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時日無多
寄留抱著劍,回看逸王府,很是納悶,“殿下,你不是不喜歡逸王嗎?”
怎麽還上趕著叫人家“無憂兄”,生生將自己變成小弟了。
霍轍將視線從遠處拉回來,看了寄留一眼,抬腳走,“你懂什麽。”
寄留委屈得很,“殿下,你為什麽鄙視我啊?”
他看得真真的,殿下剛剛那個眼神,是**裸的鄙視!
霍轍沒理會他,“你個用了三十多年情竇都沒開的蠢蛋,自然不知道什麽叫近水樓台先得月。”
寄留一愣,“什麽三十多年?不對……”他癟嘴,控訴:“殿下你又罵我!”
何況人家明明才比你小一歲!哪裏就三十多年情竇沒開了!
霍轍一怔,臉不紅心不跳,“你聽錯了。”
已近五月裏,這日慈真大師應邀前來逸王府替逸王診病。
才看病完,外頭就通傳:“殿下,定北王世子來了。”
“快請聿之進來。”
告了假出來同在逸王府的唐翹挑眉,“三哥什麽時候跟霍世子關係這樣好了。”
距離上次她來逸王府,還不過十日呢。
唐清側眼看她時眉目微彎,眼裏盡是溫柔笑意,“他箭術當真不錯。”
“所以是霍世子超群的箭術將三哥收買了?”
他低眉淺笑,“不止呢,我請他也教教你。”
“我?”她瞪大了眼,“不是三哥,你真讓他教我?”
“對啊。”唐清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反正你學投壺也是學,不如多學學箭術,對你有好處。聿之是軍營長大的,他教起你來定然比我更好些。”
唐翹半信半疑,“那他,也答應了?霍世子不是最怕麻煩嗎?”
他入京這麽久,除了唐清誰請他過府都難,京中常有宴會,他也是以病為由,何處都不去的。
就這樣一個前世窩在自己府中待了好多年的人,怎麽會花心思來教她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女娃娃?
誰知唐清竟點頭,“答應了啊,我一提他就應了。”
其實他一開始還以為要勸說上好一會子,誰知霍聿之應得快,叫他準備了許久的話都憋死在心裏了。
唐翹蹙眉,“怕不是有詐吧?”
別看霍轍如今隨時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其實他心眼壞著呢,她上輩子還在病中都被他捉弄得狼狽無比。
“怎麽在長公主殿下心中,霍某就是這般人?”
隨著一道虛弱又隱約帶著笑的聲音傳入殿中,那人緩步而來,徑直入了殿中。
為了不叫唐翹尷尬,唐清起身迎他,“聿之,坐。”
霍轍看了唐翹一眼,這才矮身坐下去,眸光看向對側的鶴發老人,“聽說今日慈真大師入了逸王府,這位想必就是佛醫聖手了?”
他拱手,“久仰。”
慈真大師回了一個佛家禮。
“早聞大師在此,特意前來拜會,若有冒犯,還請大師勿怪。”他是軍中人,可講究起禮節來,比京中貴公子們還叫人如沐春風。
“世子言重了,”慈真大師輕笑,“你我二人今日相聚,也算有緣。你且伸出手來,貧僧為你探上一探。”
霍轍不動聲色看了唐清身側的人一眼,掀開袖口,伸了出去。
若是給唐清把脈,慈真大師隻是皺皺眉頭的話,那眼下,他整個人臉色都不好了。
他探脈過後,又覺得自己探錯了,複又去探。
周圍的幾人見了很是驚愕。
畢竟慈真大師可是宗師級別的醫者,到底是怎樣的病,才能叫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許久後,他才將探脈的手收回來,“你這脈搏,氣若遊絲,能活到今日,也算是從鬼門關硬拚出來的了。”
唐清皺眉,果真如傳言所說,定北王世子當真是重疾。
“心口上的毛病,若再不醫治,隻怕你也就這一兩年活頭了。”他收拾起藥箱來。
霍轍無悲無喜,好似慈真大師口中活不過兩年的人不是他一般。
饒是唐翹知道霍轍後來機緣巧合治好了病,可如今聽著慈真大師這話,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十多年後那位手握五十萬邊軍,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的定北王,十幾歲時,竟重病成疾,快要活不下去。
唐清亦是驚詫,“大師,聿之這病,可有醫治之法?”
慈真大師沉吟許久,“說有也是無,隻能盡力試一試為世子延緩病情罷了。不過我需瞧瞧世子這些年所用之藥物,與府內醫師商討一二,才好對症下藥。”說著他歎息一聲,“罷了,前些日子入宮時,與陛下談到霍世子的病情,今日逸王殿下此處也算診完了,稍後,貧僧同世子入一趟王府。”
“有勞大師了。”霍轍許是聽聞病情有鬆解之法,平靜的眼底微有閃爍。
“霍世子的病,大師有幾成把握?”慈真大師寫方子之際,唐翹悄摸過來詢問。
慈真大師詫異她會問起霍轍,不過還是曲指道:“以我如今的見聞經曆,最多不超過三成。其餘還要看過他傷勢和曆年用藥,才好判斷。”
三成……
“殿下怎麽突然問起霍世子來了?”
畢竟她說的那三個人裏頭,並不包括定北王府的世子啊。
唐翹驟然聽了這問話,神思不由有些恍惚。
那日朝陽殿內,霍轍失望透頂的臉似乎又在眼前。
她想了想:許是我上輩子欠他的。
她隨口扯了個慌,“他要教我射箭投壺嘛,我怕他拿不動弓。”
慈真大師聞言笑了笑。
“大師若需要什麽東西,盡可來尋我。”上輩子霍轍都好好活了下去,這輩子不能反倒他夭折在十七歲。
“殿下這樣說起,貧僧可就不客氣了。其他外物,定北王府定是好尋,隻是到時若要行針,我還缺一個得力些的副手。霍世子身份特殊,我身邊一時三刻又尋不到合適的人,”唐翹行針他是見過的,比起好些老醫師都要穩。“不知可否請殿下勞助?”
唐翹想:霍轍是定北王府世子,其傷勢好壞,也算間接牽動邊關,若叫旁人知曉了他準確傷勢和用藥,隻怕反招禍端,倒不如自己上。
“大師決定好了何時行針,尋人告知我就是。”
慈真大師還兼顧著皇後的用藥,這信自是好傳的。
“好。”
她正從配殿出來,才跨過門檻,迎麵冷不丁就鑽出一個人來。
“長公主可真是關心逸王殿下的病情,竟與慈真大師說話這樣許久?”
唐翹見是霍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偷聽?”
“殿下說話也忒難聽了,本世子隻是恰巧路過。本來想來問問慈真大師一些細則,誰知竟見你與大師暢談。不過長公主不會是還記恨著那日我搶你貓奴的事情,想叫大師把我往死裏治療罷?”他倚靠在門框邊上,平日裏那麽沉穩冷清的人,說話起來也賤嗖嗖的,哪裏像個短命人該有的模樣。
若非慈真大師不可能騙人,她險些都要以為霍轍這病是裝的了。
她扯唇,語氣冷得很,“世子猜對了,我就是心眼小,叫大師給你的藥裏多加一些砒霜。”
說罷人轉身就走了,嘴裏還嘟囔著:“毒不死你。”
霍轍知道她說假話,可是他一想起好多事情,就氣不過,囂張地衝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拳。
前邊唐翹頓時停下了腳步。
“世子,沒人告訴過你,站在光下的人是會有影子的嗎?”
霍轍傻眼,垂眉去看——
要不說今天陽光好呢,他一舉一動都被照成了影子,醒目得喲。
他一雙丹鳳眼窘迫得都瞪圓了,耳根子也幹脆一下子全紅了,卻假裝穩重,“我不過看你背後有隻蚊子。”
“這樣啊,”她沒回頭,霍轍看不出她臉上什麽表情,可聽聲音,必定是愉悅極了的,“那這王府大門前的蚊子,可真是大隻。”
唐翹兀自往前走了,隻是那歡快的笑聲怎麽都掩藏不住,落在霍轍耳朵裏,那叫一個刺耳!
慈真大師離開時到底坐上了定北王府的馬車。
唐翹同唐清在門口相送,瞧著遠去的馬車,她下意識摸了摸下巴。
慈真大師用藥用得極好,卻沒法子解霍轍的毒,否則在上輩子霍轍便也不必舍近求遠去尋她師傅了。
正好趁著去給他紮針的時候多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