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客隨主便
他心尖微凝,“殿下想要的是什麽?”
她背對著光線,眸光深沉似亙古的長夜,話語半是溫情半是脅迫,“我要謝氏一族的誠心。”
她毫無懼色地看著謝國舅深沉的臉色,“國公爺是一族之長,想來最知曉什麽對謝氏一族有利。我作為謝氏一族托舉起來的長公主,隻要我還活著一日,對謝氏就是益。可我若一而再再而三不得謝氏一族之敬,我對謝氏,也絕無信任可言。”
“我今日來並非威脅與恐嚇,而是問上你們一句。信不信由你,我隻說一句:若謝氏一族堅持之前的謀劃,隻會落得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下場。宮闈無小事,那麽多的案件齊發,堂堂皇後怎麽可能置身度外。屆時國公府的光景,絕不會比現在好多少。”
這話叫謝國舅徹底僵住,臉色也不自然起來。
他們又何嚐不知這是下策啊……
想當年陛下登基之初,謝氏何其興盛。
老國公出任三師之一的太師,與崔太傅同朝為官,深受信重。
謝氏長女為皇後,男子中,文有世子任禮部侍郎之職,武有二郎於西南領兵為官。
一時風頭無倆。
可後來,太師病故,二郎戰死,連皇後親生的小皇子,也早早夭折了。
謝氏所有族人都知道仇人是誰,可淮陽候府做事狠決,又有貴妃得寵幸萬千,謝氏千辛萬苦尋得的證據,根本不足以撼動此大廈。
謝氏恨不得屠了景氏,可景氏何嚐又不想徹底摧毀謝氏一族。
可就在這個當口,皇後病情愈發厲害,貴妃卻逐漸強勢,四皇子也有被陛下當作儲君撫養的意思。
謝景兩氏積怨經年,一旦四皇子授太子位,已然弱勢的謝氏隻會麵臨被蠶食之危。
唯有徹底粉碎四皇子登基之望,謝氏才有振興之機。
此招雖損陰德,可謝氏,已入窮路,隻能劍走偏鋒。
作為謝氏族長,若非被逼至絕路,又何以至此。
良久,他長歎一聲,卻是笑了。
“你分明年歲不大,倒一眼看出謝氏弊路。”謝國舅才四十歲不到,鬢間已有華發早生,便是笑著,都叫人覺得悲涼,“殿下,你既有如此見解,可知謝氏行至此路,何處是生機?”
唐翹眸光微轉,“謝氏綿延不絕,隻要人丁未散,處處皆是生機。”
她是由謝國舅親自恭敬送出來的,彼時已是午時,正趕上國舅夫人楊氏來請用膳。
她謝絕了,“出宮時與三皇兄有過交代,眼下需去逸王府一遭。”
話音才落,外頭有小廝來傳話。
“逸王殿下來了,說是接殿下去王府用午膳。此時正等在門口。”
楊氏聞言蹙眉,嗬責小廝,“逸王來了,為何不請進來?”
小廝將腦袋壓得更低,“請了,逸王冷著臉不肯進,隻說來請了長公主殿下就走。”
“這……”楊氏秀眉微攏。
逸王可是全天下最儒雅的性子了,怎麽今日到了國公府門口卻連門都不肯入,失了禮節。
謝國舅想到什麽,抬了抬手寬慰自家夫人,“罷了。”
本就是他們手段陰險。
傳聞逸王殿下自梁洲一路來,就很疼愛長公主,如今生氣,也是必然的。
他朝唐翹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就不強留殿下用膳了。”
唐翹微微頷首,正要抬腳走,一道清越的聲音就攔了過來。
“長公主怎麽來走一陣風,竟將本世子都落下了。”
這樣的語氣,是霍轍無疑了。
好笑的他手邊還牽了個小男娃娃。
瞧著六七歲的模樣,很親他。
唐翹不吃他這一招,“世子一向都這麽自來熟嗎?既來了就是客,何以行色匆匆。”
他眉眼一挑,如玉俊臉上就掛了笑,“按理說來,長公主也算是半個謝家人了,都說主隨客便,那為何客還未走,你這主人家先走了?”
這話說得講禮又不講理的。
唐翹也不慣著他,“世子拜訪的是老夫人,而謝氏族長和族長夫人皆在作陪,這樣大的待遇,世子竟還挑上了。莫不是隻知主隨客便之宜,且不懂客隨主便之禮?”
嗆不死你。
兩人這樣唇槍舌戰,倒把楊氏嚇個半死。
她扯了扯夫君的袖子,“據說這定北王世子性情乖張又冷淡,他還比昭華大,這樣吵下去,怕是小殿下要吃虧……”
國舅卻笑著搖搖頭。
“我倒覺得不一定。”
“那這午膳……”
國舅爺壓低聲音:“瞧這樣子,咱們府是一個都留不下來了,你把清城從霍世子身上薅下來,免得他擾了人家清淨。”
左右霍轍是要賴著她的模樣,唐翹掃了他一眼,“隨你。”而後與謝家夫婦辭行,先一腳出了門。
霍轍展眉,與謝國舅告辭,“那晚輩也先走了,下回再來拜訪老夫人。”
正要跟上她,月白色的袖口被死死攥住,霍轍垂首,對上謝清城癟著嘴的小臉兒,“霍哥哥,你別走。和我玩兒。”
嚇得楊氏趕緊去抱他過來,哄著:“清城啊,世子有事要忙,不可纏著世子。”
小孩子哪裏聽得進去這些話,謝清城眼裏瞬間就噙了淚花兒,下一刻就扯著嗓子哭起來。
“我不,我就要霍哥哥陪我玩嘛嗚嗚……”
“清城,不許胡鬧!”楊氏皺眉。
“我不管我不管!”那哭鬧勁兒,隻差沒把國公府掀翻。
國舅爺素來端得住架子,可每每看到小兒子這唧哇亂叫的模樣,總是氣得一個頭兩個大,他正要開口罵,一道清麗又淩厲的聲音襲來。
“住嘴!”
這熟悉的聲音叫謝清城一下子咽住,小臉上爬滿了惶恐,忙往楊氏身後躲。
謝婉柔款步而來,福身,“父親,母親,霍世子。”
行禮完,她眉毛擰著,眸光那麽一掃,就叫謝清城縮了脖子,“堂堂男兒成天隻知哭鬧,成什麽樣子!陪祖母用完午膳了去祠堂跪著!”
謝清城包子臉懵在那裏,更委屈了,可他不敢出聲,眼眶裏的淚止不住地流。沒一會兒就被小廝領著走了。
這場麵叫霍轍歎為觀止。
果然是跟昭華的人,這謝家大姑娘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