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第174章 安樂

花姐與祝纓交談幾句仍是幹自己的事去了,祝纓往後衙去,才回房又想起來一件事。

她又有了些新的想法,轉身去書房,提起筆來才寫了三行,便隱約聽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響動。

祝纓手上沒停,對曹昌道:“看看外頭怎麽了。”

曹昌跑出去,很快就回來了,對祝纓道:“有人拿禮來找老侯,老侯正與他們推讓呢。”

“為的什麽事兒?”

曹昌呆著臉想了一下,道:“說賠衣裳什麽的。哦!那個人,好像是上回說的那個姓項的商人家!”

“知道了。你去找老侯,叫他一會兒過來一趟。”

“是。”

曹昌又跑了出去,不多時,跟著侯五兩個人一道過來。祝纓沒抬頭,問道:“被纏上了?”

侯五道:“大人,小人驚了他們,差使乞寬限兩日吧。”

祝纓放下筆,問道:“怎麽說?”

侯五懷裏抱著兩匹布,手上勾著一吊錢。他橫了一曹昌一眼,低聲道:“小人奉命去那家探聽些消息,不合被潑了一身水,倒叫他們家人認出來了。小人本以為不是什麽大事,沒想到那家大郎竟拿了禮物要尋小人賠禮。小人出門不多遠就與他撞上了,路上爭執不好看,隻得將他帶過來說話。小曹一來說話,他們丟下東西就跑,小人還不及去歸還……”

他說著,展示了自己抱著的一堆東西。

祝纓道:“他送的,你就收下。先歇歇吧,晚上吃羊肉。”

“是。”

因項大郎向侯五致歉這一件事,倒耽誤了侯五接著打聽項家消息的差使,侯五有些心急,晚間又吃了一肚子羊肉,愈發覺得這差使得加緊辦。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身,想去項家鋪子邊兒上轉悠打聽一下。

才出衙門便遇到一個小差役,見到了他便將他扯過去:“侯老叔,有件事兒得勞煩您老代向大人稟告一聲。”

“什麽事?你去找小吳……哦……”

小差役陪笑道:“這事兒還得您老才能辦妥呢。就城外那幾具屍首,頭都要爛掉下來了。”

侯五道:“唔,這倒是件事兒了,我去說。”

他又折了回來,向祝纓匯報:“大人,剛才外麵來報,城外示眾的幾個賊人屍身已腐,萬一頭爛掉了下來叫手欠的拾了去,又要煩人了。”

一旁關丞聽了,也說:“既已警告賊人,還是收斂了為好。”

祝纓道:“也罷,就收葬了吧。唔,一同去看看吧,也算有始有終。”

一行人先去城外,侯五想了一下,就不跟隨,趁著縣城裏的人圍觀、尾隨祝纓出城看熱鬧,他往項家鋪子打聽去了。

祝纓到了城外,遠遠抬頭一看,福祿縣地氣炎熱潮濕,這幾具屍體圍了不少蚊蠅之類,腦袋要掉不掉的,幸虧是勾著琵琶骨吊起來的,不然這脖子早叫墜斷了。

祝纓先不下令解下屍體,她見已圍隨了不少人,先安撫百姓:“以後但有賊人犯案,我必不輕饒!”

百姓一陣歡呼,祝纓又說:“凡在福祿縣犯事的,都不可心存僥幸!”

百姓們又是一陣應和。

祝纓這才說:“放下來吧。”

幾口薄皮棺材,將屍首一裝,都往城外亂葬崗裏胡亂一埋。圍觀的也有跟著棺材走去看埋棺材的,也有圍著祝纓笑著看的。祝纓笑道:“我有什麽好看的?該忙什麽忙什麽去吧!橘子快要上市了呢。”

圍觀的人也笑道:“還差幾天呢!”也有人說:“您這幾天都不出來了,好容易出來了,多看兩眼。”

一片快活。

祝纓與他們閑搭些話,在城外看一回麥田,人也漸漸散了。祝纓看了一回麥子,原路返回縣城,卻見之前示眾的高台架子不遠處站著兩個人。看到她來,兩人直直地站著,也不避讓,也不迎上前。

手下衙役喝一聲:“什麽人?”

祝纓道:“你們去看看,將他們請過來。恐怕有事。”

兩人也跟著衙役上前了,不用祝纓親自問,衙役已喝問他們的身份。兩人一男一女,男子年紀稍長,女子約摸十五、六歲的模樣,臉上還帶一點點孩童的圓潤,身形已近成人了,看起來身材很結實、行動利落。

二人報上姓名,男子自稱“項樂”,女子名叫“項安”。祝纓道:“項豪是你們什麽人?”

項樂大聲道:“正是家父!”他個頭不算高,卻帶一點剽勇之氣,膚色微黑,袖口和褲腳都紮的很緊,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倒有點江湖遊俠的模樣。

祝纓點點頭,項豪就被阿渾的殺手刺殺的商人,祝纓讓侯五去的就是項家,看來他們就是與兄長爭執,認準了阿渾才是真凶的一對小兄妹了。

祝纓道:“原來是你們。你們家裏現在有什麽打算?”

兩人對望一眼,變得猶豫了起來,項安上前又是一禮:“大人,大人憐憫我們家,是大人心腸好。大人方才說,凡賊人犯案您必不輕饒的。您說到做到,親手害了家父的賊人已伏法了,小女子全家謝大人秉公而辦。小女子卻有些小心眼兒,認準了那一個真凶是必要報仇的。”

項樂也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大人,大人的案子已經斷了,您日理萬機,不敢再請您主持公道了,隻是我們心裏有話不吐不快。您是好官,我們心裏也有一杆稱。”

衙役們緊張了起來,童立童波更是將刀半拔出鞘,湊近了祝纓:“大人小心,他們行商人家,為防路上的強人,自家也有人習武護送。這個項樂,看著就是個練家子……”

祝纓問道:“你們要動用私刑?為父報仇啊,律法倒不是不行,然而過了時候可就不好了。”

項安道:“大人,小女子讀書少,論起這些條目是不懂的,卻隻問自己的心。便是再能說會道,再有道理,過不了心裏的坎兒,小女子也隻認死理。”

兩人目光堅定了起來,一齊又拜了一拜,然後起身向祝纓告辭。

祝纓隻覺得可樂,笑問:“我讓你們走了嗎?”

衙役們本就很緊張,聽了這一聲如蒙大赦,“嗷”一聲擁上來,將兄妹倆團團圍住,童波一個緊張,道:“捆起來帶走!”

說完才發覺似乎說錯了話,不想祝纓是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思,說:“回去吧。”

……

此時圍觀的人還未散去,一行人圍隨著祝纓回到了縣衙,也有人腿快,又同情項家,跑到他們家報信。兄妹倆的哥哥項大郎聽了,又是一急:“淨給我惹事!”

他的母親聽到了,走了出來說:“你去好好地將他們帶回來!”

“是。”

他母親道:“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把人好好帶回來。他們年紀小且不著急婚配,不急著分家、出嫁妝,家裏都由你來做主,你也該擔起責任來才是。”

項大郎聽了母親的話,眼淚險些被逼出來:“娘,娘怎麽說這個話呢?我沒有獨占家產的心思。”

“你是老大,是當家人,想當這個家當然是應該的。可也不該不顧他們的心,不顧我們的心。你爹去了,你隻管著家業,倒也對,人不能顧前不顧後。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親爹的仇也不肯報,又有什麽意思?你不能怪他們。”

這話太重,項大郎不停地磕頭:“娘、娘,我怎麽敢?他們成日嚷嚷是要招禍的。他們都好,是我不好。”

“唉,你去將他們領回來吧。”

項大郎心裏苦得像黃連,還得收拾了去縣衙,先遞帖子,再在門房裏等著,等得提心吊膽的。縣衙不遠處就是蘇鳴鸞的宅子,項大郎心中滋味難辨。

他的弟弟妹妹們此時的處境卻比他好很多,二人被捆進了縣衙,大門一關,隔絕了外麵窺探的目光。

項安、項安二人也不怕,直挺挺地跪在當地。

祝纓問道:“你們會武藝?”

“是。”

“識字嗎?”

兩人一怔,又答:“認得。”

祝纓道:“行,鬆綁。”

童立童波還很猶豫,要勸祝纓:“大人,小心!”

侯五從外麵回來正趕上這一聲,上來給兄妹倆鬆了綁。

祝纓對童立童波等人道:“這裏不用你們了,叫外麵的人都散了吧。”

侯五也拍胸脯說:“有我呢。”

童立童波隻得帶人離開,跨出院子前隻聽祝纓說:“我考一考你們。”

兩人摸不著頭腦,對望一眼,隻得走開。

那一邊,項樂問道:“大人何必戲耍我們?若說我們做得對,請放了我們,若說我們有心為非作歹,就請將我們下獄,你是好官,我們絕無二言。”

侯五罵道:“哪裏來的廢話?大人問話,你們就答!大人,我來試試這小子的武藝。”

祝纓道:“好。”

項樂初時既弄不清祝纓之意,又不敢在官員麵前動手。他是個年輕人,被侯五打了幾下火氣也上來了,忍不住還手。侯五笑道:“好!就該這樣!”

兩人過了數招,祝纓也看出來了,項樂年輕筋骨強健,侯五是經驗比他足,仗著經驗與項樂周旋。後來項樂急了,開始下狠手,侯五要再與他戲弄就要吃虧了。侯五如果認真得下殺招,那就沒必要了。

她說:“停手!項樂是吧?願意在我這裏當差嗎?”

項樂先被捆綁,再挨打,又得了這麽一句,饒是個機靈的年輕人,他也傻了:“大人這什麽意思?”

祝纓道:“你身手不錯。”

項樂道:“大人,小人是要報父仇的。大人心裏有大事要做,也是為了咱們縣好,這些小人都知道,小人不記大人的仇。可是跟在大人身邊,卻是會壞大人的事。”

“你願意到我這裏當差嗎?”祝纓又問。

項樂隻好再重複自己的立場:“大人,小人是想要報仇的,縱使身死也不後悔。大人,您是願意……幫小人嗎?”他最後一句問得極輕,生怕說得大聲點就會驚醒什麽沉眠萬年的吃人妖怪似的。

祝纓笑道:“那要看你了。”

項樂像是聽懂了,重重再拜:“小人願意!”

項安緊跟著拜倒:“小女也願意!若此生能報得父仇,情願銜草結環。”想了一想,又說可以跟侯五也打一場。

祝纓道:“約法三章,第一,我助你們,第二,你們別的事我不管,報仇的事須與我商議,也不能大聲宣揚,第三,如果擅自行動,我就不管你們了。”

兄妹二人毫不猶豫地道:“是。”又說,“隻要報得父仇,此生願供大人趨使。”

祝纓道:“那倒不必了,那個阿渾我也很不喜歡,按國法我卻隻能這樣判。你們願意聽我安排,我將來安排你們報仇,阿渾一死,你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又不要你們賣身!起來吧。”

“是。”

項安又問了一句:“小女也可留下,對麽?”

祝纓道:“當然。”

項安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祝纓問道:“哪樣的人?”

項安笑嘻嘻地,顯出與她年齡十分相符的少女氣來,道:“反正跟別人不一樣。”

兄妹二人再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眉眼間便舒展不少,戾氣也去了幾分。祝纓問道:“你們的武藝哪裏學的?”

項樂道:“我們商戶人家,路上常有艱險,多配有護衛。武師武藝雖好,終不及自家人可靠,須得自家人押車才好,先父就請了人教習。”

侯五從外麵打聽了消息回來,此時也說:“他十四歲上就出外行走了。”

項安也忙說:“小女去年也跟著出門的!”她還有些擔心,怕祝纓隻是一時興起,回過味兒來要趕她回家,急著表白自己也很有用。

祝纓又慢慢問他們家的事,知道他們家本來隻是個小商戶,是他父親項豪一手將家業發展到這麽大的,大哥已然娶妻生子、相幫父親理賬交易了。祝纓問道:“你們呢?生意上的事情有沒有學過?”

如果學過,又有這樣的經曆,祝纓還挺想讓他們再往更遠一點的州府去設立會館的。

項樂道:“會一些,爹的安排,大哥管家,我們幫著。小人多是外麵行了,妹子願意外嫁就早早嫁了,不願意,招贅也行。”

項安“哼”了一聲,顯出一種少女的不情願來。

祝纓還要問什麽,那邊童波過來稟報:“項大郎求見。”

項樂項安又是撇嘴又是皺鼻子,對這兄長十分的不滿。

祝纓道:“叫過來吧。”

……

項大郎內心忐忑,到了祝纓跟前,先拜倒,起身之後才發現弟弟妹妹站在一邊。

他喝道:“你們兩個,還敢闖禍麽?”作勢要打。兄妹三人又頂了起來。

祝纓道:“都歇歇吧。”

三人登時收聲。

祝纓道:“我看你們有些紛爭。既然你管不了,那就我來管。以後,他們就是我的人了。你們三個,回去見過你們的母親,總要稟告一下的。”

項樂喜道:“是!小人這就回家搬取行李!”

項安道:“小女也回去搬取行李!”

項大郎目瞪口呆。縣令要拿了他的弟弟妹妹去當小廝丫環,他也沒那個本事跟縣令爭。可是,明明縣令大人不是這樣的人啊?!!!

祝纓道:“你們兩個也是,須得告訴母親一聲才好。還有,當差隻要值夜時才用留宿值房,行李且不急。”

兄妹二人大聲說:“是!”

項樂道:“大人,小人這就回家。”

項安道:“大人,小女和哥哥盡快回來!”

項安道:“大哥,大人很忙的,咱們別在這兒耽誤大人的時辰啦。”

項樂道:“大哥,娘在家該等急了,咱們快回去吧。”

兄妹倆一邊一個,攙著項大郎的一條胳膊將人給拖出了縣衙。

項大郎掙不脫這一弟一妹的挾持,這二人是習武的,他是算賬的,以二對一,被兩人挾回了家。

三人到了堂上拜見母親,二人有誌一同,當著哥哥的麵也不對母親說祝纓要幫他們報仇的話。二人心裏是信祝纓的,隻說:“我們在家裏也隻是與哥哥吵嘴,不如出去免得在家裏鬧,我們想要追隨大人。”

項大郎是以著父親生前的安排,以弟弟作為行商的幫手的,眼下養成了的一個弟弟要走,他說:“你又打的什麽主意?別是想在大人身邊,好相機行刺報仇吧?還是老實在家裏的好!”

項樂現在倒沉得住氣了,他對母親說:“娘,我想過了,一個商人,有事誰管你呢?還是得跟著大人。”

項安也說:“娘,我也陪著哥哥。”

項大郎更不樂意了:“你一個姑娘家,往衙門裏去,成什麽樣子?妻不妻、妾不妾,難道要做下女?不行!你當得著一個好人家!”

項安道:“呸!誰想那個呢?我想,衙門裏也有女仵作,也有女典獄,我難道比不過她們的?我還能寫會算呢!娘~~~”

項娘子想了一想,道:“你們去吧。”

項大郎急道:“娘!”

項娘子緩緩地說:“你們,各幹各的事。我做主,你們先將家分好!”

項娘子自有一本賬,女兒的嫁妝、幼子的家產,長子掌家。眼下還是不分家的好,說是分家,是將各人名下的財產列出來,項樂、項安的錢並不由他們自己領走,而是都放在長子手裏經營,項家的財務還是一體。

項安、項樂在衙門裏也是條“官路”,即使不給自家商隊押隊,那也是劃算的。

項娘子將賬目分明:“老大也不許吞了他們兩個的錢財,每年給他們分紅。你們兩個也不許突然就管你們大哥索要本錢,壞了生意、撬他的牆腳。”

項樂、項安想要報仇,眼下並不在意財產,項大郎想了一下,道:“娘由我來奉養。”

一家和和氣氣地吃了一頓飯,到了晚上,項大郎夫婦二人回房說私房話,項樂、項安二人到母親那裏,將白天的事情細細告訴母親。

項娘子道:“祝大人自打到了咱們這裏,沒有說話不算數的,也沒有坑害過百姓的。他既說了,就能辦到,你們就要聽話。到了他那裏,就不要天天喊打喊殺的,反而壞事。”

“是。”

“官府裏的事兒也說不好,興許他有用到你們的事兒,你們也不能躲。”

“這是說好了的!隻要能報爹的仇,當牛做馬也可以。”

項娘子道:“唉,這樣咱們都盡力了,都對得起你們爹啦!我以後去見那死鬼,也能說我沒有對不起他。”

……——

項娘子說到做到,自家財產分明白了,第二天親自把一雙兒女送到門口。

二人沒有帶仆人,隻帶了點隨身衣物用品與鋪蓋之類就往縣衙報道。

簡單的添了兩個人,縣衙內一陣圍觀,項樂年輕人,又是個爽快機靈的脾氣,很快安放好了行李,與眾人聊上了。

項安要稍稍麻煩一點,花姐親自帶她去安頓,她們兄妹平日還是回家住,項安當值時要住女監的值房。

即使走進了縣衙,項安內心仍是不安,她不自覺地問了第三遍:“娘子,我是真的留在衙裏了麽?”

祝纓將這二人都在縣衙內掛個差役的名頭,項安反而比項樂更有說服力——她識字。衙門裏少有識字的女役,將她與江舟等人放到一處學些查案的本事,竟不顯突兀。項樂則是說讓他做祁泰的助手。

花姐道:“當然。”

項安道:“也有差餉了?”

“對呀。”

侯五和曹昌幫忙抬箱子,項安也跟著搭把手,侯五道:“不用你。”

項安道:“我們商戶人家,出門在外我也幫著裝車卸車來。”

“豁!”侯五說。

他們抬完箱子也不在姑娘房裏久留,放下就走。女監典獄和江騰江舟都來圍觀、幫忙。

項安又忍不住說:“我竟真的進來了!”

花姐笑道:“你說第五回 啦。”

項安道:“您不知道,我很怕大人反悔的。就怕有人說,我爹的事兒,也有哥哥了,不用我再摻和了。可我就是不甘心。”

“那你可不必擔心這個!”花姐語帶驕傲地說,“她從不勸人認命。”

江騰道:“也得自己不認命才行!”

“嗯!”項安用力點頭,問道,“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江騰狐疑地看著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一時沒想明白,順口道:“我是這裏的仵作。”

“阿!原來就是你!”

女人們又敘起閑話,手上不停嘴上不住,很快收拾好了屋子,花姐問道:“你不去看看你哥哥的屋子?”

“隨他怎麽拱吧,豬窩也是他自己住,不用有人幫他的。我們在外跑商的時候,哪裏來的仆人照顧?”項安不在乎地說。

女人們說笑做一團,她們又帶項安去認認門,哪裏是監房,哪裏是縣令辦公的地方,哪裏是縣丞的地方,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不能去……

項安一麵記,一麵想:我且安靜看著,等大人怎麽安排!大人總不會對什麽獠人比對自己人更好!

……——

祝纓在福祿縣信譽極佳,項家兄妹從此安心在縣衙裏當差,項樂雖說是祁泰助手,更多與侯五廝混,後因項安喜歡與江舟一處學些查案的技巧,他怕妹妹被衙門內的男丁排擠也跟了來。

兄妹倆漸漸習慣,一麵習練武藝,一麵等待時機。蘇鳴鸞來辭行回山上時,項樂正在場,也不曾對蘇鳴鸞冷眼相向。

這一天,項安正在前廳,遇到趙娘子風一樣卷進衙門找“阿弟”,項安心道:這是幹什麽?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呐!

趙娘子也不在意一個灰不溜秋的女差,她衝過來找祝纓,隻為問祝纓一件事:“阿弟,有京城的消息了嗎?我的孩子怎麽樣啦?”

時已入冬,算來趙蘇也應該到京城了,然而卻沒有隻言片語回來,將趙娘子急得想打人。

祝纓迎了出來,緩聲道:“阿姐莫慌,京城旅途遙遠,人到了,信也得在路上走些日子呢。一有消息我就知會阿姐。”

她還有點納悶,看趙娘子的關切不似作偽,心道:以前沒路費她有這麽關心兒子呀,這是怎麽了?難道趙蘇出事了?

兒子在身邊時,趙娘子也不大惦記,趙蘇越走越遠,趙娘子卻突然心慌了起來。祝纓好說歹說,才將人哄了回去。她倒不太擔心趙蘇,哪怕有事,還有小吳呢,消息總能傳回來一個,沒消息就是一切正常。

祝纓耐心足夠,又過半個月,她收到了京城鄭熹派人送來的書信。她給趙蘇帶的書信名帖裏就有準備給鄭熹的,鄭熹有信,極有可能提及趙蘇。

祝纓拆開信,裏麵隻字未提趙蘇。先說祝纓給準備的禮物有心了,家裏郡主和嶽夫人都很喜歡,也很襯小女嬰。後說,朝廷要派新刺史過來,如無意外,是冷雲。

祝纓顧不上想鄭熹添了個閨女,趙蘇大概沒到鄭侯府,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怎麽會是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