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放心
“拜見義父。”
趙蘇理起新裁的青袍拜倒在刺史府後衙的書房裏。
經過了國子監的考試,再過吏部一道選拔,他得了一個縣令的職務。朝廷對官員一向優容,新任命的官員可以有一定數目的假期,視其任職地與原籍天數不等,允許官員在限定的期限內辦理私人事務,諸如探親之類。然後赴任。
趙蘇要辦的事很多,打從吏部領到了告身就忙得不可開交。先是跟在京城的師長、同學告辭,又要拜會一下鄭侯府等處,告知自己要離開了。著重告訴鄭侯府,他要去赴任了,以後義父的訊息如果來得慢些絕非故意怠慢。
吏部給他派了一個下縣的縣令,品級不高,到了地方能自己做主,這裏麵必是有義父的情麵。
趙蘇離京城更加不敢耽誤,一路疾行,第一站就是梧州的州城。這裏以前是南府的府城,趙蘇年輕的時候曾到過幾次。一些記憶中的地方都改變了,此間變化與福祿縣一樣,無不顯出一股“變得更好”的氣象。
懷著“若將來我的治下也能這般脫胎換骨就好了”的想法,趙蘇到了刺史府,此時他還未曾還家,沒有看到福祿縣的情況。
府裏已知他要回來,早早就準備好了,此時已是五月中,南方已經炎熱難耐了。趙蘇在京城住了幾年,對家鄉的氣候稍有不適,從入府到書房,才換上的新衣就已透了點濕意。
侯五在前麵引路,趙蘇還與他閑聊了兩句,問他身體。侯五道:“可比以前舒坦多啦!”
趙蘇狀似無意地說:“府裏人比以前多了,也更有規矩了。”
侯五道:“哎,大人麵前別提,還不是那個白眼狼!”
趙蘇臉一沉:“哪個?”
侯五低聲把石頭的事說了,趙蘇道:“原來如此。你也休氣,他是自己作死。”
兩人搭了幾句話就到了祝纓的麵前。
祝纓看趙蘇,比去年又多添了一點意氣風發,笑道:“不錯。”
趙蘇拜完了義父才說:“托義父的福。”
祝纓道:“還得你自己有本事。”讓他起來,又讓人把蘇喆、郎睿、祝煉帶了過來。
蘇喆得管他叫舅舅,但已不怎麽記得還有這麽個表舅了。一旁郎睿更是茫然。趙蘇對這三個人頗有耐心,跟蘇喆小提了兩句阿蘇家寨子裏的事,對郎睿更是和氣,問一下郎錕鋙現在還光著膀子不。對祝煉的話就更多一點,祝煉身邊少了個人他也沒問,隻問祝煉功課讀到哪裏了。
蘇喆問道:“阿舅為什麽不問我的功課呢?”
趙蘇輕描淡寫回了一句:“你的功課,我問你阿媽就知道啦。”
蘇喆對他扮了個鬼臉,趙蘇也不說她不穩重,兩個人頗有一點默契。
趙蘇又問張仙姑和祝大,祝纓道:“他們有年紀了,我送他們進山避暑了。”
趙蘇道:“要說山裏的好處,避暑算一樣。兒也要回鄉探親,正可拜見阿翁阿婆,隻是不知二老是在——”
祝纓道:“別業裏,過幾天回來還趕得及給你送行。”
趙蘇道:“原該我去請安,怎敢勞動長輩?”
“你那假期,還是省著點用吧。回家有你忙的。”
趙蘇是福祿縣幾十年來第一個正經授了一縣主官的人,在刺史府住不多久就向祝纓告辭回家省家。祝纓讓他順便把蘇喆給捎去同行,趙蘇有喜事,或許還有親事,蘇喆得跟著去。
……
趙蘇風風光光地回到了福祿縣,又與顧同等人不同。顧同從來就是整個兒的福祿子弟,趙蘇以前隻能算半個,如今倒在父老的笑臉相迎之中找到了一些少年時想要的“尊重”。隻是這份尊重現在仿佛也沒那麽重要了。
他將蘇喆先交給母親,趙娘子攬著侄孫女,又看兒子,眼中飽含熱情。其中之關切,也撫平了一些趙蘇童年時的遺憾。他爹趙灃更是高興,先放了一長串的鞭炮,又祭祖,又是要擺宴席。
趙蘇也不拒絕,在自己的家鄉,熱鬧一點也是無妨的。
趙娘子帶著蘇喆去熱鬧,又絮叨著要安排一下自己的兒子跟嫂子、侄女見個麵什麽的。趙蘇道:“祭完祖,我也想給舅舅上炷香。”時至今日,他也不去想什麽舅舅對他好是有什麽企圖之類,幼年時舅舅確是給了他許多的關愛。
趙灃又問:“拜見過你義父了嗎?”
趙蘇道:“小妹就是我帶回來的。”
趙灃一拍腦門:“哦,對對對!”他樂瘋了!又跟兒子說,縣裏的士紳們要請吃飯,又要叮囑趙蘇臨走前得再跟義父請教,還說要給趙蘇成親的事。
趙蘇別的先不問,看母親帶走了蘇喆,才問父親:“爹說我的親事?要說哪家?難道已經定下來了?”
趙灃道:“我們請教過你義父,他說如魚飲水。你呢?怎麽想?”
趙蘇道:“爹娘怎麽想?”
趙灃道:“你娘還想你娶寨子裏的姑娘,說也有下山進番學的。我看你還是娶個同鄉的好。你說呢?”
趙蘇道:“我想求娶祁先生家的小娘子。”
趙灃扶了扶下巴:“什麽?祁……”祁泰,一個……不知道怎麽說好的人。他的女兒倒像是個利落的姑娘,可是這爹實在是不太行,純是運氣好撞到了刺史大人的手裏給帶起來做的官。有什麽用?
趙蘇道:“我在京城這些看年看得多了。士人娶妻不過是兩樣,要麽是原籍鄉親,穩固根基。要麽就是京城高門,圖個前程。咱家處南蠻之地,年貌相當的淑女難尋。我又別無長處,求娶名門淑女一步登天也是難上加難。憑婚姻成事隻怕不能如願的,不如將婚姻看簡單些,隻講婚配,不從婚姻中求前程。學義父,踏踏實實自己出力。我還有義父,也不急著尋什麽靠山。”
婚事他早就在想了,在京城也見多了。聯姻這事兒,雙方都有所圖,他個官場新丁,娶什麽老婆就代表走近什麽圈子,馬虎不得。他一個三千裏外的蠻荒小子,人家圖他什麽?要麽嶽家腦子不好使,要麽嶽家人不好使。不如自己尋一個踏實一些的老婆,好好幹一番實績。趙家情況又稍有特殊,從趙蘇開始做官,能結親的“官宦人家”沒結交幾個。趙蘇以為,求娶祁家小娘子是個不錯的選擇。
趙灃道:“咱福祿也有淑女。以前不好說,現在可不一定嘍!現也有幾家官宦人家,你如今也是一縣之令,不至於辱沒了人家小娘子。與姻親家互為援手,也是不錯的。”
趙蘇仍是搖頭:“還是讀書識字的好。她是京城人氏,官話也好。且與義父家相熟。”
趙灃低聲道:“我本以為你義父會為你安排親事的。要是他做媒,必會更佳。”
趙蘇笑笑:“他老人家自己還沒定下來呢。”
趙灃拗不過做官的兒子,道:“你想好了咱們就去提親。要能請得你義父做媒,那就再好不過啦!”
父子倆嘀嘀咕咕,趙娘子又與蘇喆說話。趙娘子很欣喜於娘家侄孫女也得到重視,也問一問蘇喆都學了些什麽。蘇喆道:“阿翁才帶我去山裏種地了。”
趙娘子大驚:“什麽?你?種什麽地?!!!不是要學本事的嗎?怎麽讓你種地了?”
蘇喆卻不覺得辛苦,笑道:“姑婆莫急,阿翁說我得知道種地的人是什麽樣的以後才不會變傻。”
祝纓帶她們幾個連同項漁到山上別業住一小半月,種地是真的種,不是圖新鮮做樣子。幾個小鬼被累得倒頭就睡,項漁這貨還被項安嘲笑過睡到流口水。就是累。
別人不知道,蘇喆隱約抓到了一點什麽。
趙娘子道:“哎,你生來也不是為了種地了!我得跟你阿翁說說去……”
兩下都嘰嘰喳喳,趙灃父子倆先商議完了,跟趙娘子說了他們的決定。趙娘子是早想讓兒子娶山裏姑娘的,因為好相處。現聽說要娶祁小娘子,她是有些不樂意。趙灃道:“是為了我兒將來。”趙蘇又說:“她與義父家裏都熟,在福祿也住過,知道福祿的情狀,與娶福祿淑女相差不大。”
趙娘子道:“我再想想。”私下卻問蘇喆,這個祁小娘子怎麽樣。蘇喆人小鬼大,姑婆一問,她就有了點小小的猜測。她與祁小娘子打的交道不算多,但是張仙姑說祁小娘子是個“顧家的人”,花姐等人也說祁小娘子“穩當”。
蘇喆小聲說:“舅舅又不傻……”她與這個舅舅感情不深,卻有自己的感知。
趙娘子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道:“他是不傻。”終於同意求娶祁泰的女兒。
一家子正為著婚事動腦筋,顧翁卻派人送了張帖子來,邀趙家父子一聚。
……
趙灃父子倆衣飾光鮮,赴了顧翁的局。
趙蘇到了縣城,還未投帖給尚培基,先被顧翁請到了自家。到了一看,這人也未免太全了!
祝纓到福祿縣不久就將全縣數得上號的鄉紳人家都趕到了縣城居住,她升任之後掌管福祿縣的關、莫二人手段不如她,陸續有人返鄉居住。好歹是經過了祝纓的手,至今縣城裏的鄉紳數目仍是不小。
今天這場麵,趕上祝纓下令來開會了。
本地的士紳一向與他這個“獠女之子”有隔閡,也沒這麽客氣,人雖多,趙蘇也不以為是因為自己要做官了。他雖然也是縣令了,但不管本地,且縣裏也有好幾個同學都有了官身,父老鄉親必不是為官職對他禮貌至此。一定另有原因!
趙蘇提高了警惕,很禮貌地讓了顧翁上座,再請趙灃坐自己的上首,然後自己坐下,最後請問顧翁今天是個什麽意思。
顧翁道:“大郎,見過咱們的新縣令了嗎?”
“還沒有,我是先回家探親的,見過父母長輩之後才好拜見縣令。否則豈不是……咳咳。新縣令好相處嗎?”
顧翁道:“這個說來話就長了!別看這位新縣令到了沒兩個月,他幹的那些個事呀!哎,令尊也是知道的。”
趙灃道:“咳咳,是,這位縣令有些不識時務了。”
趙蘇虛心請教:“他怎麽了?”
顧翁先起了個頭:“管得忒寬!”
趙灃跟了一句:“派頭忒大!”
接著,一些鄉紳長輩就打開了話匣子,訴說了尚培基的種種“惡形惡狀”。趙蘇耐心聽完,先問:“這些都對義父講過了嗎?”
顧翁道:“倒是想,又……”
他欲言又止,趙蘇會意接上:“又覺得新縣令幹的這些個事兒挑不出什麽明麵兒上的毛病來。”
顧翁道:“那也不能說是沒毛病吧?”
趙蘇問道:“那諸位的意思是?”
顧翁問道:“年輕一輩裏你最能幹,最早入京,官兒又最大,如今我們請你來商議個主意——這事兒好不好同刺史大人講一講?”
趙翁道:“咱們商議好幾天了……”
顧翁瞪了他一眼,趙翁收聲。打從跟尚培基打照麵,他們就不太得勁兒,這個縣令的架子擺得忒大忒假。沒用半個月,大家就更覺出味兒不對了。明麵上,尚培基還真沒什麽毛病。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經過祝纓再經尚培基那就大不一樣了。
趙蘇道:“我背井聞鄉這麽些年,家裏的事情也都不知道,諸位長輩要是再不同我講,我也不敢胡亂開口拿主意的。”
顧翁隻得含糊地說:“他也忒過份了!講什麽禮樂、大妨也就罷了,怎麽還管頭管腳的?”
尚培基剛說要一點“禮樂”“大妨”的時候,他們是很開心的,對,是得有點兒規矩。可是尚培基這個規矩它管得也忒多了!不但管泥腿子管冒失婆娘,沒幾天還要管起他們了!
林翁老了許多,說話也帶著股頹喪的味兒:“起初還道他與刺史大人一樣,召咱們咱們也都到了縣衙,哪知吩咐下來的全不是一樣的事兒。他連播種季節都分不清!話也不會講。”
尚培基官話極佳,不會方言,就要士紳們學習官話。他們的官話明明已經很好了!這不是雞蛋裏挑骨頭嗎?
話匣子一打開,人人都說尚培基之不好。顧翁才誇完“禮法”,就說了一句:“講禮法也得叫人活吧?哦,不許雇女工?人怎麽活呀?作坊都要關啦!告訴他作坊人不夠,他又要征發!征發的什麽?”
官府超量超期的征發是全國普遍的事兒,但是祝纓講規矩地幹了十年,本地征發一向守規。尚培基一來就給添了這一項。作坊沒了女工不夠?那就來男工。
可是有些工種男工就不合適,有些人家男人他就養不好家。悄悄賭錢的至今還有,不賭錢的也有拿了工錢都喝光了的。這樣的人家,老婆孩子餓肚子了,族裏也不能眼看著人餓死。在坐的士紳在本地都有宗族,平日裏也得幹點人事。幹人事是要花錢的。本來,家裏有個女工,她能填飽肚子,族裏也省事兒。尚培基一多事,大家都麻煩。
其次是效率,有些活計男女還是有些差別的,女子體力稍弱,精細活計的效率更高,更重要的是“她工錢便宜啊!”
王翁說:“照他講的,一月要多支出三成!”
“對!何止工錢?他還問我田裏都種的什麽,不許我種甘蔗了!我……我也沒有不種糧啊!”
“還有會館!咱們交的租金難道不是給縣衙?他收錢就行了,還管著咱們經營了?又管不好!這個不許收錢,那個不許收錢,我拿什麽給他算租金?”輪值主持福祿會館的人也不滿。
“哦,還有糖坊,他也要管!還要咱多繳糖!這是要幹什麽?”
總之,就是亂搞。而福祿鄉紳們不想多掏錢給他!
然後大家的意見是:“要不,咱們一道向刺史大人陳情?”
趙蘇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緩緩地說:“諸位長輩,難道就隻會向義父告狀嗎?”
這話顧翁就不愛聽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趙蘇道:“些許小事,咱們自己就辦了,何必勞煩義父?”
“京裏來的,隻怕不好應付呀。”
“諸位想一想,這是新縣令,不是義父!世上比義父能耐的人,我在京城也沒見著幾個,諸位何必先自己泄氣?不說為他老人家分憂,事事求義父,也顯得咱們無能。些許小事,咱們先應付了,遇到大事再求他老人家不遲。”
趙灃道:“能行麽?”
王翁也說:“就咱們?縣令一發怒,披枷帶鐐。可不敢盼著像刺史大人那麽和氣。”
趙蘇笑道:“害怕了?諸位長輩,義父在此十年,難道隻是為了他自己的政績官階麽?諸位身著錦衣,見官不跪,是從哪裏來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恍然大悟!
對哦!
祝纓剛到福縣的時候,他們名為士紳,實則是“鄉紳”土財主,如今卻真有一些人是實實在在的官員親族,是名實皆有的“士紳”了。普通鄉紳,寫字麵上都是“民”,管你有沒有錢,身份上就是普通人。打你就打你了。“士紳”是有身份的人,打你一巴掌,那都得有個說法。
除了眼前的趙蘇品階最高,他是個縣令,祝纓還弄了十幾個學生,人人都有官身。從縣丞到縣尉不等!
顧翁流下了感動的淚水,道:“還是刺史大人好啊!給官、給錢、給出路。待咱們還謙和有禮!父母愛子女,就為他計長遠!大人是為我們計了長遠!以後也不用怕這些作威作福的官了。”
雷家父子是挨過祝纓收拾的,一比尚培基,對祝纓的一點點芥蒂也飛了:“祝公是嚴父,治下百姓犯了錯會受教訓,卻也是真心愛護。親爹對兒子再嚴厲,也為兒子置家產。半路跑過來的野爹,還想奪大家的飯碗?姓尚的以為他是個什麽東西?”
各人發了一通的牢騷,都問趙蘇:“你年輕,又見過世麵,此事當如何是好?”
“篤篤”門板被敲響,顧翁警惕地問:“誰?”
“老翁,童縣尉來了……”
堂內眾人交換了眼色,顧翁道:“快請!”
童立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進了先團團一揖,顧翁道:“快坐。”
童立坐下先罵了一句髒話,又說道:“新來這是個什麽不通人性的玩藝兒啊?”
“怎麽?”
“他還要同諸位聊一聊呢,說什麽商賈之事容易破壞風俗,還要管呢。您各位,家裏橘子那什麽的,別自個兒賣了。”
諸人大怒:“什麽?我們又沒耽誤了種糧!”
“甘蔗要是種得太多的,趁早自己改種糧食啊!他要查舊賬了,凡五年前糧坊沒開的時候種糧的地,如今還得種糧!對了,糧,加征一成的稅。”
“啊?”
童立也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加這一成的稅是為了給衙門補貼的:“說,還要預備下些工程的款子。你們有些不用納稅的,也有要納的,早些想辦法吧。”
說完又看到了趙蘇,兩人又是一番禮讓。童立道:“郎君來了可真是太好了!咱們正愁怎麽同大人講呢……”
趙蘇又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童立沉吟道:“他語言不通,又好擺個譜,還道咱們都不識字。說話做事也不大避人。”整個縣衙,人人識字,作文章差了點兒,識個千把兩千字還是行的。端茶遞水的差役常能瞄兩眼。
童立又附贈了趙蘇一個消息:“一頭瞧不起獠人,一頭又要再弄一個‘教化異族’當心別叫他算計了。”
壓在心底的惡感被激了起來,趙蘇道:“多謝。”
一群人湊到了一起,嘰嘰喳喳。趙蘇道:“項家那裏,我去講。”
顧翁道:“咱們這些人,必要同進退,不信治不了他!才來幾天呢?”
趙蘇道:“那就小童哥盯著縣衙,我去聯絡項大郎,請他主持在京城的會館少出糖!各位長輩都回鄉居住,互通訊息。顧翁還在縣城,他要幹什麽,您幾位就去見他。阿蘇縣那裏,也是我去講……”
趙蘇這裏安排妥了,顧翁等人的任務就是給尚培基添堵,看他怎麽動官員親族。阿蘇縣等處讓趙蘇聯絡,不搭理尚培基。京城少出糖,貨主問,就是尚培基不給賣了。把糖坊都逼得關門了,甘蔗也不讓種了。你問工人?都逃亡了。
他還編了個歌謠“名上實下,賠光根基”,往到處傳唱,連京城的會館也得給它傳過去!
然後就是耗著尚培基,你說話,咱們就是聽不懂。要不您學一下方言?
下令,就拖著,磨!哎!出工不出力。不能讓他滾蛋,也得讓他變成個聾瞎,什麽事兒都幹不成。
這些,不但在等著京城回信的尚培基不知道,連祝纓也是不知道的。因為福祿縣裏沒人跟她講這個!大家夥兒覺得自己也都應付得了,用不著跟她講。
主意已定,趙蘇傳信給蘇鳴鸞,接著就跟爹娘去梧州城了——他還想娶媳婦兒呢。
……——
盲婚啞嫁,雖不全是如此,也有一半兒是真實的。
趙蘇與祁家父女倆以前還算熟,不算全瞎,他也是有備而來,準備了厚禮。自家先登祁泰的門,聊上一聊,差不多了再同祝纓講,以免有個“借勢壓人”之嫌。
祁泰也沒個嶽父的架子,祁家大小事務原本是由祁小娘子一手操持的,連她自己的嫁妝都是自己個兒攢的。眼看年紀不小了,她有一些不安。原本攢了一筆錢,打算帶著父親辭工回京過日子,祝大人給她爹弄了個官兒做!身份一變,婚事的計劃也就變了。
好在她這嫁妝是沒個對象就先攢了,倒不必愁換個身份相當的丈夫。
祁泰是萬沒想到趙蘇會想當他女婿的,一時呆立當場:“啊?你怎麽想著娶她的呢?”
祁小娘子在內室聽得跺腳,這是什麽爹啊?
不過祁泰很快拍板:“行。”
這就答應了?這是什麽爹啊?
祁泰賬也清,趙蘇現在是官了,女兒一結婚就是命婦。趙家家境殷實,他們同趙蘇也處過幾年,看著行。趙蘇還是祝纓的義子,對義父也一直恭敬,有什麽事兒大人會主持公道的。擇婿,那還看什麽?
行了,就他了!
兩家將這門婚事告知了祝纓,男家媒人是祝纓,女家媒人是花姐,保婚的是顧翁,做證的拉上章別駕。
張仙姑又要給祁小娘子添妝,府裏熱熱鬧鬧的。趙蘇卻在書房裏當地一跪:“義父,兒擅作主張,想往京城會館傳個消息……”
“哦?”
趙蘇原原本本將尚縣令如何施為講了,接著又說了自己的應對之策,末了,道:“是兒的一點淺見,要是錯了,請義父責罰。”
祝纓道:“你這樣去赴任,我就能放心了。”