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

欲毒

濕潤的唇覆在她唇上,黑發流瀉在她胸前,那隻曾經牽著她的、執劍橫掃六界的手,此時正摟著她的腰。

沒有怦然心跳,隻有不盡的寧和與安穩,即使此生就這樣死去,也了無遺憾。

長睫緩緩垂下。

接到秦珂的信,知道小徒弟跟出來,洛音凡既驚且怒,同時也隱約感到不祥,因此顧不得別的,日夜兼程趕到林和,果然不見她,問過城內昆侖弟子,這才又趕來水信台,哪知正巧撞見她與萬劫,幸好萬劫匆忙而走,眼見她魂魄在魔氣侵襲之下搖搖不穩,情急之下,他想也沒想便度了口氣過去。

事情並沒有想象中嚴重,魂魄略有損傷,卻無大礙。

洛音凡驚疑之下,暗道僥幸,抬臉放開她。

重紫睜眼,神情茫然

洛音凡微微蹙眉,有點尷尬,好在他已經活了幾百年,世間之情都看得通徹,別說起什麽私心,在他眼裏,重紫根本就是個小孩子,情急救命,本就無須顧慮太多,何況還有這層師徒關係在,就算叫人看見,也不至於多想的。

拋開這層,他留意到一件更嚴重的事。

親眼見她天生煞氣變成助力,將靈台印發揮到如此地步,實在令他震驚,更棘手的是,魔尊萬劫顯然也發現她的煞氣了,照理說,方才已經援救不及,誰知她不僅逃得性命,連受傷也輕得出乎意料,落入萬劫手中,還從未有過這樣幸運的例子。萬劫隨心所欲,殺人無數,這次破天荒主動留情,根本沒有任何理由,何況是他洛音凡的徒弟。

事情絕對沒有表麵上這麽簡單。

他兀自尋思,卻沒察覺旁邊重紫臉上多了一層紅暈。

平靜的心直到此刻才狂跳起來,帶著喜悅與痛苦的掙紮,明知道師父這樣做,隻是為了度氣救她,明知道不該有非分之想,可是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如果說先前心裏裝著的,是他的影子,那麽此刻,就是真真實實的人,救她保護她的人。

他不知道。

腳底後退兩步,重紫握緊星璨。

洛音凡業已回神,見她一副發呆的模樣,頓時怒氣又上來:“跪下!”

多年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疾言厲色對她,重紫紅了眼圈,垂首跪下。

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徒弟竟不再聽話,擅自跑出來,險些丟了性命,回想方才凶險的場麵,洛音凡越發驚氣難忍,魔尊萬劫若真動了殺心,縱有金仙之氣也救她不回的,而且叫萬劫知道她天生煞氣,今後還不定會發生什麽。

“無視師命,擅作主張,這就是我重華的徒弟!”

重紫不敢言語。

他語氣冷硬:“任性而為,帶累首座弟子受罰,帶累掌門弟子受傷,你可知錯?”

重紫咬唇點頭,眼淚簌簌下落

洛音凡沒再像往常那般安慰她,小徒弟為何跑出來,他當然清楚,總是雛鳥之心作怪,受了責罵,想必會委屈,但她如今年輕冒失,做事不顧後果,今番僥幸逃過,難保下次,倘若再心軟,不讓她知道教訓,一味縱容下去,將來隻會害了她。

結界破除,昆侖派弟子們早已聞訊趕到,都在門外恭敬作禮,見狀,一名大弟子走上來想要求情。

洛音凡看他一眼。

無形中升起壓迫感,那弟子隻覺頭皮發麻,再不敢與他對視,想好的話也不敢說了,手足無措站在那裏。

幸好另有一名機敏的弟子上前:“掌教有請尊者。”

洛音凡點點頭,再沒看地上的重紫,徑直出門,丟下一句:“給我跪著,待回到南華,閉門思過一個月。”

水信台很快重新派了弟子值守,更加嚴密,洛音凡先去昆侖與玉虛子會麵,青華宮卓耀以及蜀山派掌門等也在,都想不到萬劫竟知曉昆侖路徑與埋伏,事情已經過去,多說無用,玉虛子向眾人道慚愧,眾人紛紛安慰一番便散了,洛音凡別了玉虛子等人,立即到林和城,帶重紫起程回南華。

其時重紫已經跪了三天,膝蓋失去知覺,險些連站都站不穩,從未受過這樣的責罰,身體上的疼痛不算什麽,心裏的委屈也不算什麽,令她惶恐的是,這幾天無論如何小心,洛音凡對她始終隻是冷冷淡淡的,可見真的很生氣。

洛音凡也有些後悔,當時的意思,不過是讓她跪兩個時辰,好明白教訓,哪知她真的規規矩矩跪了三天。

後悔歸後悔,心頭氣仍是難消。

小孩子任性,不知輕重,到頭來自己受傷,卻不知道父母長輩才是最著急心疼的,果真越大越不懂事。

氣是氣了,然而瞥見她雙腿僵直勉強禦杖的樣子,洛音凡終究沒多責備,提前在一個小鎮上降落,打算找家客棧投宿。

午後的小鎮很熱鬧。

“我女兒長這麽美,賣二十兩,已經便宜你了

!”

……

“臭娘們,敢背著我找小白臉?”

……

放眼四處,居然全是爭執吵嚷,哭聲打罵聲一片。

重紫緊跟著洛音凡,既詫異又不安,不知為何,進到小鎮,她就有種異樣的感覺,心中某些念頭似在蠢蠢欲動,加上旁邊兩個女人,邊倚著門說話,邊色迷迷地拿眼睛看洛音凡,甚至拋起媚眼,最尊敬的人被這樣褻瀆,令她憤怒不已。

總之,小鎮的氣氛很不對。

洛音凡視若無睹,帶著她朝前走,卻沒有去客棧,而是走進一個舊巷子,停在一戶不起眼的人家門外。

開門的是對老夫婦,聽說二人借宿,都猶豫:“這……”

布簾忽然打起,裏間走出一位仙姑來,素顏綠衣,恬靜如蓮花,手中藥籃盛著青青草藥,重紫一見她便愣住了。

她款款上前作禮:“雲姬見過尊者。”

洛音凡沒有意外:“此間無毒氣,我想著必是你在。”

卓雲姬微笑:“昨日路過,見這鎮上的人有些異常,查探之下,才發現他們都染上了欲毒,所以借兩位老人家的住所煉藥。”

洛音凡點頭不語。

見他們認得,老夫婦放了心,連忙將師徒二人讓進屋裏坐,歎氣解釋:“原先好好的,最近不知怎麽回事,一個個人都變了,動不動就要吵要打,害得我們不敢出門,怕招惹麻煩,幸好仙姑說有藥可以治好他們。”

洛音凡看卓雲姬:“你自去煉藥,不必為我耽誤。”

卓雲姬一笑,果然轉身進去了。

老婦將師徒二人帶進個空房間,重紫連忙上前整理床褥,將杌子桌子擦幹淨,再出門打來一盆水,雖說有術法淨身,但她知道,洛音凡日常習慣拿水洗手

見她這樣,洛音凡氣又打不到一處:“我要你學的就是這些?”

重紫低頭漲紅臉,她什麽都不會,不像雲仙子可以煉藥救人,隻好做這些:“徒兒做錯,今後不會再亂跑了,師父別生氣。”

知錯?洛音凡神色略好:“錯在哪裏,隻是亂跑惹我生氣?”

重紫有些無措,望他一眼,不安且疑惑。

洛音凡無力。

孩子,還是個孩子,做什麽與不做什麽,就是看他喜歡不喜歡,卻不明白他的要求其實再簡單不過,隻要她知道權衡輕重,不任性而為,事事都依賴他,學會照顧自己保護自己罷了,徒弟屢次受傷,會讓他懷疑自己這重華尊者是否真有些名不副實。

該聽話的時候不聽話,受罰挨罵的時候偏這麽聽話了,說聲跪,就真跪三天,到頭來還沒弄清楚錯在哪裏,小徒弟就是上天派來氣他的!

“下去吧。”

“師父……”

“下去!”

小鎮欲毒蔓延,耽誤不得,卓雲姬連夜趕著煉製解藥,重紫因為洛音凡還在生氣,哪裏睡得著,有心進去幫忙,好讓他知道了高興,可惜她基本沒學過什麽術法,除了整理藥材,別的都插不上手,煉藥的時候就隻好坐在旁邊發呆。

大約是這小鎮氣氛異常,重紫心情極其低落。

雲仙子施藥救人,助他守護蒼生,她卻什麽都不會,這回又犯大錯,他從沒這麽嚴厲地罵過她,今後是不是也不再喜歡她了?

“尊者罵你,是為你好。”

重紫驚回神,許久才反應過來,原來師父生氣,她也聽見了。

卓雲姬麵朝藥爐作法,輕聲道:“我都從未見過他生氣的樣子呢。”

重紫赧然:“雲仙子這麽聰明,菩薩心腸,怎麽會惹人生氣

。”

卓雲姬沒再繼續這話題,臉在火光裏顯得更柔美:“知道欲毒麽?”

重紫搖頭。

“欲毒出自魔宮,本無大害,隻是它能將人心底的**無止境地放大,讓他們自己挑起紛爭,甚至自相殘殺,做出痛苦後悔之事,最終引人入魔。”

“可是這家……”

“兩位老人誠實良善,因而幸免,”說到這裏,卓雲姬側臉微笑,“可見,知足的才是最幸運的。”

重紫愣了愣,道:“人心裏,有什麽**?”

“很多,貪欲恨欲,還有,愛欲,”卓雲姬收了仙法,自爐中取出一粒藥丸仔細驗看,娓娓道,“有**不奇怪,縱是仙門弟子也難免,其實中了欲毒,隻要三個月內靜心抑欲,它自然就解了,可惜有這份毅力的人很少。”

說完,她伸手將那粒藥丸遞給重紫:“此鎮不甚安全,你修行尚淺,且留著這粒解藥,以防萬一。”

重紫默默接過。

卓雲姬取出所有藥丸裝好,又朝爐中放進新的藥材,輕聲歎息:“人怕的不是**,而是不會控製它,我曾認得天山派一位仙子,她並未中毒,卻也因為**犯下大錯,最終入魔,可見情不自製,比中了欲毒更嚴重。”

重紫道:“是**仙嗎?”

卓雲姬“恩”了聲,繼續作法煉藥。

重紫看著眼前那張恬靜美麗的臉,既羞愧又敬佩。

這番話究竟是無意說來,還是有意提醒?贈藥,如此聰慧的仙子!師父真的一點也不喜歡?

見她額上出汗,重紫忍不住拿衣袖替她擦拭。

卓雲姬忽然道:“來了。”

火光裏,無數中毒的街坊百姓朝這邊湧來,將房子圍得水泄不通,其中男女老少都有,手執木棒等物,麵孔猙獰,仔細查看,就會發現他們眼睛裏都充滿了各種詭異的色彩,得意,恨,貪婪……

“韓老兒快開門,給我出來

!”

“把人交出來!”

“……”

老夫婦兩個不知外頭又鬧出了什麽事,連忙打開門去看,見狀吃驚:“你們這是……”

眾人罵道:“快把那妖女交出來!”

老頭疑惑:“哪有什麽妖女?”

其中一人冷笑:“你當我們不知道,自從昨日妖女到鎮上,你們兩個老東西就鬼鬼祟祟的,那妖女帶著草藥,肯定是串通要害我們!”

老頭解釋:“大夥兒誤會!那是青華山來的仙姑,是來救我們的。”

“胡說!我們好好的,要她救什麽?”

“仙姑真的是在煉藥,治你們的病。”

“我們有病?你兩個老東西才有病!”那人怒道,“那是毒藥吧,你們不安好心,想要害死我們全鎮人,好占我們的房地錢財!”

老頭急道:“我們哪裏敢。”

“別聽他的!”那人揮臂,“大夥兒上,我們進去找!”

老夫婦兩個慌得要攔阻,裏頭卓雲姬與重紫已經掀起布簾走出來,卓雲姬搖頭製止二人:“他們中了毒,是不會聽的,這裏有我在,兩位老人家先進去吧,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出來。”

老夫婦兩個本來就害怕,聞言忙躲回房間去了。

兩個美貌姑娘突然出現,門外眾人都愣住,男人們毫不掩飾露出色迷迷的目光,妻子們則滿臉嫉恨。

重紫道:“他們是衝你來的,肯定有人在指使他們。”

“是欲魔,”卓雲姬蹙眉,“這些人身中欲毒,聽憑擺布,可惜還有一爐解藥未煉成

。”

“你進去煉藥。”背後響起洛音凡的聲音。

“勞動尊者,”卓雲姬微微一笑,將手裏大藥瓶遞給重紫,“每人一丸。”說完果真轉身進裏間去了。

片刻的沉寂之後,人群又**起來。

“是他們,還有幫手!”

“大夥兒上啊!”

“……”

憤怒的人群如潮水般湧上,密密麻麻,其勢洶洶,可是還未到門口,所有人就再也邁不動腳步,維持著古怪可笑的姿勢,一個個都定在了那裏。

洛音凡依舊負手立於門前,不動。

重紫領會,本來就安心好好表現討他喜歡,見狀趕緊上前去,自瓶內倒出藥丸,塞進一個人嘴裏。

眾人還能說話,罵聲四起。

那人“呸”一聲,將藥丸吐了出來,滿臉驚恐:“你敢給我吃毒藥……”

話未說完,藥丸重新被塞進嘴裏,待要再吐,無奈下巴被人合攏,一隻柔軟的小手不知在喉間哪裏一捏,那藥便順著喉嚨下去了。

“毒藥”入腹,那人嚇得臉發白,表情十分古怪有趣。

重紫笑道:“給你吃糖。”

眾人對喂藥十分抗拒,甚至還有些死也不肯張嘴的,好在論起捉弄人的本事,重紫是一等一的高手,最終還是順利將藥全喂下去了。

一瓶藥完,大部分人都已得解。

如夢初醒,那些人神色由驚怒轉為疑惑,繼而變作羞愧,垂首閉目,滿臉痛苦的樣子,幾欲崩潰,顯然是想起了自己這段時間做過的荒唐事。

怪不得欲毒引人入魔,重紫不忍,輕聲安慰:“你們隻是中毒,這些不是你們的錯

。”

有人忽然大哭:“我竟……做出那些事,實在禽獸不如,仙姑殺了我吧!”

他這一叫,許多人都跟著痛哭失聲。

重紫急中生智,道:“你們不必著急,那些事實際上從未發生過,都是你們心有欲念,自行想象出來的,怎麽,我的話你們也不信?”

神仙的話當然沒錯,眾人漸漸止淚,露出驚疑之色。

對於這些人來說,忘記,是最好的辦法。重紫鎮定道:“你們不信我,總該信我師父,他是南華仙山的尊者。”

火光裏,白衣仙人靜靜立於門中,黑暗的夜為此變得柔和,恬淡的眼神,無悲無喜,讓浮躁的心迅速平靜下來。

這樣的人,除了南華仙尊還會是誰?眾人看得發呆。

小徒弟費盡心思勸慰眾人,先前的氣隨之退去大半,他微微點了下頭。

眾人至此已深信不疑,其實也是毫無理由的相信,或者說,潛意識裏必須相信,這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重紫望望那白色身影,垂眸。

洛音凡卻忽然抬手,淩空將她帶回身邊。

偷襲重紫的,是一道詭異的青氣,如同夏日熏風,吹過哪裏,就在哪裏留下一種煩躁悶熱的感覺,未中目標,它立即在半空折轉,再次朝她撲去。

重紫驚道:“這是什麽!”

“欲毒。”洛音凡揮袖替她遮擋。

青氣沾到白色長袖,立即順勢竄入他身上,消失不見。

萬萬想不到他這麽輕易中毒,重紫慌了,急忙自懷裏摸出卓雲姬所贈藥丸:“師父,我這裏還有解藥!”

洛音凡搖頭。

這不是第一次和欲魔打交道,其實他完全可以作法驅散這股欲毒,但是對於真正修得仙位的人來說,禁絕**不難做到,區區欲毒對他們根本無害,無須放在眼裏,因此他向來不去管它,隻是小徒弟修為尚淺,難以自製,中毒就很麻煩

欲毒既來,欲魔必定離此地不遠。

他兀自思量,重紫也想起了卓雲姬的話,釋然。隻要清心抑欲,三個月後欲毒自解,師父這樣的人,當然不必用解藥。

再放眼看,所有中毒的和沒中毒的百姓都已經從門外消失,被他移去別處了。

眼見更多青氣朝這邊湧來,滿布上空,洛音凡微微皺眉,正待動手,忽聞遠處一聲長嘯,頓時所有青氣如得號令,都朝同一個方向退走。

嘯聲清正,必是同道中人。

洛音凡有點驚訝,隨手設了道結界護卓雲姬煉藥,正準備過去看個究竟,轉眼又留意到旁邊的重紫,想小徒弟幾番出事,不在眼皮底下實在難以放心,因此他索性長袖一揮,帶著她一道走了。

鎮外岡上有片空地,月光冷冷,空地上青氣縈繞,其中竟有無數男女,或追逐嬉戲,或呈**之勢,舔咂,撫摸,且發出許多不堪入耳的**之聲。一位三十幾歲的青衣道長帶著十一名弟子盤膝坐於中間,組成一種古怪陣勢,頭頂十二柄長劍亦排成劍陣,劍氣高漲,與那些青氣對峙。

顯見是這道長發現欲魔作亂,率領眾弟子追蹤至此,恰好與欲魔交上手,兩邊相持不下,故欲魔變化出各種幻象,妄圖動搖眾人心智。

洛音凡沒有相助,隻遠遠觀看那劍陣,漸漸露出讚賞之色。

數遍仙界各門派劍陣,竟從無此等怪陣,想必是此人自創的,雖不十分高明,卻已經算難得了,再看他與眾弟子所使術法,可謂獨樹一幟,此人身處幻象,麵對**,猶能心定神清,麵不改色,修行已有小成,再過十年必得仙骨。

洛音凡修行數百年,得無極金仙之位,本就已堪破一切,絕情絕欲,對周圍那些**褻幻象自然視而不見,可這次他卻忘記了一個嚴重問題,直到身旁重紫輕輕“啊”了聲,他才回過神,見那小臉滿布窘迫之色,方知自己疏忽,後悔之下,不動聲色作法封去她的部分神識。

眼前幻象消失,重紫仍是發傻

臉很燙,全身都在發燙。

那些男女太過於親密的姿勢,如此**醜惡,可是那親吻的動作很眼熟,師父也親過她啊!溫柔的,沒有過多的動作,不似這般放肆,那種感覺她怎麽也忘不掉,她甚至有些渴望……

雙唇變得幹燥。

竟然把師父和這種事想到一起!重紫猛然醒悟,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又害怕又羞愧,甚至有些自棄,生恐被他發現她那些不堪的見不得人的心思,連忙將頭深深埋下。

洛音凡看在眼裏,心中一凜,略覺尷尬。

眼前變故令他措手不及,方才隻顧觀察情勢,竟忘了有個跟班,實在不該帶她來的,小徒弟修行尚淺,初次見識這些,難免把持不定,身為師父自然該替她解惑,否則修仙之人留了心結,後患無窮。

話是這麽說,修行到這程度本不該拘泥太多,可真正要開口……

洛音凡再次發現,做師父很難。

想歸想,他麵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人有七情六欲,男女之情,發自本心,常因情生欲,但情.欲若失去控製,貪圖**之快,則變作**.欲,欲魔如此幻化,是妄圖動搖道長師徒心誌。”

重紫仍不太明白。

男女之情她懂,就是相互喜歡對方,可**.欲又是什麽,那些男女在做什麽?

洛音凡卻不再解釋了,這些事一時說不清楚,須回去找個女弟子好好開解教導她,方是妥當。

“有欲本無大錯,然而人心何小,私欲太多,則入狹隘之道,非但易失公正與大愛,更會因為私欲招至惡念,是以修仙之人若能心無雜念,無欲無求,置身於外,心中裝的,便是一片天地,和芸芸眾生。”

重紫默然。

他就是這樣的人吧,心中裝的永遠是蒼生,是六界,不會有多餘的地方。

重紫道:“徒兒記住了

。”

洛音凡點頭不語。

正在此時,那邊青衣道長忽然大喝一聲,半空中劍陣光華大盛,青氣盡數被斬斷,男男女女的幻象瞬間消失,幾道黑影慘叫著逃走。

青衣道長站起身,卻沒有去追:“閣下是敵是友?”

兩道白影在月下緩緩現身,一男一女,氣質俱非凡人。

看出來人身上金仙之氣,青衣道長驚喜,急忙拜道:“貧道海生,拜上重華尊者!”

聽到重華尊者名號,眾弟子又驚又喜,紛紛跪下。

洛音凡示意他不必多禮:“道長術法,可自成一家。”

海生聞言甚慚愧:“貧道並未學過術法,隻是少年時曾得長生宮一位楚仙長指點,本欲上仙山拜師,無奈當時家中有老母親要侍奉,且缺少盤纏,因此擱下,每日遵照那位楚仙長指點,勉強修得些靈力,再胡亂揣測出幾招劍術,方才路過,撞見欲魔作怪,所以追蹤至此,不想在尊者跟前獻醜。”

長生宮,姓楚的仙長?洛音凡沉默片刻,點頭:“長生宮乃是咒門,你雖使劍術,卻有咒門之神,想必正是這緣故。”

海生再拜道:“前年老母親故去,貧道曾先後上長生宮和昆侖山拜師,無奈屢次被拒於門外,隻因明宮主與玉虛掌教見我修行之法古怪,與劍仙咒派皆不合,貧道尋楚仙長不見,隻得出來行走,幾個徒弟也是近兩年才收的,粗淺法術,始終上不得台麵,還望尊者替貧道說個情,拜入南華吧。”

洛音凡搖頭:“道長所創之術,合劍、咒兩派之神,仙界尚無此例,道長既已自成一家,何必再去拜師,不如就此開山立派。”

海生惶恐:“尊者言重,區區粗淺法術,怎敢自封?”

洛音凡道:“道長所修,與劍門咒門皆不合,勉強拜入,必定一事無成,曆數各門祖師,立派時皆未見高明,道長隻知其難而不知其易,是妄自菲薄。”

這話既是他說出來,眾徒弟俱大喜,踴躍道:“尊者所言必定不假,徒弟們雖愚鈍,卻願追隨師父,師父莫再遲疑

。”

海生亦大悟:“尊者一席話,海生茅塞頓開,敝派因尊者而立,求尊者為它賜名。”

洛音凡不推辭:“仙門中人,須以扶持蒼生為己任,否則縱有仙術,亦算不得仙門,道長不如就取扶生二字,定名扶生派。”

海生與眾弟子拜謝。

洛音凡道:“此鎮尚無仙門弟子留守,道長既於此地立派,修行授徒之餘,更可守護一方百姓。”他遙指遠山:“此山靈氣所居,能作棲身之所。”

海生道:“貧道謹記尊者吩咐。”

洛音凡再與他一支信香和一支卷軸,囑咐道:“立足之初,必然艱難,這是我的信香,若魔族再犯,你便燃它一次,自有附近弟子前來援你,方才我見你那劍陣尚有缺陷,作了兩處改動,或可助長其威力。”

海生大喜接過,再謝。

洛音凡不再多言,帶重紫離去。

開山立派,非同小可,海生與眾徒弟亦無暇耽擱,禦劍直奔主山。

岡上恢複寂靜,數道青氣重新聚攏,一名鬼麵人現身在空地上,望著眾人遠去的方向,目中是恨恨的光。

“看來你這些飯桶部下又要挪窩了,乖乖回聖宮裏躲著吧。”

“**仙!”

**仙背對月光,臉隱沒在黑暗中,語氣卻甚是不恭:“堂堂欲魔心大護法,見了洛音凡,一樣是連麵都不敢露,我還當你比我高明多少。”

鬼麵人怒道:“你少在這裏說風涼話!”

“我沒空管你的事,”**仙淡淡道,“聖君叫你回去。”

就因為他洛音凡,害得自己的部下屢次被逼走,失去容身之處,鬼麵人咬牙冷笑:“總有一天,我欲魔心要將他南華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