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長公主大婚,太子親征
夕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際。
西北軍被三國聯軍圍於伊州城下。
大將軍定北王為保護身後城池,率兵突圍。
就在這時,敵方一名隱將領悄然逼近,寒光一閃,利劍劃破空氣,直指霍轍心脈。
霍轍反應迅捷,卻已力不從心,隻能勉強側身一避,劍尖仍深深刺入他的左肩,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衣襟,如同夕陽下最刺眼的紅。
他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抹鮮血,卻未顯絲毫懼色,更加堅定地挺直了脊梁,反手將長槍向對方刺去。
以此同時,敵人箭羽齊齊破空而來,刺破軟甲,盡入胸膛。
他力竭單膝跪了下去,鎧甲已破,下屬盡亡。
唯有他屹立於硝煙未去的戰場中央,眼神依舊銳利,卻難掩疲憊與決絕。
周圍皆是倒下的同伴,戰旗斜插,隨風搖曳,仿佛是無聲的哀歌。
他緊握的長槍,槍尖已卷,沾染著敵人的鮮血。
忽地,一陣冷風吹過,帶走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緩緩倒下,巨大的身軀砸在了冰冷的土地上,激起一圈塵埃。
氣息隨著天際斜陽落下,歸於平靜。
隻有那雙浸滿血色的眼,仍死死望著這個方向——
“主人!主人!”
昭華猛地驚醒,長長吸了一口氣才緩過勁來。
她捂著心口看向一旁,艾艾正焦急地望著她。
“怎麽了?”出聲她才發覺自己嗓音啞得很。
“到京城了。”艾艾擔憂不已,“主任你沒事吧?剛剛你夢魘了。”
她搖搖頭,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回京的馬車上。
周遭傳來百姓交談叫賣的嘈雜聲,掀簾看去,入眼是熟悉的盛京城牆。
遠遠的,一人騎馬靠過來。
“你睡了許久,喝點甜米釀養養神。”
王束將手中的東西遞過來,是她慣常吃的一家米釀。
位於京城東街。
而此處,尚未入城。
見她晃神,艾艾連忙替她接過來,除了米釀,還有許多其他小食點心,“哇,都是主人你最喜歡吃的點心呢!王世子好久之前就打馬先行,原來是給殿下買吃的去了。”
昭華看了眼艾艾懷裏的一大包東西,衝他露出一個笑容,“多謝。”
他莞爾,彼時暖陽正好,映照了他半邊俊俏側臉。
仍舊是記憶中清風朗月謙謙君子的模樣。
“你我之間,不必說謝。”
正說著,城門口有人將他們認了出來。
“那不是長公主殿下和王世子嗎?他們回來了!”
“是啊,聽說這次殿下為大邕聯盟了南楚國,令大邕實力大增,甚是辛苦!這一趟可算是夫妻同心了!”
“噓!你可小聲些,還沒大婚呢!”
“這有什麽,聖旨都下了還能有錯不成?如此神仙伉儷,瞧著太登對了!”
“……”
天子腳下,京城老百姓總是有著邊關百姓們沒有的閑逸,自以為話音很淺。
可這些話,兩個當事人都聽了個完全。
這一趟回來,正好趕上他們二人的婚期。
禮部宗正寺和隋國公府敲鑼打鼓籌備了半年之久。
各方都在關注著這一場盛事。
可王束,這一路都未曾提起。
她嘴唇微張,決定說些什麽。
他卻率先開了口,“我們進城吧。”
“……好。”
對於昭華的歸來,永豐帝和太子逸王三人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永豐帝經由調養,身子好了許多,已經能在紫宸殿理事了。
彼時太子正在整理匯報邊關軍情。
“趙邡監軍東北,與靖寧候一道,已初步穩定東北戰局。”
“西南邊境,淮陽侯府大破敵軍,收複失城,暫時駐守桂州以東。日前,南楚將軍已持安南王府信物與司徒咎碰頭,下一步總攻西戎複州。”
“西北邊關,三國聯軍暫時停止入侵西北,但駐軍未退,仍據守伊州城外。而定北王府,三位大將齊齊領兵上陣。”說到此時,饒是唐衍也難忍心酸,“大邕有此忠良,實是國之大幸。”
霍鈞在伊州城門上與老百姓的對話,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傳到了京師,聽太子如此說,永豐帝亦老懷安慰。
他看向昭華和王束,“聽說你們在燕雲台時,遇到了聿之那孩子,這是怎麽回事?”
此話一出,二人齊齊沉默片刻。
昭華緩緩道來:“定北王霍轍三年前組建一鐵甲王衛,麵覆鐵甲,驍勇善戰,這一年來甚少露麵。西北軍將領之一歸佑乃定北王屬將,身形酷似定北王且最熟悉其招式。兒臣本欲書信請歸佑至燕雲台,令其假扮定北王出麵以暫壓輿論穩定軍心。”
誰知最後來的是霍轍本人。
永豐帝呐呐,“他傷勢如何?”
他自知霍轍不敢在此等密事上欺騙於他,可這樣的認知令他的心更沉了三分。
昭華猛地回憶起那日,敵軍被定北王威勢嗬退後,霍轍自己便險些從馬上栽下來的情景。
在她未盡的這一生中,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孱弱的霍轍。
跟之前梁州時的模樣不同,和在苗疆時也不一樣。
他是強撐著來燕雲台的。
隻為了能真正做到威懾三國聯軍。
永豐帝知道自己不必再問什麽,也不必期待什麽了。
他閉上眼,滿腔痛心。
“這一趟,你們二人辛苦了。大婚在即,這些日子,你就在府中休息吧。”說完,他看向王束,“前些年朕在長公主府種下一盆墨蘭,昭華最是喜愛,但下人照顧不善,從未開過花。你送昭華回府,正好替朕照顧好那株墨蘭,這些時日,朕未宣召你,你就住在長公主府。”
昭華和王束皆是一怔。
“這是聖諭。你們二人,都不能抗旨。”
王束拱手,“是。”
二人走後,唐衍不解,“昭華就快大婚了,父皇為何還讓王束提前和昭華相處?”
前朝倒不是沒有這種先例。
隻是他覺得何需如此?
永豐帝麵露苦澀,“你妹妹從未說起,難怪你不懂。”
“她人還沒回來,信已經寄到苗疆去了,苗疆隻要是盛開了的銀絲美人麵,盡數寄去了西北。”
“定北王,快不行了。”
唐衍正想說這與昭華有何幹?突然猛地想到什麽,臉色驟白。
永豐帝看了失魂落魄的他一眼,歎息,“到了這個時候,但願王家小子能明白朕的打算。如此,他們婚後方能伉儷情深,永無嫌隙。”
唐衍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明白了父皇的苦心孤詣。
這也令他更堅定了之前的打算。
“父皇,之前兒臣與您說起那件事——”
“朕說過了,朕不答應。你大婚兩年多了太子妃好不容易有孕,現在朕身體好了,你有空多陪陪太子妃。”
“……兒臣遵命。”
*
長公主府。
二人對坐良久。
昭華手指搭在杯盞上,輕輕摩挲著。
“這裏隻我和外祖父母在,二老喜歡鑽研醫術,常出診在外,不常在府中。前廳有殿四間,你可隨意擇一殿住下。若缺什麽東西,你隨時吩咐底下人添置便可。”
王束從來不缺溫柔體貼,隻道:“我一向隨性,有一住處便好。殿下無需為我費心。”
昭華指尖微頓,抬眼,徑直望向他,“那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王束眼底依舊溫柔,看透一切,卻並不苛責,隻是平鋪直敘地問她:“殿下有什麽話想與我說的嗎?”
“有。”
有些感情,不知道便罷了。
知道了,她便不能遮掩。
她和王束要成為夫妻,這是母後賜婚,亦是父皇心願,她不希望皇室和王氏一族,因為她的過失反目成仇。
她不允許自己犯這樣的錯。
何況,王束比任何人有權利知道有關她的這些事。
“我心悅一人。”
“他是,定北王霍轍。”
王束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些許自己想看到的,類似對那人懷戀的神情,可他失望了。
她是那樣的坦然,毫不避諱。
若說還有什麽情緒,便就是慚愧。
是長公主對他王束的愧疚。
“我不願父皇抱憾,所以即使你介懷,我仍然會嫁給你。待到來日,我們彼此和離,不致兩相怨懟。在此期間,你若有喜歡的女子,我都為你納進門,父皇那邊我會為你周全好。若實在有想娶為正妻的女子……”她眼裏露出一瞬的虧欠,“你且讓她等一等。我和皇兄,會因為她善待厚賞她的家族。”
“此外,你若還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隻要不危及江山社稷,我都可以答應你。”
他靜默良久,悵然若失地笑了。
他問昭華,“如果我在定北王之前就認識殿下,結果會有不同嗎?”
昭華搖頭。
“沒有這個如果。”
他垂眉,“好吧。殿下容我思慮兩日。”
臨走前,他問昭華,“那日在燕雲台,霍轍曾”
*
永豐十八年十月初,三國聯軍大軍壓境,定北王父子率兵抗敵於城外,戰局焦灼,勝負難分。
同月,長公主下嫁隋國公世子王束。
舉國同歡。
伊州。
長寧郡王將加急密報遞給堂兄。
“京城來的信,長公主大婚。”
霍轍右肩受了傷,歸佑正在為他包紮,聞言他將密信接了過來看。
信中詳盡描述了長公主大婚時,帝王祝禱,太子親臨,百姓開道之瑞景。
他一字一句地看過去,不知想到什麽,竟眷戀地笑起來。
“……紅妝帶綰同心結,碧樹花開並蒂蓮。她這一生,終於圓滿了。”
他將信折起來,放在了一旁,隨手抬起桌案上的湯藥,一飲而盡,熟悉到骨子裏的苦味便迅速在嘴邊蔓延開來。
霍昶見了不忍,“兄長……”
“將軍!三國聯軍又打過來了!”
霍轍瞬間凝神,扔下藥碗,“阿昶,隨我迎敵!”
*
永豐十八年十一月。
太子妃誕下一子,永豐帝大喜,親自賜名:熙。
同月,西南淮陽侯反,送半城與西戎。
頃刻間,大邕與南楚占複州形同虛有,腹背受敵。
消息傳至盛京,太子攜幼子入宮。
宣政大殿內,唐衍當著百官之麵,跪在冰冷地板上,雙手將長子唐熙托起。
“父皇轉安,昭華大婚,大邕江山後繼有人。兒臣跪求父皇,準許兒臣親征西南!奪回失城!”
百官文物皆惶恐,齊齊跪下去。
“太子殿下不可啊!”
作為父親的永豐帝,反而是最為鎮定的。
他用渾濁的眼看向底下的唐衍,“你是太子,是大邕未來的君王。你若此行不能回來,朕垂垂老矣,大邕重擔難道要壓在熙兒一個不滿一月的孩子身上嗎?”
這個時代的孩子,哪怕是皇室也不敢說一定能將人養活至成年。
何況唐熙背負如此身份,更是處處危機。
比一般孩子,更難長大。
這是永豐帝的憂慮,也滿朝文武的憂慮。
唐衍堅毅無比,“若兒臣不能歸來,三哥和昭華會代兒臣給父皇盡孝,會替兒子照顧好妃妾孩子。若熙兒不能平安長大,三哥為儲又有何不可?”
“有他們在,兒臣便沒有後顧之憂。”
永豐帝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驕傲自豪有之,心酸悲戚亦有之。
他知道太子的決心,也知道他自三年前就為了今日在做準備。
這些年,他遍習兵書兵法。
成為儲君後,更是夜以繼日地看邊境折子,不錯過任何一個地方的局勢變幻。
監國這大半年,他已將各處局勢摸透,包括淮陽侯府之變,亦為他所料。
他甚至將大邕社稷所有後路都安排妥當。
太子早就想好了有今日。
他無愧是太子。
作為帝王,亦是君父。
他能做的,唯有成全。
“傳朕旨意,冊封太子妃所出之太子嫡長子唐熙,為皇太孫。即日起,養於紫宸殿朕之側。”
“傳朕詔令,皇貴妃景氏鳳體抱恙,閉宮靜養。太子妃孫氏代為主理後宮事,秦國公胞妹謝婉柔晉五品宮正司宮正,輔太子妃理後宮事。”
“逸王唐清,總掌領金吾衛,駐守京城。”
“長公主昭華,總掌領監門衛,駐守皇城。”
“鴻臚寺卿正王束,授兵部侍郎;工部侍郎謝荊,授戶部侍郎,輔佐太子,押糧南下,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