的官!”

“皇城之下,竟有人敢張口閉口罷誰的官?真是稀奇。”

話音自旁邊的馬車裏傳出來,周寶成皺眉看去,隻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女從馬車裏出來,他升起的警惕便落了下去。

“哪兒來的賤民置喙本世子的話!”

“放肆!”這聲厲喝出自緊隨唐翹其後的謝婉柔之口。

“長公主殿下在此,誰敢造次!”艾艾是宮女,穿的也是宮女服飾,由不得人置喙唐翹的身份。

周寶成認不得唐翹,卻認得謝婉柔,秦國公府嫡女,皇後娘娘內侄女兒。以及那青衣侍女的服飾,那是宮女的衣著。

他倒是聽說皇後娘娘近來認了一位養女,隻是是從京外接回來的,很是上不得台麵,想來就是眼前這一位了。

一個養女,保不齊還不是陛下血脈,誰在乎啊?

“嗬嗬,宮中公主本世子可都見過,怎麽不知曉還有一位在冊的長公主?你別是嚇唬本世子。”

見周寶成依舊這樣囂張,艾艾氣得不行。

“你……”

唐翹微微抬未受傷的左手,示意艾艾噤聲。

她直直看向被仆從們護著的周寶成,此人她正好識得。

刑部尚書的小兒子嘛,刑部尚書可與淮陽侯府走得很近呢。

“公主不公主的倒是其次,宜安伯世子挾凶器驚車動馬,又以身份之便肆意阻擾金吾衛街使辦差,不知是何用意?這難道是刑部尚書大人之家風不成?”

這髒帽子可就大了,周寶成不敢置信這個鄉下人竟敢質疑他們家。

“我家向來是文官清流,豈由你肆意汙蔑抹黑!”

“好一個文官清流!”

她站在那裏眸光微凜,雖然年歲不大,右手還纏了紗布,可小小年紀卻有一身風華,叫人不敢直視,“本宮回宮後倒要遣人問一問禦史台,何為文官,何為清流!當街行凶是文官,仗勢欺人是清流不成?”

“爾身為一府世子,食君之俸,當為君分憂,卻目無法紀、作威作福,實為不忠不義,若當真要論罪……”她微抬雙目,“當斬。”

這架勢直叫周寶成愣住,酒樓上的紈絝子弟們都不敢觀望嘲笑了,一個個愣在那裏,看著底下的公主。

楊潛也不多廢話了,直接叫金吾衛抓人。

這一回,不管那些人再怎麽反抗也被扣押住了。

楊潛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唐翹幾人跟前。

艾艾不多話了,直接掏出一塊赤金的椒房宮腰牌來驗明正身。

楊潛見腰牌不敢遲疑,抱拳矮身單膝跪了下去,“殿下受驚了,是楊潛失職。”

“起來罷。”

楊潛才起身,目光就被她的右手驚了下,“殿下的手?”

謝婉柔冷聲:“方才宜安伯世子驚馬,叫殿下混亂中受了手傷。”

“附近就有醫館,微臣遣人送殿下過去。”

唐翹看了還在垂死掙紮的周寶成一眼,緩緩收回視線,看著眼前這位金吾衛街使。

年紀輕輕就做到街使,還能如此不畏強權,也是難得。

楊潛不知道唐翹對他的欣賞,若是曉得了,必定十分無話可說了。

畢竟長公主才真是年輕,還是個小姑娘,竟就有這般凜然氣勢了。

這場鬧劇在楊潛的雷厲風行中很快收了尾,看著被金吾衛兵護送著離開的那輛馬車,酒樓上的紈絝子弟們一時間都默聲起來。

直到窗邊那人的聲音打破沉寂,“聽聞長公主冊封禮就在下月。京中真是要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